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盯着门口看,有时看看手腕上的表,计算姚兰下自习的时间。他现在很有耐心,对自己能这么平静地等待一个人感觉诧异。他时常看看头顶那发出亮光的一扇扇教室窗户,脑海浮现出那众多学子学习的情形,感觉那是一种美好的东西。也许我也该重新回到学校里来,他想,假如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能让我的人生从头再来,那么我将会是什么样子。唉!人啊!的确是那么不同,他感叹道,我只能这样了,老天也许就是想让我如此吧。此时在楼下为自己的不幸难过的男孩开始感觉深深地自卑,他开始第一次与遥遥相望的年轻人们做横向比较,开始审视自己的优点和那些年轻人的优点,越比较越发觉自己的矮小。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比我有用!他对自己说,我是个被社会抛弃的人,没有希望的人,可他们,他们的前途是那么光明灿烂,他们将来会过上幸福甜蜜的日子,而我只能是杀人越货的社会垃圾而已。只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比他们现在要好,他为自己找到了惟一的一丝安慰,我比他们自由,我有的是自由,他对自己说,我至少不用像他们那样为考试而拼命。
姚兰在九点钟就坐不住了,她心里一直在惦记楼下的男孩。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了责任,有了拯救一个因怪谲的命运而堕落的灵魂的责任,这种责任感让她心绪不宁,让她烦躁不安,让她不能安静下来去研读书本中的内容。她一会儿挠挠头发,一会儿咬咬笔头,她时不时盯着笔记发愣,思想在不知不觉中滑出教室,顺着楼梯滑向大门,滑向那个在外面等她的男孩身边。
“我要回去了。”她突然对同伴冒出一句后收拾起书本来。
“现在几点啊?才九点一刻。你现在就走啊?”张晓凡纳闷儿地问。
“我不舒服,想早点回去。”姚兰说完就离开了座位,在张晓凡哀怨的眼神中跑出了教室。
姚兰出了教室门,看到披头正叼着烟在院子里兜圈子。她走到离披头不远的地方披头才看到她。披头对她这么早就下自习感觉惊讶。
“你完啦?”披头问。
“什么我完啦?你才完啦!我下自习了!”
“我以为你要到十点呢!”
“我今天的书看完了,所以就下来了。”姚兰向披头撒了谎。
“哦!那我是不是陪你回宿舍?”
“那当然!你想让我给你送过来啊?”
“那好吧!”披头诚挚地笑了,他对姚兰的责怪丝毫不感觉难受,他已经习惯姚兰对他说话的态度。
披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陪一个女大学生在校园走路,尽管以前他也有陪姚兰走路的时候,但这次他却感觉是那么不自然,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别扭。姚兰一如以前那样丝毫不觉拘束,在路上向披头谈学校的事情,但披头感觉拘谨,没有认真听姚兰在说什么,他没有过去的豪放和无所顾忌,开始变得温文尔雅,开始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败坏姚兰在路人心目的形象。
我不能让别人认为姚兰认识的是一个混混,他对自己默默地说,我得给她脸上添光彩才对。这种主导思想让披头一路上拘谨、矜持,向他所认为的标准大学生的形象靠拢。另外,他有意识地与姚兰保持一米的距离,不让路人看了误认为自己是姚兰的男朋友。
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的姚兰怎么能明白社会阅历丰富的披头的心思,在路上数次向披头的身边靠拢,生怕距离会让披头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在明亮的路灯下,姚兰随意瞥了披头一眼,发现披头脸红红的,她感到很是纳闷儿。
“你不舒服吗?”姚兰问。
“没——没有。”
“那你怎么脸红红的。”
“哦——可——能是刚才喝了啤酒的缘故。”披头搪塞自己的尴尬。
“你喝酒不行就该少喝!”
“是!以后我少喝。”
姚兰感觉此时的披头像羊羔一样听话,于是嘿嘿笑了起来。她说:“你今天很乖,没以前那么张扬了。”
“是嘛?”披头猛然感觉自己的确太拘谨了,于是把腰板挺直,“我今天不太习惯和你走。”
“为什么?”
“我感觉别扭。你看这里都是大学生,我会给你丢脸的。”
“丢脸?说哪里去了,你在我身边会让他们羡慕。”
“为什么?”
“因为你厉害啊!你不觉得我现在感觉特安全吗?”
“这样——我倒宁愿带给你的不是这个东西。”披头喃喃地说。
这天晚上熄灯上床后,姚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开始勾勒披头的形象。他真是挺英俊的,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惜就是没好好读书,如果他既有知识,又像现在这样有性格,那我真说不定会喜欢上他。真太可惜了,让我想想像他这样个性的男孩子在系里的同学中还有谁?她开始对年级里与她一起上过课,以及所见过的男同学排队,经过一番比较后,她认定有那么一个是比较符合这个标准的。她找到这样一个目标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在睡着前她做了一个决定,她想恋爱了,恋爱的对象就是她刚才选定的目标。
第一部分第三章 浪子读书(3)
这一晚披头也没有睡着,他通宵看书,看刚刚从姚兰那里借来的书。他感觉雨果的《悲惨世界》要比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写得更感人,更容易触动他内心深处柔软的那根弦,冉阿让、芳汀与珂赛特的故事让他流出更多的眼泪,更多的感叹和伤感,对冉阿让传奇般的经历,对他高尚的道德和战胜种种利己主义的品质,以及所达到那种不平凡的精神高度充满敬意,尤其是为冉阿让种种舍己为人、自我牺牲的义举所深深打动,这种打动对披头这种在世俗的暗礁中游走的人来说尤为可贵,更具有超越一切恶习和陋俗的纯洁,更需要有无比的勇气与坚毅。
两本书让披头整整读了一个星期,很多章节他甚至读了几遍。在这些天里他基本荒废了以前浪荡的生活,当他的朋友来叫他喝酒、赌博时,他毅然回绝了。并时不时从嘴里蹦出他以前不曾用过的词语,那些在他的朋友看来咬文嚼字的词汇,而这些词汇往往是披头从书中现炒现卖的。
“你没病吧!”披头最好的哥们儿冬瓜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大哥有如此不可理喻的精神状态,他大声对披头说,“要不要找个蒙古大夫给你看看?”
“我是有病!”披头正色道,“我现在得了重病,我有书痴!”。
“切——”冬瓜不屑地说,“你?就你?你还没我爱看书,还书痴呢!”
“不要和我比,应该和大师比。”披头打了个响指对冬瓜认真地说。
“大师?谁是大师?”
“雨果是大师,罗曼•;罗兰是大师,狄更斯是大师。”
“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冬瓜愁眉苦脸地问。
“你当然不懂,你看的是什么书?不就是武打、言情小说么?那些怎么能和我说的这些大师比。”
“你说的大师都干什么的?哪个门派的?”
“我说你弱智啊!”披头真想上前踹冬瓜一脚,“你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还有别的没有?你是不是以为满世界除了江湖野人就没别人了。”
“嘿!你什么时候也来这了,你我不就是江湖野人么?”
披头瞪着眼恨得直咬牙,他被冬瓜气得说不出话来,喘了半天气憋出一句,“滚!以后你大哥读书别来打搅。”
各位读者啊!当我把故事写到这里的时候,不知大家是否被故事所吸引。一本好书的力量有时候比一只军队的力量还要强大,在苦难深重的社会底层挣扎的人们,当思想被习俗和惯例捆住了手脚,不能伸张人性的善良和正义,不能把自然赋予自己的智慧和美好向这个世界展示,从而获得应有的喝彩和认可的时候,邪恶和自卑、残暴和丑陋就会毫不留情地占据人们的心灵。从一个人内心肥沃、纯洁的田野中孕育发芽的种子并不一定总是结出天真、淳朴、甘甜的果实。所以,让我们理智地看待生活和社会吧,理智地看待我们身边形形色色的为生存而奔波忙碌的人们,他们并不一定在做他们内心愿意做的事情。
姚兰认为自己可以开始恋爱了。因为在她朦胧地意识到女性的角色,并被自己身体的启蒙所困扰的时候,她就和所有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对异性有了好奇。这种自然赋予的力量是那样强大,丝毫不因内心的纯洁和质朴所压抑,她尽管从来未曾被一个异性所追求,未曾受到很多与她一样的女孩所经历的被异性呵护或殷勤的行为,但她依然在青春年少的某个早晨从向往和憧憬的梦中醒来,她内心开始强烈地渴望被身边心仪的男孩拥抱和追求。在中学的时候,她在经历青春期的那些岁月里,她的身体在长高的同时,体重却不可抑制地同时增长起来,她拼命节食,希望能改变这种令她难堪的状态从而向美丽可人的标准进发,但现实是她的胃口让她无法做到心口一致,她身体对食物的要求让她像生活的矮子一样向困难和折磨投降,她总是在每次吃饱喝足后后悔不已。
在青春期发育的少男少女们,很多人都有这种惨痛的经历。当激素开始助长骨骼的快速生长和肌肉的延伸时,人的胃口也同时增长起来,尤其是发育旺盛的少年们,很多孩子身体开始变得臃肿、丰满。但有一点可以告慰这些少年,也许当他们的青春期结束之后,如果能善于控制自己的习惯并从对食品的心理依赖中解脱出来,那么往往这些少年会瘦削苗条起来,并有了青春少年时不曾有过的美丽的身段。
姚兰此时只有十八岁,是一个大学一年级纯朴、自然的女孩。她的心灵因为家庭的严厉管教和少女时代未曾有人追求而没有过早地被世俗的风尘所污染,依然保持对美好事物天真幼稚的崇拜和尊敬。她喜欢简•;爱的执著和信念,喜欢她对爱情的坚贞并由此引发的不屈不挠的性格,她喜爱她,她做梦都希望在她的生活中出现那么个幽默调侃,对生活有睿智的认识并热情如火,厌恶世俗的低级趣味并从内心充满高尚情操和品德的男子走入她的世界中来。她从来未曾设想那会是一个白马王子,一个英俊高大的小伙子,但她偏执地认为他必须是一个和她一样具有品位和思想的男人,是充满奋斗勇气并不断孜孜进取的目光如炬的男子。
就这样,她在认为自己已经成熟,并可以恋爱的时候开始在她身边寻找这样的影子。她躺在床上回忆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年轻异性,评价他们的优劣并给他们做理智的定位。最后她圈定了一个她认为很不错的男生,那是和她在同一个教室上大课的邻班的一个个子中等,平时喜欢特立独行具有艺术家气质的男生。在认为自己可以尝试与这个男孩接近并认为此种交往可以共同提高彼此思想和品德的认识后,她开始在内心培养爱情的种子了。
经历过鲜花美丽的季节,并从中品尝过爱情芬芳美酒的男女们,是否能从我的叙述中得到同感呢?爱情,在它孕育的开始是充满甜蜜和陶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