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瞳!’魄风紧紧抱住她,痛苦的脸庞埋入她颈间,连续深呼吸,不许自己跟着落泪。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他抬起她的脸,眼神坚若磐石。‘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一定要为我好起来,我还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才行风哥打电话给我,说他回东京后就紧急联络了全世界最知名的血液科医生以及生化专家,请他们火速赶到东京。’
魄风双眼充满期待。‘其中瑞士的一家药厂,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研发出一种针对血小板不足的特效药,奈何他们的药物在临床实验上还没成功,只差临门一脚。看到行风哥提供的雪茸草资料后,他们很兴奋,因为其中有许多特殊物质是从来不曾被人发现的。所以,他们已经夜以继日地将两种药物进行混合试验,成功的机率很大。你一定要有信心,毕竟这是日新月异的时代,医疗科技往往在短暂时刻就有惊人的发展,’
亚瞳默默听着,她当然希望特效药能早一天上市,每个人都有求生意志,她不想死……她知道倘若她真的走了,魄风一定会崩溃。而且,如果这种药问世了,不但可以救她、救妹妹小淳,还可以救无数血液疾病患者。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到特效药问世的那一天。母亲、姊姊、以及很多病友,都在正式发病后很短的时间内便撒手人寰,她有什么资格认为自己一定比别人幸运?
方才午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牙龈又出血了,腹部也有些疼痛之这似乎是恶化的先兆,因为,姊姊过世前几天,也不断地牙龈出血,还发高烧、呕吐。
她不敢告诉魄风,只私下告诉医护人员,并要求他们保密,不要让魄风知道。
轻轻靠着魄风肩头,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有点累了,我想再睡一下。’
‘你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魄风温柔地拉起棉被为她盖上,轻握住她过度纤细的手,不安的气氛,却悄悄蔓延着……
亚瞳的忧虑果然成真,三天后的清晨,她突然牙龈大量出血,紧接着呕吐、发高烧,最后陷入昏迷。
她迅速被推入急救室。
急救室外,尊王──楼御风紧按着弟弟肩头,不断地给他打气。‘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医生,更要相信亚瞳的求生意志!’他在前几天接到行风的电话,得知日本这里的情形,马上由加拿大飞过来陪伴魄风。
魄风脸色灰败,由喉头深处发出悲吼。‘我为什么这么没用?该死──我竟想不出办法救她,我好恨好恨自己!’
此时一个念头闪入他脑中,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到浮木,他倏地抓住御风大喊。‘大哥!你去告诉医生,我愿意将全身的血液抽出和亚瞳交换,我要她体内拥有健健康康的血液,反正我跟她是相同血型,这么做一定行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我办不到……’他猛烈地嘶吼着,悲愤地像是要泣出血来。
御风沉痛地抱紧弟弟。魄风爱亚瞳爱得太深了,他真的好担心,万一亚瞳真的走了,魄风会……他真的会发疯、会崩溃!
紧盯着急救室外的灯,御风在心底一千次、一万次地向上苍祷告──请给这对恋人一次机会吧!他们爱得这么深,这么浓,请不要残忍地将他们分开!
经过极力抢救后,亚瞳总算暂时捡回性命,不过医生却宣布一个不好的消息──无药可救了!因为目前真的没有针对血小板不足的特效药,再加上亚瞳的血小板已经降到一万以下,是最危险的数值,若再持续下降,恐怕……
换言之,院方已宣布放弃,亚瞳……再撑也撑不过几天了,除非奇迹出现。
‘不!’听到这些话,魄风痛彻心肺地狂吼,激动地抓起医生。‘你说谎!你们一定可以救亚瞳的,对不对?对不对?把我的血换给她!现在就跟我进手术室,我要把我全身的血全部抽出来给她,我跟你签同意切结书,你们院方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快走!’
医生吓坏了。‘你……请你冷静一点!’
‘妈的!快跟我进手术室!’魄风绝望地悲吼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正命在旦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走,绝不能!他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亚瞳由鬼门关前抢回来!
看魄风狠拉着无辜的医生,御风不得不出面阻止。‘魄风,你冷静点,魄风……’
‘我要怎么冷静?要我眼睁睁看她死,不如直接杀了我──’三天来根本没有好好入睡的楼魄风,迸出更悲恸的嘶吼,一股晕眩感猛然袭击他,他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昏迷过去……
当天夜里,亚瞳苏醒了。
看到守在床边憔悴得不成人形的魄风,她勉强抬起插满针管的手。‘你……’
‘亚瞳!’她的苏醒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再度爆发,哭吼着。‘不要、不要走!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离开我!’
亚瞳的泪滚滚而下,她不在乎自己的病情,但,她好心痛!为何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千防万防,甚至在七年前狠心赶走魄风,就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病发的状况,不愿让他伤心,但……
她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了,望着布满紫斑的手臂,不用看,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周围也有小小紫斑,跟姊姊病危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魄风,带我走……’她喘着气,以虚弱的气息道。‘我……我不想死在医院里,带我回东京,我要回去那个海边……就是我们曾经露宿过的海边,我……好想好想再闻闻那海风的味道,我想听海浪冲击岩石的声音、想再踩一次细沙……请你带我回去……’
魄风咬紧牙关,忍住眼中的泪。‘好,我带你走!’如果这是亚瞳最大的心愿,他会为她完成。
找来最厚的毛毯,他先是小心地拔掉她全身的针管,然后,以毛毯包裹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亚瞳,避开巡夜的护士,笔直地走出医院。
第九章
赶搭国内航线最后一班飞机,他们由北海道回到东京。
迷蒙月光下,海涛声像是一首悠远而古老的乐曲,千百年来不曾间断地轻唱着。
魄风紧抱着怀中的亚瞳,吹着海风,听着浪涛声,就像七年前一样;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亚瞳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唇畔却扬起最满足的笑容,紧偎着魄风的胸膛。‘好美的月色,我好喜欢这里的浪涛声,更喜欢海风的味道……’
她伸出手掬起一把细沙,任雪白的沙子在指尖轻轻滑落。‘这里的沙子好细、好干净。魄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我……我走后‘请你把我火化,骨灰全部洒在这片海中。我要你明白,我并没有真正离去,只是……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在另一个空间关心你。想我时二玥你到这片沙滩来,我永远在这里……你可以对着大海唱歌,也可以在心情不好时对着海浪大吼大叫,对我说心事、对我吐苦水……我一直、一直在这里……’
‘亚瞳──’魄风的脸因悲恸而扭曲,粗嘎地哽咽道。‘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不会走的,绝不会……’心像是被人血淋淋地剜出,再撕成无数碎片!他好恨好恨自己,他到底还能为亚瞳做些什么?他多么渴望能以他的性命换回她!
‘魄风,别哭……’看到他眼中极力隐忍的泪雾,亚瞳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由鼻梁慢慢游移到下巴。她命令自己一定要微笑,不能哭,她要让魄风知道──她走得没有任何遗憾。
‘你不能哭噢,我还有很多很多事需要你帮我完成。’她的微笑虚弱却绝美。‘我希望你继续投入雪茸草的研发案,只要成功了,可以解救很多人,包括我的妹妹……还有,你知道我最喜欢白玫瑰,在我每年生日那一天,请你……请你到海边来,对大海丢入一束玫瑰花好吗?那是我最喜欢的香味……’
握住魄风的手,她忍住腹部及关节处的疼痛,继续说着:‘还有,请你偶尔去陪陪我父亲,好吗?请你陪他聊聊天,我是个不孝女,要先他而走……但,只要知道他在人间并不孤独,我就安心了。你……可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吗?对不起,我真的要麻烦你好多事……’
她忍住心底的泪,平静地交代后事,她要让魄风很忙很忙,要让他觉得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她绝不要自己走后,魄风变得失魂落魄,甚至做出傻事。
‘对了,’她微笑得更坚定。‘你结婚后,也可以带着老婆和宝宝来看我这个“老朋友”喔!我绝对不会介意的……’她硬是压下眼底的泪。‘因为我关心你,非常非常关心你,所以我希望你过得更好,不要意志消沉,如果你变得一蹶不振、变得颓废,我在天上会看不起你的!’
她不敢说因为自己深爱他,所以才要他过得好。虽然心很痛,但,她还是希望……将来魄风能把她忘记,找个好女孩结婚。
‘答应我,好吗?’亚瞳抓住他的手,以虚弱的力气一再强调。‘你一定要结婚生子,找个好女孩照顾你,她会注意你的饮食起居、分享你的喜怒哀乐、还会为你生下可爱的宝宝,你们会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这样,我才会安心,我会为你高兴!’
‘够了,不要再说了!’魄风由喉头爆出嘶吼。‘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走!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要听你交代狗屁遗言!“找个女孩分享我的喜怒哀乐?”哈哈哈……’他笑出眼泪。‘这是哪一国的鬼话?难道你还不明白!如果你真的走了,我……我还是个人吗?我还会有什么知觉?还会有什么见鬼的喜怒哀乐?’
亚瞳将泪直往肚里吞,她不要这样,不要……
‘亚瞳、亚瞳!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为我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男儿泪再也忍不住地潸然落下,他痛苦地吼着。‘失去你,我该如何独活?我不要──’
‘魄风!’亚瞳好急,她为魄风对她的深情而感动,但,正因她也深爱他,所以她才不忍让他孤独一辈子!
‘听我说,你不能这样,咳咳咳……’忍住全身关节的剧痛,她硬是撑着力气强调。‘你要让我安心,我拜托你,让我……走得安心……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有血腥味在她口腔蔓延,她知道牙龈又出血了。‘魄风,答应我!快说……说你答应我了……’好痛,关节处和腹部的剧痛眼看就要让她昏迷,但,得不到魄风的保证之前,她绝不许自己闭上眼睛。因为──这一闭,很可能就无法再度睁开了!
‘亚瞳?亚瞳!’魄风看出她的异状,一把抱起她冲向租来的车。
‘该死!你牙龈出血了,我立刻送你到医院。亚瞳,回答我,不要昏迷,我求你回答我!’这辈子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恐惧过,不!不!不!不准带走她,不要带走她!
无力地闭上眼睛前,亚瞳仍虚弱地发出呓语。‘答应我……你会……会活得好好地,一定……要答应我……’
一年后──
日本,东京。
这是一间非常特殊的专门医院,主要是提供针对血液疾病的治疗,例如紫斑症、血友病、白血病等,住院费用完全免费,属于慈善机构。
楼魄风正以电脑查询资料,秘书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图稿。‘副总,这是建筑师事务所刚派人送来的新馆建设图,请您过目。’
‘好,你出去忙吧。’魄风接过设计图看了看,还算满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