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看见了他,与他套近乎,一定要他去看看香港刚刚到的新货品。正好康伟业也有心想
给林珠买一点礼物。他们看着聊着,康伟业忽然很想让他们给鉴定一下林珠送给他的链
坠的价值。从道理上说,康伟业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无耻,定情物是鸿毛泰山,无法用
市场价格来衡量的。并且人家女孩子也没有一点点夸耀它价值的意思,只说是一个吉祥
物。可是人有时候就是无可救药,道理是懂的,无耻的事情也还是忍不住要做的。康伟
业还是将玉坠取下来让行家看了看,没有想到行家一看大为赞赏,说这可能是一块老坑
玻璃绿啊!康伟业对珠宝首饰几乎一无所知,一问才知道老坑玻璃绿是宝石专业的行话,
指的是一种上等的翡翠。香港老板一听是老坑玻璃绿,硬是拉上康伟业与他们一道乘电
梯上了顶楼阳台,到阳光下仔细地鉴赏这枚链坠。所谓夜不看绿,在房间的电灯底下看
翡翠是不行的。链坠一旦呈现在阳光下,油绿而透明,几个人都啧啧连声,说有冰力有
冰力!颜色俏哇!尽管康伟业听不懂他们的话,热血还是沸腾了起来。他是那么意外那
么自豪。他一定要人给他估算一个市场价格,仿佛只有通过金钱的数量,康伟业才能够
准确掂量出林珠对他感情的分量。人就是这样,常常会在无耻的路上一径地滑下去。结
果,人家告诉他,说似一般腰圆型戒面大小的上等翡翠,国际通行的平均批发价是每枚
一千到一万美元,加工制作后的市场价格差别极大,但也是只高不低的。康伟业这枚链
坠,唯一的遗憾是有两道若隐若现的条纹,即便是这样,至少也值人民币万元以上。知
道了这枚玉坠的价格,康伟业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以为小小一枚玉坠子,女孩子们喜欢
的时髦装饰品,最贵最贵的也不过几百上千块钱而已。其实哪怕只值几块钱,康伟业也
不会轻看了林珠的这份情意。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珠待他是如此情深义重。情意的深
浅不在乎钱多钱少,可钱的多少却可以衡量情意的深浅。金钱是很俗气,但是它终归是
这个世界上唯一比较科学的价值标准。现在一般人都以为年轻漂亮的姑娘与做生意的老
板相好是傍大款。如果他和林珠的关系暴露了,别人大概也会这么看,但是人们错了。
林珠是真心地爱他。哪有傍大款的姑娘会悄没声息地把价值万元的礼物送给对方?纵然
是十几年的夫妻又如何?段莉娜现在找他要的唯一的东西就是钱。段莉娜的做法与现在
那些年轻姑娘的做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年轻姑娘们至少还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段莉娜
奉献了什么?
康伟业把手从眉头上松下来,对段莉娜说:“这样吧,我给你每月三千。的妮中考
的事情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段莉娜说:“你可能做生意做出职业病了,对家里也讨价还价,不觉得过分了一点
吗?”
康伟业说:“不要就算了。”康伟业起身要走,段莉娜在他身后喝道:“站住!”
段莉娜说:“你这次是出差北京吗?”
康伟业没有转身。他说:“你不要管我生意上的事情。”
段莉娜说:“的妮获了大奖,想给她父亲打个电话都不行吗?你把手机一直关着,
公司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住在北京的哪一家饭店。这正常吗?这一个星期你到底在哪里,
到底在干什么?”
康伟业说:“你要钱,我给了你。你不要管我的事情,那都与你无关!与你无关明
白吗?”
段莉娜挥手横扫了茶几,茶几上的一套水杯、花瓶和花瓶里插的几支康乃馨嚯啷啷
滚了一地。康伟业霍地转身,指着段莉娜,厉声说:“下不为例!今后不管在什么地方
什么场合,只要你当着我面撒泼,我就扣掉你一年的三万六千块钱,只要再让我在公司
看见了你,你当月的三千块钱就没有了!”
段莉娜说:“你敢!康伟业,我警告你,如果你背着我在外面搞什么名堂,我一定
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康伟业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
康伟业回到家里,他的女儿康的妮伏在一大堆书本里写作业。康伟业在女儿身边坐
了一下,问了一些情况,祝贺了她在作文竞赛中获得大奖,许诺将奖励她一部随身听。
康的妮高兴地抱着康伟业亲了几口。突然发现她母亲没有与父亲一块儿回来,这马上就
成了最重要的问题,“妈妈呢?她给我留条说去你公司了。”康的妮说。
发现女儿是这样地离不开母亲,康伟业不觉黯然神伤,就沮丧他说:“她随后就回
家。”
康的妮说:“爸爸,我之所以能够获奖,与妈妈的辅导是分不开的,她居然猜对了
作文的题目,我事先已经精心地写过一遍了,能不获奖?今天你替我请妈妈出去吃一顿
饭吧。犒劳犒劳她,好不好?”
康伟业无法说不。
说话间,段莉娜已经回家,她来到了父女俩的面前,和颜悦色,方才的凶暴一点迹
象都不流露,很是贤妻良母。康伟业自然也不能够流露出什么。在女儿面前,他们在暗
暗较量,谁都不愿意把女儿输给对方。康的妮高兴地告诉段莉娜,说爸爸要请我们去餐
馆吃饭。段莉娜故作惊喜地问康伟业:“是真的吗?”
康伟业输了。他只好很老实地回答说:“是的。我听的妮的。”
在母女俩的一阵欢呼雀跃中,康伟业开车,把老婆孩子带到了一家餐馆。餐馆是段
莉娜选的,说是一家既有档次味道又好的餐馆。餐馆里头人声涌动,嘈杂喧闹,烟味酒
气直冲肺腑。康伟业已经开始讨厌这种吃饭环境了,他已经认识到吃饭的环境就是吃本
身,就是一道最重要的菜,一个人胃口都只有那么大,能够吃多少食物呢?关键在于享
受。康伟业刚刚表示不太情愿的态度,就受到了段莉娜的迎头痛击。段莉娜说:“有钱
烧得慌!这一家的价格非常便宜。咱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吃?的妮,你说呢?”
康的妮还是一个孩子,对吃的讲究浑然不觉,一副兴兴头头的样子迎合母亲说:
“是的是的。”
康伟业只好迁就。段莉娜率女儿很热闹地点了一大桌的菜,几乎全是价格偏低体积
偏大的菜,她们说说笑笑地大吃大喝。为了女儿,康伟业竭力地装出笑脸,忍受着段莉
娜绵里藏针的攻击。吃到中途,康伟业实在痛苦难耐,借口上洗手间逃开了一会儿。在
臭气熏天污水遍地的洗手间里,康伟业瞧着肮脏模糊的镜子里头肮脏模糊的自己,差一
点没有流下泪来。
康伟业加倍地思念林珠。每天与她通一个甚至两个电话。熬了半个多月,在一个星
期六的下午,康伟业又飞去了北京。
来来往往
12
长的分离,短的相会,犹如适当的调味剂放在了爱情的菜肴里,它们使这菜肴格外
地鲜美。段莉娜的怨毒又远远地隐隐地与这道爱情菜肴隔着,但又没有隔死;好比罂粟
的果,透过康伟业把汁一点一滴地滤了过来。如此,这道菜看不仅鲜美得无与伦比,且
还叫人吃得上瘾。到了后来,康伟业是完完全全地身不由己了。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
不是他飞北京,就是林珠飞武汉。两个人千般地恩万般地爱,深深地躲在高级饭店的房
间里,什么傻事都做什么傻话都说,好得简直没有办法。
就在这个当口,又发生了一件为他们的关系推波助澜的事情。贺汉儒见利忘义,把
自己与康伟业的角色掉换了一下,将十万美金分给自己,四万美金给康伟业。贺汉儒在
电话里对康伟业的质问不仅毫无愧色,而且还理直气壮他说:“这不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吗?生意是我拉来的,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想带上你赚一把,但是我怎么可能不赚
大头呢?我赚大头天经地义呀。幸好我与美国人签过一个备忘录,你可以来查看一下。
再说,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订合同,但有证人,你也可以去问问林珠嘛。”
康伟业当即挂断贺汉儒的电话,接着打通了林珠的电话。林珠告诉他,贺汉儒已经
给她打过电话了,许诺立即给她办理去美国留学的一系列手续并送她一万美金作为生日
礼物,而且此刻,收买她的一万美金与一束鲜花已经躺在她的办公桌上,是贺汉儒委托
他的一个朋友送来的,康伟业试探他说:“看来你也遇到难题了。”
林珠说:“一点不难。就算被坑的不是你,我也会仗义执言。这是天地良心的事情。
我会去向老总澄清事实真相的。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对于康伟业来说,更重要的是林珠的态度。林珠的正直与侠气使他对林珠又有了新
的认识,娇小的林珠居然还有一身大义凛然的豪气,这在当今的商品社会里,在生意场
上,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如果说以前他得到的是一个最好的情人,现在他又得到了一个
最好的朋友。男人需要情人但是也许更看重朋友。林珠既是情人又是朋友,一个完美的
世界。这种时候,康伟业才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林珠给他的安慰是全方位的,是世上少有
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林珠是多么地了不起,一个普通姑娘胜过了多少七尺男子。我
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这是一首正在流行的歌曲里的一句歌词,漫天都在唱,康
伟业觉得这歌简直就是为他而写为他的心情而咏叹的。
贺汉儒的所作所为极大地打击了康伟业。贺汉儒坑了他六万美金,在他虽然是一个
不小的损失,但是与十几年的朋友交情相比,六万美金是太微不足道了。按说金钱有价
情义无价。这个道理贺汉儒是很明白的呀。康伟业很苦恼,他无法理解贺汉儒的做法与
想法。康伟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抽了几天的烟,越想越感到这个世界在变,变得越来
越可怕。他联想到他在生意中交结的一大批酒肉朋友,时间稍长就可以发现一个个都是
为利而来,为利而往。其中有一些人仪表堂堂侃侃而谈,结果只是巴不得经常在他这里
报销一点出租车票而已。当然,既然像贺汉儒这样的朋友都架不住金钱的诱惑而坑害朋
友,何谈其他萍水之交。现在的男人完蛋了。康伟业想,现在的男人真他妈的完蛋了!
想想如今的世界政坛,那些天之骄子们都因为金钱而丑闻不断,何谈贺汉儒?康伟业的
冥思苦想使他得出人生新的教训:男人绝对是金钱的奴隶。男人绝对是男人的敌人。男
人绝对不能信任男人。如果男人要有最知心的朋友,那只能是女人。
林珠没有给康伟业带来什么好消息,美国人只愿意相信备忘录而懒得掺和两个中国
人分钱不均的纠纷。林珠认为“分钱不均”的说法侮辱了康伟业,她坚持要美国人道歉
因此愤而辞职。康伟业接到电话,当即驾车赶到机场,飞往北京,把林珠从她与另一个
姑娘合租的住房里接到了长城饭店。
一进房间,林珠趴到康伟业的怀里放声痛哭。把个康伟业哭得心疼得不行。他柔情
蜜意地不住地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她的后背,为她吮吸掉泪水。他们紧紧搂抱,手
指把对方的衣服抓得嗞嗞响。他们许久许久地搂抱,是那种心连着心的搂抱,那种四下
里都是野兽和荒原,只有他们俩在相互保护的搂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