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和李泰上一次被关押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宁意安心里充满了恐惧,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在角落里,这几天以来,没有人来看望过她,想必被投入天牢的人是不让人探望的,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皇帝究竟怎么样了。
到了第四天里,宁意安隐隐地听到了外面传来丧钟的声音,还夹杂着哭声,能从外面传到这天牢里来,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果然,狱卒来送饭的时候,看着宁意安幸灾乐祸地笑着对她说:“快些吃吧,你也吃不了几顿了,皇帝驾崩了,你这个弑君的罪人不知道又是一个怎样的死法呢!”
宁意安的心顿时都凉了半截儿,她知道,皇帝一死,自己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前几日,无论她的内心里是多么的伤心绝望,可是,当狱卒端来发霉腐烂的米饭时,她都忍着恶心吃一些下去,只为了心里还存着一个希望,自己能够从这死牢里被解救出去,可是,如今,生的希望一下子破灭了。
宁意安抱着自己,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狱卒的话有如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在讨论着应该将她如何处死,是凌迟还是五马分尸。按理说,她是不应该怕死的,因为曾经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并没有那么恐惧,前一世,她与程之玉一起被烧死的时候,心里存着满腔的怨怼,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不能忍受,这一世,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死亡?
恨是一定的,她再一次败在了程之玉的手里,无论是程之玉还是这一世的李长安,总是在她最不会防备的时候给好致命的一击,就像是被掐中了七寸的蛇,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翻身。如果,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再手软了。
那么,除了恨呢?
宁意安抱着的胳膊感觉到了一股热热的湿意,她没有想到,在自己这具冰冷的身体里,竟然还能流淌出热的东西来,她没有想到,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竟然还能如此痛快的流泪。她的心里不住地盘桓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高傲清雅,有着如朝阳般热烈的笑容,可是,自己却一次一次地与他错过了,总觉得两个人虽然走着不同的路,但是这条路走到了尽头,总还有机会将人生重合到一起,可是,现在看来,却是再也不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9
慕容恪,他若是知道自己就要被处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惊愕?伤心?还是会觉得无比的痛快。毕竟,她曾经那样地伤害过他,应该对自己死心了吧?宁意安悲伤地想,她真的不想那样子,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慕容恪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自己的。
现在的她,才明白,自己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个人孤独地去死。前一世的爱情于她,再多么的难忘,都已经忘记了,可是这一世,这个男人所有的一切,她都无法忘怀。
她后悔了,她后悔曾经放弃过他。当他不顾一切地向自己坦白,愿意放弃理想与自己远走高飞的时候,她就应该同他一样,放弃一切,只为了相爱的人。
她后悔了,可不可以?
宁意安就是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一日一日地等着自己被处死的消息突然传来,可是,并没有。几日后,新帝登基的礼炮声又传过来,她不知道登基为帝的人,究竟是谁,或者是李泰吧,可就算是他,宁意安也知道,他救不了自己。必须要有人为皇帝的死负责任,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这样又过了两天,突然有一日,幽暗的牢门被打开了,外面原本黑漆漆的甬道也被一盏盏明亮的灯笼给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宁意安披散着头发,有些惊慌不安地抬起头来――难道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吗?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狱卒的表情与往日不同,几近谦卑地开了门,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迎了进来,宁意安定睛一看,那位身穿五爪龙袍,头戴九龙金冠的人,竟然就是李泰。而李泰的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南宫绝。
她的眼睛一热,几乎不敢相信此生还有可能见到自己熟悉的人,一时间,她有些愣神,看着光芒万仗的李泰,喃喃地问:“你们――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就这样孤独地死去了。
李泰与南宫绝看到宁意安的第一眼起,眼睛里就同时出现了心痛怜悯的表情,南宫绝上前去扶起宁意安,发现她小小的身子因为寒冷而剧烈地抖动着,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裹住她。可是,春衫单薄,她的身子并没有因为这一件衣裳而变得暖和起来,南宫绝再顾不得其他,伸手便将她的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宁意安只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舒服得让她几乎都要醉了,她虚弱地靠在南宫绝的怀里,嘤嘤地哭出声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南宫绝搂紧了她,看到她身上的脏污与狼狈,越发地心疼。李泰看着宁意安,只一眼,便怒气冲冠,当下叫来了看守的狱卒,大声责问:“你们不知道她是淮安郡主吗?”
狱卒见新帝亲临,早已经吓得不成人样了,又见他大发龙威,更是肝胆俱裂,哆哆嗦嗦地在地上跪了一片。
“回禀圣上,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李泰冷着脸:“郡主只是有嫌疑,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待她?如今她洗清了嫌疑,看朕要如何惩罚你们这些个东西?”
跪着的狱卒们吓得连连磕头:“圣上饶命,小的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敢给郡主用刑,只是例行关押而已,只是天牢里本就是这个样子,让郡主受了委屈,实在是无心之失。”
李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这些狱卒,可是,一看到宁意安那副可怜的样子,就忍不住心里发疼,怒火也便控制不往了,倒是他身边的青宴眼明手快,还没有等到他发话,便厉声道:“还不快些点上灯笼引路,难道让皇上和郡主还在呆在这牢里不成?”
狱卒们连连谢恩,起身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
宁意安恍然置身在梦里,抬起脏兮兮的小脑袋,看着李泰,问:“我――可以出去了吗?”
李泰上前去心疼地握住她纤细的小手,点了点头:“是的,朕是专程来接你出去的,不要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宁意安转头看了看南宫绝:“我是怎样受到赦免的呢?难道是抓住真凶了吗?”
南宫绝的眼睛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他回避着宁意安的目光,低着头,轻声地回答她:“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他从来不想骗人,可是,眼前的真相他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宁意安说出口。好在宁意安并没有追问下去。这种鬼地方,无论是什么什么方法离开的,能离开,总是好的。
出了天牢的门,李泰便不能再送宁意安回家了,他现在贵为天子,不会再像以前做皇子时那样的无拘无束了,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的眼睛看着,走到哪里,身后也都有一群人跟着。他吩咐南宫绝好好地将宁意安送回府去,好生地休养,并且派了御医一同前往,生怕她会在牢里有什么闪失。
宁意安在南宫绝的护送下,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郡主府。虽然才几日未见,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宁意安却有一种置身梦境的错觉,只是,她不知道现在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美梦,还是曾经做了一场恶梦。
马车刚刚停在府门前,便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似乎是为了迎接她的归来,人还没有下得马车,就看到烟雨远远地跑过来,哭泣着一把抱住了宁意安。
烟雨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抱住她不肯放手,还是南宫绝提醒了她好几次,这才松开了宁意安,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马车。府门口设了火盆,下人们几乎都跑出来迎接宁意安回家,宁间安在烟雨的搀扶下跨过火盆,意味着灾难从此便跨了过去,从此以后一生平平安安。
好不容易才进了府,烟雨看到宁意安一身又脏又臭,连忙吩咐人准备热水,又放了好些花瓣,香喷喷地洗了个澡,换上了舒适的丝绸衣裳,将头发披散在脑后,这一切做好之后,前厅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宁意安在天牢里呆了这么多天,眼下里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好好地大吃一顿。她顾不得让太医为她把脉,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大厅里,看到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欢呼一声便冲了过去,也顾不得礼貌,坐下便开始大吃起来。
南宫绝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狼吞虎咽的吃相,自从认识她以来,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会掩饰的女孩子,可是,平日里无论是吃坐行走,都十分的优雅闲适,此时一定是饿坏了,只顾往嘴巴里大口大口地扒着饭菜,不由地心疼至极,坐到她的身边,为她舀了一碗鲜嫩的竹笋清汤,放到她的面前:“别着急,喝点儿汤再吃,否则吃太急了会坏了肠胃的。”
宁意安也不客气,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南宫,你知道吗?我现在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牛。”
只是戏谑的一句话,却让身后的烟雨再度哭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上前去为宁意安又夹了些菜放在碗里:“小姐,您一定受了很多苦。”
宁意安嘴巴里塞满了饭,却是连连点头,十分认可烟雨的话,直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这才开口道:“你们不知道,天牢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每天只有一顿饭,还是霉烂的,我吃下去没有拉肚子就是万幸了,那里每天都有人因为不堪折磨而生病死去,也有想不开而自杀的,还好――我咬咬牙坚持下来了,若是再晚几天,估计你们也见不到我了。”
她说得似乎是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样子,可是,烟雨却听得心惊胆战:“他们竟然给你吃霉掉的饭菜吗?”
宁意安不屑地瞥了烟雨一眼:“哪有什么菜,只有饭,那个饭的味道,我现在想起来还要吐,我想,恐怕拿去喂狗,狗都不会吃的。”
烟雨的眼泪掉了下来:“小姐,没有想到,您竟然会受这样的委屈,现在可好了,谢谢菩萨,您又回来了,我们再也不用受那样的罪了。”
宁意安顾不得理会烟雨,低头扒着饭,不一会儿便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底朝天,她想了想,有些不舍地放下了碗筷,烟雨连忙让人将桌子撤了,又换上了一杯清茶解腻。
宁意安这才稍稍觉得放松了,还是自己的家里舒服,她轻轻地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合了杯盖,抬起头来,看着南宫绝:“好了,我已经吃饱喝足了,南宫,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我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没有想到宁意安突然又想起来问这个,南宫绝一脸的不自然:“你才刚刚回来,饱受惊吓,还是先好好休息,睡一觉才是,这些事情待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宁意安看着南宫绝,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事他在隐瞒着自己,于是,追问道:“不,我现在就想知道,我究竟是怎样被放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120
南宫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宁意安,就是没有开口说话。
宁意安转过头,看了看烟雨,她也一脸紧张的样子,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于是,神情严肃地问道:“烟雨,你来说。”
烟雨显然被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