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状态……所有这些一下子涌了出来,现在秀珍的存在本身似乎已经变成了虚伪与伪善的符号。心,人的心竟然可以在瞬间颠倒,真是不可思议。
仁秀合好电话放在兜里,两手搓搓脸,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进了演出场地。座位上空无一人,而舞台上面的灯光设置工作正在繁忙地进行。仁秀跟光一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从箱子中拿出照明器械放到舞台上,然后将器械挂到了构架上面。
这些工作还是应该做的,似乎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使盘旋在脑海中的各种想法停滞。仁秀在舞台钢架上毫无障碍地走动着,把各种器械安装好并根据设计程序在器械前面插好滤光机,不知是否因为这是像掌纹一样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他无论多想专心做事,但行动和想法总是无法统一。现在,好多事情都得重新看待了。
仁秀现在才明白,秀珍为什么只休过3、4天的假期。什么公司事情多啦,公司要榨干职员们的最后一滴血汗啦,这些不满都是挡箭牌,如此节省下来的剩余休假原来是为了在秋天或冬天与别人一起分享。
当信任的底线崩塌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那么可疑。频繁上夜班也是有其他理由吧,装修公司要满足客户的要求,工作时会有很多变数,所以不得不经常上夜班……这些话都是假的。现在,秀珍那广泛的人际关系似乎也值得怀疑,朋友婚礼、同学小孩周岁纪念……熟人的大事小事她都一个不落地参加,这些都是两人幽会的盾牌吧。
这是一种迟到的背叛感,仁秀曾经想,多亏秀珍的生活中有着工作和朋友。因为做灯光师这一行要经常上夜班,凌晨才能回家,每每这时他就非常担心晚上一个人在家的秀珍。加上在外地的演出很多,一个月有近半的时间不会在家,这让仁秀经常感到十分抱歉。但是……仁秀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一直遭受着嘲弄和侮辱。
照明设置基本完成,就剩下把构架升到舞台上面了。仁秀和构架公司的职员一起从工作间望着舞台,给站在舞台旁边的构架导演发送信号。导演一按下按钮,那巨大的舞台钢架就发着沉重的响声朝天花板升去。挂有无数器械的钢架慢慢接近天花板,最后停在了那里。导演走到仁秀他们的工作间,眺望着构架。仁秀让他把构架再升高一点。
“不能再高了,要不就碰到天花板了。”
“再升高1米左右吧,应该没问题的。”
导演有些奇怪,回头看了看仁秀。仁秀避开他的视线,凝视着前方。
“那也是很危险的,你应该很清楚啊,怎么回事?”
仁秀知道自己有些较劲,他也知道没必要那么做,可是要按自己想法办事的执着想法和受不了别人无视自己意见的傲气正在心中疯长。
隔壁的房间无可奈何(1)
“差1米影子也会有所不同,责任由我来承担。”
构架导演有些犹豫。仁秀希望他拒绝自己,他希望有人能够一刀砍断自己心中正在气势汹汹地升腾着的火焰。
“那只能1米,再多可不行了。”
导演无可奈何地走到舞台那边按下了按钮,舞台钢架又开始发出响声慢慢移动。在舞台上和观众席边,大家都由于紧张而沉默不语。就在几乎已经到达1米的时候,钢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伴着一声尖锐的破裂音,三四个照明器械掉到了地上。舞台上的工作人员立刻跑到观众席一边,破碎的照明器械和玻璃片散落在舞台上面。仁秀亲眼目睹了整个意外的发生,但没有任何感觉。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只想着一件事情:终于……我开始破坏周围的事物了,内心的愤怒不仅破坏了我自己,也开始毁掉周围的事物了……
“组长!”
光一大声喊着仁秀,同时走过来关掉了控制箱的电源。舞台那边的构架导演和演出制片公司的社长也朝着仁秀跑了过来,接着仁秀所在公司的社长也进来了。仁秀向他们一一道歉。有的人原想大骂一通的,但看到了仁秀的表情和脸色后,那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既然已经摔坏了还能怎样,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已经很幸运了。”
“是啊,没时间了赶快收拾一下吧。”
工作人员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收拾舞台并重新安装照明器械和进行配线工作。站在仁秀旁边的社长看到这场景,低声说道:“我从光一那里听说了,你爱人还没有恢复意识吗?”
仁秀似乎在点头。社长也是以前搞灯光的前辈,所以很清楚仁秀个人的私事和舞台现场的困难。
“无论如何,我好像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这一次仁秀的前辈点了点头。
“好,正好趁这时候休整一下,注意好好调理身体。”
社长几次拍着仁秀的肩膀,仁秀只跟社长打了个招呼就从场地出来了。走路时,装在裤兜里的秀珍的手机总会碰到大腿。仁秀把手伸进裤兜握住了手机,他真想直接把它扔到垃圾桶,或者丢进马桶里用水冲掉。
仁秀站在了卫生间的盥洗台前,镜子里面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不是两天前的那个人,内心的荒凉写在他憔悴的脸上,愤怒使他的眼睛突兀,背叛使他的脸庞深陷。这个男人怒视着仁秀。
如果她是爱上了别人而离开,那要比现在好得多。或者爱上了别的男人,因此渐渐疏远自己,这样也不错。而就在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旅行的那天早上,她还那么充满柔情,这是仁秀最忍受不了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要乱来哦!”每当想起这句话,他身体中的血液仿佛就会改变方向而逆流。秀珍边说还边把手伸进了仁秀的睡衣里面,那天,秀珍的手显得尤其柔软而敏感。
仁秀拼命地摇头,然后打开龙头用冷水洗脸。一碰到冷水,就像得到警告一样,从脖梗到头顶再到鼻梁一下子都变得火辣辣。仁秀一次又一次地洗着脸,似乎想要洗去一切——秀珍的事故、过去两天的地狱经历、还有自己的存在……
洗完后,他看到镜子中的脸上布满了血色,有鼻血流了出来。他简直不是在洗脸,而是在往脸上涂血。鼻血仍然在流,仁秀用手擦了又擦,但血还是不停,他开始有些害怕了。生活的底线已经倒塌,在这样的状态中却依然要活下去,明天、后天……剩下的日子似乎太长了。
那家旅馆就在医院后面两三步的地方,它斜对着医院立在那里。走过医院胁下倒塌的矮墙,再穿过一条马路就可以到那里了。旅馆和医院一样也是个3层的建筑,在周围低矮的平房中显得尤为突出。两栋楼的外侧墙壁都贴着白色瓷砖,但旅馆的墙比医院的要暗些。
旅馆主人是个50岁左右的男子,语气和态度都像这旅馆的建筑一样生硬。仁秀背着个大包走进大门,主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个要长期居住的客人,是对面医院里住院患者的监护人。
“房间在2层靠边的位置,比较安静。窗户是冲马路的,能让你感觉到生机。”
主人说长期居住的客人每周一次、提前支付房费的话,可以打9折。仁秀好像一个失去思考和判断能力的人,主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主人把钥匙递给他,指着走廊左边,告诉他楼梯就在那边。这是个没有电梯的陈旧建筑。
仁秀提着包走上2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走廊里那小豆色的条纹地毯。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子里投射进来落到地上,地毯上阳光照到的地方看起来就像已经坏掉了的小豆粥。整体上降低光照度,用间接照明在几处投点,这样就可以营造出温馨的气氛……仁秀看着漆黑的走廊,条件反射似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廊贴着花纹壁纸,两侧是一个个灰色的铁房门。正在这时,其中的一个房门打开,书英走了出来。当时仁秀正在确认房间号码,书英低着头走了出来,然后姿势僵硬地关好房门。仁秀停住了脚步,他认识这个女人,是那个固定装饰物一样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那个额头靠在重症监护室窗户上茫然望着里面的女人,那个一起去警署和修理厂的女人,那个与秀珍有关系的男人的女人。
书英锁好门,抬头看到了仁秀。她也认出了仁秀。那个与自己丈夫有关系的女人的男人。书英立刻若无其事地从仁秀身边走过,但她的态度表明她已经认出了仁秀。那是一种好似一阵冷风吹过的态度。
“等等。”
仁秀突然有话要对她说。书英停下来,有些无可奈何地慢慢转过身。
“有什么事吗?”
隔壁的房间无可奈何(2)
书英故意将圆润的声音变得尖锐,以清楚表达自己的厌烦。面对这种充满防备的态度,仁秀朝书英面前迈了一大步。书英坚持站在那里,用一种冷淡的眼光看着仁秀,好像在对抗着他。
“你老公是在出差吗?”
仁秀的这句话包含着很多意思…你老公有了外遇、对象是谁、交通事故的真正意义……这些你都知道吗?书英听出了仁秀的真正意思,心想:原来他也知道了,一定非常受打击非常愤怒,他虽然不可能和自己一样看到数码相机里的内容,但肯定也看到了差不多的线索,即便如此,就像自己还是会给京浩掖好被子、回到首尔拿来护理期间需要的东西一样,他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是的。”
书英尽力说得很坚决。这并不是为了保护京浩或者为自己防备,而是不想因为这样的问题和他搅在一起。她不想再去挤那个脓疮,那样只会扩大伤口,留下更深的疤痕。她不想再被拉入另一个泥潭。
“我老婆也在休假。”
仁秀连书英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告诉这个女人,无论你如何回避和否定这件事情,无论你多么努力地去保护你的丈夫,也都不过是荒谬的徒劳无功。在这个陌生男人提出的事实面前,书英的身体和内心开始变得僵硬。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书英追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男人又说道:“我妻子是说有些副业要做,所以才和他一起来的。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仁秀好像在等待书英的反应,而书英却转身走开了。即便如此,在几句问话中他们已经交流了很多信息。每个人都在承受着的打击和背叛,即使这样,仍然在努力保护着各自的爱人,并在沉重的打击中全力捍卫着自我。书英走到走廊尽头准备下楼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仁秀的视线仍在追随着自己。
从旅馆出来,书英在医院前的马路边停了下来,医院就在这条没有车道线的马路对面。书英慢慢朝医院走去,但似乎无法直接走进医院大厅,她在医院的院内和停车场徘徊着。
医院后面有一个没有墙也没有门的出口,连着一条稍稍倾斜的坡路。书英把医院抛在身后,沿着坡路慢慢走着。两边是长长的江堤小路,站在江堤上朝着对面向下望,可以看到远处的江水在流动。那条江的不远处就是大海了,江水在那边缓缓流淌,就像走了很远的路正在稍作休息。水量不是很多,但江面很宽,江对面是一些低矮的山峦,那些红色的岩石则直插在江底的绝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