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协助这项工作,而水电站进口这种专用部件的论证人和主管人将由康伟业搞定。搞定
一系列的高级专家和高级干部是一件非常艰巨的工程。因此,贺汉儒主动提出奖金的分
配他四万,康伟业十万,到时候由贺汉儒亲手从美国汇入康伟业在香港的个人帐户。在
他们达成了共识之后,林珠当场转交了总公司给康伟业提供的五千美金活动经费。美国
人也深知搞定什么人都是需要钱的。九十年代初期,社会上美元与人民币的比价是一比
十甚至还要高。贺汉儒把相当于五万多人民币的钱放进康伟业的口袋,连收据都没有要
一份。康伟业知道,这就是真正的朋友。这就是自己几十年的个人品格为自己赢得的信
赖和尊重。康伟业坦荡磊落地收下了五千美金。多余的表白与解释一句都没有。他觉得
贺汉儒林珠都非常明白他康伟业不会贪图这点蝇头小利的,他决心要去赚取的是属于他
的十万美金。
贺汉儒林珠走了之后,康伟业不分昼夜地行动起来。请人吃饭。请打网球。与这个
人谈话与那个人谈话。为了守候国际长途和电传,他吃着餐馆送来的盒饭,睡在办公室
的单人床上。他的手机不住气地叮铃铃响。他的秘书处于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以便康
伟业随时飞往北京或者飞往其他任何地方。段莉娜再三地问:“你们在做什么生意?怎
么忙成了这个样子?”
康伟业说:“一般的业务。做生意要抓机遇,忙起来总是不要命的。”
段莉娜还再三地问:“听说贺汉儒这次带着一个小姑娘?”
康伟业说:“不要管人家的私事行不行?”
段莉娜却认为康伟业这是姑息养奸。并且说康伟业啊,你要注意啊,近朱者赤近墨
者黑啊!由于段莉娜用词一贯地刻薄,康伟业一点没有把段莉娜的话放在心上。在繁忙
的工作之际,他还抓紧时间为自己添置了几件重要的行头:一块瑞士劳力士金表,梦特
娇皮带和英国气垫皮鞋。皮鞋的牌子康伟业倒没有什么讲究,他的经验是一定要是正宗
进口,价格基本要过千元,脚一进去就舒服。之所以要上千元,倒不是卖弄价格,只是
因为现在的进口皮鞋不过千元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皮质和好款型的。手表这东西就得戴名
牌了。瑞士劳力士就是好,手表界的常青树,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
替你的手腕着想,用几辈子都不坏,是一个值得为它掏钱的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好东西。
这几件个人的用品康伟业早就想买了,这一次的确是贺汉儒催促的结果。贺汉儒的理论
是:你要做成世界上最大的生意你就要有世界上第一流的包装。康伟业觉得贺汉儒的话
有一定的道理。男人三件宝嘛,皮鞋、皮带和手表。
现在康伟业是懂得了真正好东西的妙处所在的。好东西虽然价格昂贵,但它们是为
主人服务的,是你的奴隶,会给你最细微的体贴,你穿戴在身上,瘦处它不会肥一分,
宽处它不会窄一分,你举手投足,绝无束缚与挂碍之感,并且众星捧月,每一根线条都
为烘托你而存在,绝对靓人。便宜东西一般都是很阴险的。它们是一个圈套,诱你上当,
买来之后你就成了它的奴隶,不是这里不合身就是那里不合身,不是拉链坏了就是扣子
掉了,为了配一颗扣子,害得你总是惦记着这种琐碎的小事,到处跑商店。而且穿戴上
这种货色,你就会面目模糊,永远淹没在一大街的蚁群般的人流中。一个人的生命只有
一次。对于这一次的生命来说,钱根本就是为了这生命而发生的。攒着钱而糟蹋生命做
什么呢?
可惜的是,这个道理不是人人都能够真正地懂得的。段莉娜就是似懂非懂。段莉娜
见了康伟业的劳力士金表,梦特娇皮带和上千元的英国皮鞋,就说:“你赚了多少钱?
烧得慌!”她私下里跑了跑商店,计算出康伟业这一次的消费差不多花了八万块钱。这
一下可真把段莉娜吓坏了。
联系到康伟业的密友贺汉儒的生活作风问题,联系到康伟业把她的忠告当作耳边风
的样子,联系到康伟业经商几年来在穿着和谈吐方面的变化,段莉娜突然意识到康伟业
是在用钱蒙蔽她腐蚀她摆脱她,而他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如果听任康伟业长此以往,
肯定难免犯错误,那么这个家庭的后果将不堪设想。段莉娜越思越想越害怕。她决心重
整自己过去的威风,再使铁的手腕,让他们这个家庭的一切都恢复正常秩序。看来金钱
真是一个万恶的东西,她也要重新认识它,绝不能被它封锁住她锐利的思想和口才。
来来往往
7
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和精心的准备。某一天,段莉娜称病把康伟业一个电话叫回了
家。康伟业一进家门,段莉娜就抢过去把房门反锁了起来,然后她正襟危坐,满脸密集
的皱纹紧绷如万柄利剑,锋芒直指康伟业。康伟业赶紧给段莉娜解释他购买劳力士手表
等物的理由和对这些高档消费品的思想认识。之后恳求段莉娜放他出去,说他有非常重
要的事情要办。段莉娜却说:“不行!”
康伟业说:“我求你了我的姑奶奶,我实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段莉娜说:“我认为没有什么比我们这个家庭的前途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们今天一
定要彻底解决问题。”段莉娜说完,为了表示她的郑重,啪地打开了客厅里所有的彩灯,
把自己暴露在强烈的灯光下。
康伟业哭笑不得,只得坐了下来。这是他经商四年多来第一次认真地面对段莉娜。
平日的段莉娜是忙碌丈夫身边一道熟悉的风景,看在眼里就跟没看在眼里一样。她马虎
地穿着家常衣服,头发马虎地拢着,拖鞋马虎地跟着,与一贯的她没有什么两样。今天
的段莉娜是一副出场面的正规打扮,光线又格外地明亮。康伟业认真地把她一看,轮到
他大受惊吓了。段莉娜穿着一件图案花色都很乱的真丝衬衣和米色的真丝喇叭裙,半高
跟的浅口黑皮鞋,黑色长统丝袜,胸前挂了一串水波纹的黄金项链,心型的坠子金光闪
烁。段莉娜的胸部已经干瘪,脖子因几度地胖了又瘦,瘦了又胖而皮肤松弛,呈环状折
叠;她是不应该戴这么华丽醒目的项链的。这项链是她的反衬是对她无情的捉弄。段莉
娜没有曲线的体型也不应该穿真丝衬衣,加上这种大众化成衣做工粗糙不堪,垫肩高耸
出来,使着意端坐的段莉娜像装了两只僵硬的假胳膊。她更不应该把衬衣扎进裙子里,
这种装束使她臃肿的腰和膨鼓的腹都惨不忍睹地暴露无遗。如此状态的一个中老年妇女,
黑里俏的黑色丝袜就不是她穿的了。她穿了就不对了。就有一点像脑子出了毛病的样子
了。女人的穿差戴错是很普遍的现象,按说这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让康伟业不可理
解和原谅的是,乱穿一气的段莉娜居然还端着一副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架
子。这就使她显得特别地略人特别地可怕。康伟业忽然遥想起他第一次与段莉娜在中山
公园见面的情形,段莉娜白衬衣草绿色军裤黑灯芯绒北京布鞋,干干净净,朴朴素素,
面容冷冷的静若处子,非常地雅致。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时间也就只是过
去了十二年。十二年里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折磨人的事情,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变
得如此地糟糕、康伟业想起了李大夫,想起了戴晓蕾,想起了与他打过交道的许多女人,
无论是比段莉娜年纪大的,还是比她年纪小的,好像都不似她这个样子。偏偏这个最糟
糕的就是他的老婆!一股自怜,一股悲哀,一股无奈,一股失望,齐齐地涌上了康伟业
的心头,在那儿打着循环不绝的漩涡。自打结婚以后就不再考虑的关于女人的问题,在
这个时刻忽然地横空出世:难道他康伟业这辈子就交给了这么一个女人?
这个时候,段莉娜已经在那儿大批特批了康伟业了一通,最后问道:“康伟业,我
的这些说法你接受吗?”
康伟业被一声断喝叫醒,自知答不出话,便含糊他说:“也差不多吧。”
段莉娜本以为她的严厉批判会遭到康伟业的激烈抵抗,谁知康伟业居然接受了,这
有点挫伤她后面准备好的更猛烈的进攻。段莉娜沉吟了片刻,改变了策略,她说:“我
也有错误,以前我对你的生意大不关心了。从今以后,你所有的生意我都会参与。我们
休戚与共,风雨同舟。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到你的公司去做主管会计。你给安排一下
吧。”
康伟业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段莉娜变得如此愚蠢不堪,看来今天非撕破夫妻的
面子不可了。康伟业说:“我们的主管会计是北京总部派来的。再说你又不懂会计业务。”
段莉娜说:“不懂我可以学。你知道我学东西是非常快的,北京贺汉儒那儿我亲自
去给他说。”
康伟业说:“那你先给贺汉儒说吧。”康伟业把手提电话打开,拨了一串号码,电
话通了,康伟业把电话丢在段莉娜身边,贺汉儒像一个躲在电话里的小人发出了声音:
喂,喂喂。段莉娜跳起来,挪到沙发的另一头。她瞪电话一眼,瞪康伟业一眼,又瞪电
话一眼,脸涨红了,她想关掉手提电话但不会。康伟业把电话一关,段莉娜的脾气就发
作了。她说:“康伟业!你不要逼我!我说了要去做会计就是一定要去的!”
康伟业的声音也水涨船高,说:“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绝对去不了,除非我不在
这个公司。我们总公司绝对不容许它的分公司开成夫妻店。”
段莉娜说:“你少拿什么总公司吓唬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瞒着他们做了多少生意?
现在做生意哪里有什么规矩?你钻政策的空子,钻人际关系的空子钻得还少吗?你不偷
税漏税吗?哦,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你当我是瞎子聋子?马无夜草不肥,人
无外财不富。你能比我聪明多少?就四年的工夫,钱又不是你们家那片天上下的雪,专
门落在你们家的院子里!”
康伟业说:“你这是在勒索我?”
段莉娜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你那儿工作?”
康伟业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段莉娜说:“你是心虚,是害怕,是讨厌我,对不对?”
康伟业正是想说这种他不敢说的话,便趁机接过段莉娜的话说:“对,我讨厌你!
我讨厌别人勒索我!”
“好!”段莉娜腾地站直了身体,提着双拳,高昂着头颅,除了服装之外很像一个
当年闹革命的女赤卫队员。她说道:“好极了!终于暴露出狐狸尾巴了!现在讨厌我了?
记得当年你在肉联厂扛冰冻猪肉时候的自卑吗?记得我是怎样一步一步地帮助你的吗?
记得你对我是如何的感激涕零吗?记得你吃了多少我们家从小灶食堂买的瘦肉和我们家
院子种的新鲜蔬菜吗?记得这些瘦肉和蔬菜带给了你多少自尊,满足了你多少虚荣吗?
是谁对我说过: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康伟业,请你告诉我,
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愤怒和激动使段莉娜完全顾不上体面了。咬牙切齿的激烈动作挤出了她嘴角白色的
唾沫,加上她额头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