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 第7期 … 科幻之窗
罗伯特·希克利 孙维梓
阿尔弗莱德·赛蒙出生在卡桑克4星,这是一颗离牧夫座α星不远的农业星球。他在麦田里驾驶自己的康拜因,在漫长的静夜里喜爱聆听地球的爱情诗歌录音。
这里的姑娘们个个秀色可餐,从不拿腔作势,是理想的生活伴侣,但是似乎缺少点浪漫情调。星球上的业余娱乐虽然轻松愉快,不过除掉愉快以外就什么也不剩了。
赛蒙感到自己并不满足这种平静的生活,有一天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卡桑克星球上来了一艘宇宙飞船,商人运来大批书籍。商人干练精明,淡黄头发,谈笑风生。大家举行宴会欢迎他,因为这颗遥远的星球非常好客。
商人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大量最新消息:关于吉特罗依2星与3星之间的战争,关于阿朗星如何捕鱼,关于莫拉兹星的总统娶了老婆的新闻,还有道兰5星人说话如何可笑等等。后来有人提出:
“说说地球的事吧。”
“噢!”那商人扬起眉头说,“想听母星的事情吗?宇宙中再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和古老的地球相比了。地球上一切都是百无禁忌的。”
“此话怎讲?”赛蒙又重问一遍。
“他们那儿有法律,”商人得意地微笑说,“那可是人人都得遵守的。地球上什么都和这里不一样,朋友。你们只擅长耕种,但地球人却擅长搞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事……什么狂热啦,美女啦,战争啦,酗酒啦,恐怖啦等等,所以人们长途跋涉若干光年上地球去,目的就是为了瞻仰一下这些东西。”
“那里也有爱情吗?”一位妇女问。
“当然有,亲爱的。”商人温柔地答复,“地球是银河系里唯一迄今还保存有爱情的地方!吉特罗依2星和3星曾试过爱情的实践,结果发现这是一种过分奢侈的游戏。阿朗星决定不用爱情去蛊惑人心,莫拉兹星以及道兰5星干脆就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地球人是最善于搞稀奇古怪把戏的,他们甚至以此作为一种收益。”
“收益?”
“那当然!地球是一颗古老的星球,石油和土壤都已枯竭。它过去的殖民星球眼下全部独立,而地球人的头脑和你们同样清醒。他们当然要出售自己的商品以换取好处,所以什么都能拿来做交易!”
“那么您本人喜欢地球吗?”赛蒙问。
“我喜欢,”商人颇为有点伤感,“曾经喜欢过。不过我现在在旅行。朋友们,这些书想买吗?……”
赛蒙以高价买下了古老的诗歌选集。他一面阅读,一面幻想着书中那种皎洁月光下的恋爱情景:在朦胧的海岸边相互偎依的恋人,他们如何双双坠入疯狂的爱情漩涡,倾听着呼啸起伏的海涛拍岸,直到绚丽的早晨第一束阳光照亮了爱人的樱唇……
但这些只有在地球上才能存在!因为正如那位商人所说,地球的儿女们现在已移民到天涯海角从事各种劳动,在陌生星球上谋求生存。卡桑克星上种植的是小麦和玉米,吉特罗依2星与3星上建立了工厂,阿朗星的鱼产品驰名整个南星群,在莫拉兹星球上则在猎取凶猛的野兽,而道兰5星的荒原广漠有待垦殖。所有这些地方都在各忙各的。
尽管这些新世界的生活由于有严格的计划安排,蒸蒸日上,衣食充裕,但似乎依然缺少了点什么,显得暮气沉沉,大概是因为只有地球人才懂得爱情的缘故吧。
赛蒙不禁为此心驰神往,他朝思暮想,拼命积蓄,终于在他29岁那年卖了农场。他把干净的衬衫收拾进手提箱,穿上最好的衣服和一双牢固的鞋子,登上卡桑克—地球的定期往返飞船。
他来到了地球,他的梦想肯定能够成真,因为这是有法律保证的。
他顺利地通过了纽约航空港的海关检查,搭上郊区地铁来到广场,升上地面。阳光耀眼,刺得他眼睛不停地眨动,他牢牢地抓紧手提箱,因为人们告诫他得谨防扒手。
他屏住呼吸,心荡神移,放眼四望。
使他大吃一晾的是——多如牛毛的各种游艺场,五花八门,确实大开眼界!
右侧的高大帐篷上悬挂着巨幅标语:“绿色地狱居民做爱的记录片!惊人的暴露镜头!”
他刚想进去,但是在马路另一侧又是战争片和冒险片的广告:“宇宙舰队的无畏者!泰山大战土星吸血蝙蝠!”
他记得在书上曾经读过:泰山是地球人的崇拜偶像。
这一切都令他日瞪口呆,还有各种店铺鳞次栉比:食品店、旧货铺、饮料摊应有尽有。
赛蒙正不知所措,身后又传来机关枪点射的哒哒声,他骤然回过身。
那仅仅是家打靶场,细长狭窄,但装潢漂亮,柜台很高。老板是个黝黑的胖子,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向赛蒙微笑:“来碰碰运气吧!”
赛蒙发现打靶场的另一端不是通常的枪靶,在弹痕累累的凳子上竟嫣然坐着四位只穿比基尼服装的女郎。她们每个人前额及胸脯上都赫然印着“红苹果”的标帜。
“难道你们这里使用真枪真弹?”赛蒙问。
“那自然,”老板说,“地球有法律禁止做虚假商品的广告,所以这里全是真正的枪弹和真正的活靶姑娘!想站上去打几枪吗?”
“来吧,朋友!我敢打赌你射不中我!”一位女郎朝他嚷叫。
“就是坐着不动他也打不准的!”另一位姑娘故意在旁边煽风点火。
“他哪行呀?来吧,朋友!”
赛蒙的手在额上擦拭汗水,他企图摆出一副对所见所闻无动于衷的模样。说到底这里可是地球,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可能的,只要做生意有钱能赚就行。
“那么也有专打男人的靶场吗?”他问。
“当然有,”老板回答,“但是您不见得对男人也有兴趣吧,有吗?”
“当然没有!”
“您是从外星来的吗?”
“不错,您怎么认出的?”
“根据服装,我总是根据服装来辨认的。”胖子闭上眼睛拖长声音说,“站过来,站到这儿来,开枪打那些姑娘们!别压制内心中的冲动!扣一下扳机,您就会感到积压的怒火全都在顷刻之间迸发出去啦!这比最好的按摩还灵,比喝得酩酊大醉还强!来吧,来吧,去打死这些女郎们!”
“一旦要被射中,你们不就马上死了吗?”赛蒙向其中的一位姑娘发问。
“别尽说傻话啦。”那姑娘说。
“但是……”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呢。”另外一位姑娘耸耸肩补上一句说。
赛蒙想打听怎么说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但是老板却从柜台上向他弯下腰悄声说:“听好,小伙子。瞧我这里还有什么。”
赛蒙发现在柜台后面是一具微型冲锋枪。
“价钱便宜得要命,”老板说,“我让您拿冲锋枪射击。随便朝什么地方打都行,可以把一切都打得稀巴烂,把墙壁打成蜂窝。这是45口径的,每发子弹打出的枪眼都有那么大。只要您尝过冲锋枪射击的滋味,那才懂得什么叫够味哪!”
“我想这并不好玩。”赛蒙肯定地说。
“我还可以提供手榴弹,甚至给您两颗,还是开花霰弹。如果您真的想要……”
“不!”
“价格一定从优。”老板说,“你也可以开枪打我,只要你有这个胃口,尽管我估计您不一定对此感兴趣。”
“不,永远也不!这太可怕了!”
“今天情绪不佳是不是?好吧,反正我这里日夜开放。以后再来,小伙子。”
“我们等着你,亲爱的!”在他后面一位女郎直朝他送媚眼。
赛蒙走到饮料柜台前要了杯可口可乐,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为了恢复平静,他把饮料一口一口慢慢地吮吸。赛蒙告诫自己:别用卡桑克星球上的行为标准来衡量地球。如果地球人喜爱杀戮,而受害者不反对的话,他又何必去抗议呢?
“你好,年轻人!”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使他从沉思中醒来。
赛蒙转过身看见一个矮子,站在他身旁,面部表情既严肃又意味深长,缩在一件大而无当的外套里。
“您是外星来的人吧?”
“是的,”赛蒙说,“您怎么知道的?”
“只要看靴子,我总是根据靴子来辨认的。你喜欢我们这个星球吗?”
“它……很不平常,”赛蒙小心婉转地说,“我是想说,它出乎我的意料……”
“那当然,”矮子说,“你是个理想家,我只要一见你那张纯洁的脸就看出来了。朋友,你来到地球是有一定目的的,我说得对吗?”
赛蒙点点头。
“我猜得中你的来意,”那矮子继续说,“你是想来参加拯救世界的战争,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里总在进行六场基本的战争,每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刻在某场战争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对不起,但是……”
“恰好就是现在,”矮子用庄严的口吻说,“被压迫的工人领袖希勒正在发动一场殊死的革命斗争。再加上一个人就能改变天平上砝码的平衡!朋友,这个人可能就是你!”
在看到赛蒙面部上的表情以后,矮子迅速改口道:“但是你也完全有理由为贵族的利益去打仗。睿智的老当权者希勒具有帕拉图式深邃的思想,极其需要您的帮助。他正面临外国颠覆的阴谋。只要有一个人……”
“我不喜欢这种事也讨厌战争。”赛蒙说。
“我能理解您的厌恶,”那矮子说,他的脑袋直晃,“战争多么可怕。那么您是为了爱情而来地球的?”
“您怎么知道?”赛蒙问。
矮子谦虚地笑了笑。“爱情和战争,”他说,“这是地球商业活动的基本领域。自古以来它就为我们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收入。”
“那么爱情很难寻找吗?”赛蒙问。
“沿着这条街走过两个街区就是,”那矮子热情地指点说,“告诉那里的人说你是乔介绍来的。”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难道这样就能……”
“你对爱情了解多少?”乔问道。
“我一窍不通。”
“而我却是这门学问的行家。”
“我只知道一些书上的话,”赛蒙说,“在皎洁的月光下热恋……”
“还有在海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恋人,双双坠入情网,耳边是雷鸣般的波涛声……”
“您也读过这本书?”
“那是一本尽人皆知的广告小册子。我得走了,那地方离此地两个街区,别走错。”
于是矮子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人群中。
赛蒙喝完可口可乐,沿着街道走去。在第44街他看见一块霓虹灯招牌:爱情公司。
赛蒙皱起眉头,他心存疑虑。不过他还是登上二楼,进入一间布置华丽的接待室,在那里被告知穿过长长的走廊,到某号房间去。
房间内颇有气势的写字台后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发老者,他站起身向赛蒙伸出手说:“您好!卡桑克星球现在怎样啦?”
“您怎么知道我打卡桑克来的呢?”
“根据衬衫呀,我总是按照衬衫来辨认的。叫我泰德先生好了,我将尽力为您服务……”
“我叫赛蒙,阿尔弗莱德·赛蒙。”
“请坐,赛蒙先生。要香烟吗?喝点什么?您上我们这儿来肯定不会失望,先生。我们是家老字号,在爱情这个行业中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我们的价格公道,服务一流。顺便问一声,您是怎么打听到我们这里的?是看了广告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