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还没坐热,一盘盘的生肉片、牛肚还有一堆叫不出名称来的生食就往桌上端。莫安娴原本还以为东西就这样食用,生牛肉挟到嘴边,却被杜丰臣讥笑为蛮夷倭寇。
他慎重其事地把肉片放进汤锅里,泡了几下,趁那牛肉熟而未老时塞进嘴里,然后一脸陶醉地闭起眼睛几秒,接着开始大肆攻击,完全不将她看在眼里。
她僵硬了几秒,只能瞪着铁锅里滚动翻腾的憷汁。汤汁不知道加了什么材料,鲜红艳丽,上面还浮着一层油脂,正散发着强烈的香气。安娴小心翼翼地学着他,将肉片在汤锅里抖动几下,捞起后放进嘴里轰!
她脑子里像是突然间被投下一颗原子弹,许多脑细胞争相喊着逃命,泪眼蒙间像是还看见发黑的眼前,浮现蕈状的云朵。
无法形容的热辣席卷她的味觉,破坏了她习惯清淡口味的味蕾,只吃了一口,她就猛烈地咳嗽,恨不得将那一小块牛肉挖出食道,安娴咳得几乎蹲到桌子下去。
杜丰臣只是挑起浓眉,继续悠然自得的吃着嫣红的肉片,还顺便将一大盘乌黑的、像是凝结血块的东西倒进汤锅,津津有味地拿调羹搅动那锅鲜红的热汤。
“那是什么汤?”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泪眼模糊地问。
“麻辣汤,加了花椒、辣椒、胡椒等等,反正够辣、够劲的都在这一锅里了。”他拿起一块冒着烟的肉块,关怀地放进“他”碗里。
“你要谋杀我!”安娴指控着。
“用麻辣锅谋杀‘你’?未免太浪费了吧?台湾人还没有阔气到那种程度。快些吃,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入口了。”
她以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瞪着那锅汤,开始思索明早第一班飞回日本的飞机,究竟是几点开始划位的。
“放我回去。”她喃喃地说,想要拨腿逃走。
杜丰臣轻而易举的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回椅子上坐好,又舀了一杓的食物进“他”的碗里,还雪上加霜地、挑衅似地淋上热辣的憷汁。
“这样就怕了吗?‘你’的胆子跟‘你’的身材一样,都还没有发育?”他讥笑着,存心试探这个男孩的勇气有多少。
安娴神色一凛,看了他一眼。对于别人丢下的战书,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她莫安娴别的没有,就是胆识过人,面对这样的泗战,她怎么能像缩头乌龟般地逃走?
她强迫自己坐下来,略过那烫得嫣红的肉片,她挟起一块方才看见他倒进汤锅里乌黑的一块冻体,冒烟的冻体在她筷子上抖动。她深吸一口气,凝聚毕生的勇气,然后硬着头皮一口咬下。
“那块是鸭血,知道吗?鸭子的血凝结成块,味道不错吧?”他嘲弄地问,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安娴打定主意不让他看笑话,硬是吞下那块热烫的鸭血,好在辣味已经掩盖了腥味,不然她恐怕会吐出来。
“继续用吗?”他用眼神挑衅“他”,心里有几分佩服这个男孩的骨气。
“那还用说。”安娴以超人的胆识说道,举起几乎要发抖的筷子,捞起汤锅里的肉块,放进已经没有味觉的口里。
两个人就这样子,毫不相让地在短时间内解决了四人份的麻辣锅。回公寓时,莫安娴几乎是直冲向浴室的。
现在她恨死了自己不服输的性格,更恨死了眼前这个在短时间内就看穿她的弱点,把她辣得几乎要昏厥的社丰臣。
她发誓,有朝一日绝对要买一桶上好的芥末,请他吃一顿芥末大餐!
“那些辣椒连‘你’的脑子都辣坏了吗?一大早就在发呆。”他讽刺着,好不容易站起高大的身子,在窗前伸伸懒腰。
“不是发呆,是思考。”她没好气地回答,发泄以地整理桌面,却激起一大片的灰尘,呛得她直咳。
“不用忙着翻什么东西了,这里没什么值钱的,有值钱的东西也不可能放在这里。”他把花生米一丢,倒了一杯即溶咖啡。
“至少把窗子打开,这个房间闷得像是仓库。”安娴走到窗边,奋力将窗户拉开。孰料,用力过猛地一撞,纱窗被拆卸下来,笔直地往大楼外落下,下面的行人发出咒骂声,纷纷争相走避。
“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里原本是仓库。”杜丰臣拍拍手。
安娴转过身来,怀疑能否在这个老鼠窝似的房间里待上三个月,她现在热切地怀念起宽广的舞台,要是能马上让她回去日本,即使要她一晚上连背三本剧本,她都甘之如饴。
“我不应该答应爸爸的。”她用日文喃喃说道。
“不要用我们听不懂的话在一边嘀咕,就算要说我的坏话,也请用国语。”
他拍拍她的肩膀,手劲可是一点都没有减轻,拍得安娴几乎扑倒在积着厚厚灰尘的桌面上。
原先捧着电话聊沆的女孩总算收线,站起身子晃了过来,手上捏着一张写满字句的便条纸。
“喂,老板,情报搜集得差不多了,饭店的服务生说案发的那晚,那个太太跟情夫晚上八点就进去,直到十一点才出来,而医生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在晚间九点,那件谋杀案不可能是她做的。”女孩叨叨不停地说着,拉过一张板凳跨腿坐好。
莫安娴的眼睛发亮,津津有味地听着。
在日本侦探剧与漫画小说盛行,而她从小又是个道地的侦探迷,看遍了“福尔摩斯全集”与“亚森罗苹”。会答应父亲回来一践赌约,还有一个附加原因是,因为她也很好奇征信社究竟在做些什么?
“或许她跟自己情夫串通好,从饭店后门跑出来,动手勒毙之后才又回到饭店。”杜丰臣说着,视线没有离开“安贤”。
矮小的身材,却有着倔强的眼神,这个男孩拥有无法估计的勇气,还有探求谜底的求知欲,别的不提,光是昨晚咬着牙干掉半锅麻辣锅的气势,就让杜丰臣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小倭寇,说起来还挺合他的脾胃!
“凶杀案吗?”安娴小心翼翼地问,眼光直往那张便条纸上瞄。
“是啊!”杜丰臣点头。
“有受害者?”
“遭到勒毙,现场遗留一条粗麻绳。”他继续点头。
莫安娴提振精神,清秀的脸上除了严肃的表情,还充满兴趣与好奇。“有嫌疑犯吗?”
“据报是那家的主妇跟丈夫不合,吵完一架之后气愤不过,与情夫串通好,拿着粗绳行凶。”
她几乎屏息,双眸发亮。“嫌犯收押了吗?”
“为什么要收押?”女孩不明白地问,灵活的眼睛嵌在小脸上,年轻的表情显得古灵精怪。
“你们这里的嫌犯都不需要收押的?”安娴惊讶地问,头一次与女孩面对面。
久闻台湾的治安糟糕,但是莫安娴没有想到,这里的嫌犯竟然都不需要收押,行凶之后还放任其四处游走。
女孩倒抽一口气,像是捡到了什么金银财宝般惊喜大喊:“哇,帅哥耶!”她凑得更近。
“没那个必要。”杜丰臣说道,吊足了“他”的胃口后才又开口。“杀了一只狗何必收押?”
“狗?”她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有说被杀的是个人吗?”他反问,很是享受耍弄这个正经少年的趣味。
杀千刀的男人!莫安娴在心中咒骂,要是手中有武士刀,她一定扑过去给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一刀。
“嗨,帅哥帅哥,理我一下。”女孩在她眼前挥手,眼睛里带着笑。“我叫杜雪绘,这间征信社的首席工读生,今年十七岁,目前没有男朋友。”她流利地介绍自己。
“没有男朋友?昨天你还在排这个星期的约会流程表,嚷着说男朋友太多没办法分配时间,怎么这会儿反倒变成没有男朋友了?”杜丰臣挑起一边的浓眉,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那些庸脂俗粉算什么?在看到眼前这位绝世大帅哥的那一秒起,他们就集体被我打入冷宫。”雪绘高兴地握着安娴的手。“‘你’真的好帅,我一定要先把‘你’预约在身边,几年之后‘你’变成超帅男人时,我就可以好好享用成果。”
安娴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目光停留在杜丰臣的身上,那男人还抱着看好戏的眼光,毫不畏惧地回望她。
他会有什么畏惧的事?这么漫不经心,却又隐含着无穷危险魅力的男人……
突然,大门再度被打开,两个高大的男人缓慢地走入堆满杂物的办公室。杂乱的办公室里挤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莫安娴皱着眉头往旁边躲去,只觉得好拥挤。躲在墙角,她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两人,由杜丰臣对他们的熟稔态度看来,似乎是熟人。
“你的征信社还是如同往昔,乱得连张椅子都找不到。”雷霆摇摇头,脸上尽是放弃的表情,高大的身形给人无限的压迫感,一看就知道是锻炼过的,似乎是个身手不凡的男人。
“我上次来的时候,还看见一张沙发的,怎么这次只剩下沙发垫?”商栉风温和的口气没有改变,困惑地用指尖挑起一块破烂的厚棉布,怀疑它是否可以称为椅垫。
“那张沙发因为付不出房租,被房东搬走了,临走前还嫌椅垫太破烂,所以好心地将椅垫留下来。”杜雪绘幸灾乐祸地说道。
她一直跟在“安贤”的屁股后跑,跟着挤在角落里。瞧见“他”的视线始终绕着老哥,杜雪绘有些吃味了,不明白这个清秀帅哥为何直盯着老哥看,却对她不给几个正眼?
“为什么要窝在这间仓库里?你的才能用在抓奸、追查狗儿命案上面是浪费了,老板跟你提过好几次,要你到‘太伟’里去上班,你却老是拒绝,这间仓库真有么大的魅力?”雷霆皱眉。
杜丰臣抛了一把花生米给好友,脸上尽是微笑。“我散漫自由惯了,坐不住办公室的。再说,我几年前就是因为过不惯太拘束的生活,才从警界逃出来的,怎么还能去窝在‘太伟集团’的办公室?”
商栉风转头看见“安贤”,对“他”露出微笑,礼貌地点头。“‘你’就是莫老爹的儿子吧?我听说过,‘你’要来这里打工一段时间。我们称得上是唐家的员工,说起来算是莫老爹的同事,这些年来受到他不少照顾。”
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怎么在商栉风提到“照顾”两字时,三个男人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
“莫老爹还好吧?”雷霆问道。
“能吃能睡,暂时还死不了,多谢关心。”安娴淡淡地说。虽说病重到必须长期住院,但她总是觉得不对劲,老觉得父亲似乎在计划着什么?她不担心父亲的病情,反而比较担心自己在台湾腹背受敌的状况,她只觉得情况不单纯,却看不穿父亲的诡计。
莫野堤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老奸巨猾得很,这点连莫安娴都心里有数。
杜雪绘不满地挑眉;那个模样让人一眼就可看出,她和杜丰臣是一对兄妹,那个挑眉的傲慢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你’的个性很糟糕,就跟一般的日本人一样,礼貌而疏远,讲起话来文质彬彬,却一点味儿都没有。”杜雪绘老早已经习惯所有男人对她又捧又哄,何时遇过这么冷淡的对待来着?
“你应该庆幸还能够得到我的礼貌。”安娴微微一笑地说,看一眼旁边的社丰臣。
高大的社丰臣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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