“王谦,你到矿上之前是干什么的?” 刘新朋问。
“我以前跑社会!”
“什么叫跑社会?”
“跑社会就是给人做保镖,收账什么的。”
“那你怎么不做了,跑这鬼地方干吗?”
“我惹人,和人结了梁子。被人追得没办法,所以就跑出来了。”
“看来你以前也不是走正道的。”
“我主要是没文化,要不我早不干了。”
“你爹妈不想你?”
“我没你们哥俩那么好运气,我爹死了,我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现在没一个亲人。”
“哦!看来你真是比我们命苦。” 刘新朋感叹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哥俩。”披头改变了话题。
“我们哥俩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弟这小子想到南方去,我呢想翻过年就回家结婚,结婚后就不出来了,陪我爹妈。这矿上的活真是不能干了,我现在觉得这矿早晚要出事。”
“怎么?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你不知道,这矿年初死过人,被砸死的,死了两个,是冒顶,人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因为是外地人,所以矿上就找了个荒岗子挖了坑草草埋了,连家属都没有通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矿上一直不让外传,生怕外面有人找来生事。这个矿太黑了,一般发工资都不给你发全,每个月都扣你两百,说是等离开的时候再给,其实就是怕矿工不干离开。现在矿工不好找,再加上矿上的安全措施根本就不合规范,所以有些有经验的矿工干两天就走了。能在这里长期干下去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生手,不知道矿上的门道。在这里,你越干的长矿上扣你的工资越多,还越就不容易走,越不走越扣的多。如果矿上开除你,哪还有理由问矿上要扣的工资,但要是你主动走,矿上就拖着不给你被扣的工资,反正就是不让你走。有些矿工不服就来要账,结果被矿上的打手打得鼻青脸肿。唉!说实在的,我们这些矿工挣的都是卖命的钱,就这钱矿上还都要扣,这他妈是什么事啊!”
“这倒是我以前没想到的哦!”披头陷入沉思,细细品味刘新朋的话来。
一会儿,披头抬头问:“你说这附近还有没有打工的地方,条件好一点的,至少不这么危险的地方。”
“周围是没有了,要不我弟怎么闹着要去南方。”
“这么说我要困在这了。”披头喃喃地说。
“你新来的,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走不了,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钱。现在我哪儿也去不了。”
“哦——这样。”
“哎!我说王谦大哥。你要是想离开我倒有个主意。” 刘新亮说。
“什么主意?”
“我早就不想在这干了,我们一块去南方吧。”
“现在不行啊,要去也要等我拿了工资以后。”
“也是啊!这样吧,等你拿了工资,我,你,还有魏世友,我们三个一起去南方。我哥嘛,他就回家结婚,伺候我爸妈了。”
“你小崽子说什么呢?” 刘新朋给他弟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要走我不拦你,但你也不能把爹妈不管就跑吧。”
“爹妈你管就够了,我管也是添乱。” 刘新亮嬉笑着对他哥说。
“你是够烦的!也好,等发了工资,你们就走,反正迟早是要走的,早走比晚走好,这矿说不定哪天就出事,还是早点离开这里。”
这话说出了没三个星期,出事就被刘新朋言中了,但令谁都想不到的是灾难落到言者的头上。
这天晚上,深夜两点多钟,一声凄厉的喊叫把在工棚睡觉的所有人都惊醒了。“井下出事啦!井下出事啦!”
披头被惊醒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什么?井下出事了!”他立刻穿上衣服裤子,随着人群向井口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故?”披头跑到井口问一个围观的矿工。
“井下透水了,整个工作面全淹了。”矿工小声告诉他。
“那,那死人了吗?”
“不死才怪。”
“下去了多少人?”
“三十多个吧。”
“跑出来了多少?”
“不知道,好像跑出来了二十几个。”
“其他的呢?”
“淹啦!还能怎样。”
披头这时突然想到上夜班的刘新朋在下面。他问矿工:“刘新朋跑出来了吗?”
“没注意!刚才乱得很,根本就没看清谁出来谁没出来。”
披头决定找刘新亮问问。他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发现刘新亮正在换连体雨衣。他上前抓住刘新亮,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救我哥!” 刘新亮嘶哑嗓音哽咽着说。
“现在危险!”
“危险也要救!你放开手!” 刘新亮抓住披头的手,把他的手扳开。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披头说着从身边一个矿工手里抢过一件雨衣。
“王大哥,我知道你够朋友,但这事与你无关。你别跟我闹。” 刘新亮把披头推了一个趔趄。
披头没理刘新亮,他迅速把外衣脱掉,递给身边的一个矿工,然后开始穿雨衣,当他把雨衣还没穿完,刘新亮已经钻进铁笼。
“等等我!”披头见铁笼就要下井,他一边拉雨衣拉链一边跑过去,在铁笼开动的一刹那,他钻了进去。
“王大哥,我欠你的。” 刘新亮见披头也进来了,他一把抱住披头感动地说。
“你父母是我的恩人,你哥是我哥们儿。别再说没用的话,老天保佑我们能把你哥救出来。”
第二部分第九章 走投无路(1)
铁笼开始向井下滑去,钢索悬吊铁笼的咯吱咯吱声甚是刺耳,对井下未知状况的恐惧紧紧抓住每一个人的心。五名搜索队成员神情紧张,目光阴郁,大家都不说话,等待铁笼沉到井底。
几分钟后,铁笼停住了,在触底的一刹那,披头像是从痴呆的麻木中惊醒过来。披头四下打量,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没有发现积水。
他们从铁笼走出,沿着主巷道向里搜索。在主巷道的尽头,披头感觉向下延伸的斜井中散发出浓烈的潮湿气息。他们继续向下走,走了大约有三十多米,他们被水挡住了。水与巷道形成一个斜面,在斜面的尽头丝毫看不到有可以穿越过去的迹象,整个三分之二的斜面巷道和全部的工作面都被急速涌出的大水淹没,很显然,这次事故很可能是工作面与邻近的一个地下储水层的间隔在采煤时被打穿,地下水受压力的作用快速涌入采煤的工作空间。现在看来,如果那十几个未逃出的人没有死的话,惟一希望的是逃生到工作区右侧的一个有四十米高度差的巷道中,如果真是这样,只要能快速把工作区的水排干,打通工作区右侧那个巷道,也许那些人还能有救,但时间必须快,因为那里氧气支撑的时间不会很多。
搜索队的五名成员最后达成了共识,就是必须立刻调派排水泵来,一刻也不能耽误。他们迅速回头出井,向井外报告这个情况。
他们出井后,立刻遇到老谢,老谢询问他们情况。
“必须调排水泵全力排水,也许里面的人还能有救。” 搜索队的领头,一个身材健壮的矿工说。
“副矿长在这里,你给他讲讲情况。”老谢说着把他们领到副矿长身边。
副矿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此时脸色阴沉,神态凝重,在静静听搜索队员讲完井下透水的情况后,他给身边的老谢说:“你立刻带人组织排水泵,现在立刻就去。如果死了人,这事就大了。”
老谢带了几个人匆匆离开。
副矿长拍拍搜索队几位矿工的肩膀说:“你们辛苦了。等会儿可能还要你们下去救人,行不行?行就说个话。”
“行!”几个人应道。
“好!好样的。” 副矿长回头对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你去通知伙房,让他们火速把夜宵做好送来,再带一箱上好的白酒。告诉他们,今晚不能休息。”
副矿长随即小声对另一个随从说:“你去安排一下,让现场没用的矿工回去睡觉,还有告诉保安,把所有的道路都封锁了,不要让大家随便走动。要注意矿区的安全,尤其是要保密,现在不能让周围的人,尤其是矿工家属来矿上捣乱。”
随从应了一声走了。
披头冷眼看着对面的男子,他心里在揣测这个人到底现在是什么心态。从他的神情看这个人的确为这次事故焦急万分。谁在此时能不着急呢,只要是人都会这样。只要还有人性就好,披头这样想着,怕就怕这些人没有人性。
排水泵很快就调来了,一共两台。搜索队员们第二次下井,他们负责把排水管延伸到倾斜巷道底部的积水区,此时巷道里的积水已经不再上涨。排水泵很快开动,救援真正开始了。
刘新亮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像个疯子一样焦躁,四处吼叫。当排水工作终于开始后,他才平静了一些。此时大家已无所作为,只能耐心等待。
排水进行了到第二天早晨。救援队员的几个人在井下已待了三四个小时,个个都疲倦不堪。在他们下井不久,井上就派人送了夜宵过来,同时还带了几瓶酒。救援队员们坐在巷道里喝酒吃菜,等待水位降下去。
很快,他们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像得那么顺利。当两台排水泵持续不停地干了几个小时后,他们发现水位并没有降低多少。
“不行了!” 刘新亮站起来说,“这样下去等不到水排完里面的人都全死光了。”
“是!”另一个矿工应声道,“排水速度太慢了。”
“现在怎么办?有没有办法加快排水?” 刘新亮问领头。
“只有这个办法,”领头沉了口气说,“增加排水泵,而且要大功率排水泵。现在用的功率太小,平时抽些小积水还行,像这样的大事故用这种小泵排水恐怕里面的人真支持不住。”
“那我们就去问矿上要大排水泵。”
“没用!矿上没有,这是矿上惟一的两台泵了。”
“妈的!那怎么办?”
“办法也有。”
“什么办法?”
“去外面调大功率排水泵来。”
“哪里有?”
“某某市就有,但要快。”
“好!我现在就上去,让矿上调大排水泵来。”说着,刘新亮就向外走。
“不行!兄弟。”披头一把抓住刘新亮。
“王哥——你拽我干吗?”
“你现在急火攻心,上去谈肯定会和那帮人吵翻。”
“那你陪我去。”
“好!”披头站起来,随刘新亮一起上井。
第二部分第九章 走投无路(2)
他们到井上后,原来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组织救援的管理和一些在井上协助的矿工,副矿长和他的随从已经不在了。
“副矿长哪儿去了?”披头问周围的人。
“走了,回去休息去了。”
“这里现在谁主管?”
“矿办主任。”
“他在哪儿?”
“在那边的棚子里。”
披头和刘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