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可問:“什麽忙?”
葉臻不著痕迹地圈上他的腰,帶他下樓:“我剛寫完一篇枺鳎脳l目本來都抄在一張紙上,但早上我心不在焉把它給扔了。”
“扔了?”
“對,我一刻鍾前才想起來,真懊悔。”
“然後呢?”
“然後?” 葉臻說:“然後就是找你幫忙啊。”
“要我一本書一本書再幫你找齊!?” 陶可瞪眼:“我不幹!”
“不是,” 葉臻望著天說:“老實說,因爲寫的是應付文章,我不很上心,所以到底是從哪個學校、哪個圖書館、哪個書店或者哪個網站找來這些枺魑叶加洸磺辶耍褪菛|翻翻西翻翻覺得還行就順手用上了……”
陶可說:“忘性那麽大,還敢這麽敷衍。”
“就是就是,我錯了,” 葉臻故意把他摟緊一點吃豆腐:“但明天想把稿子給編輯,情況比較緊急,所以來求助於陶可。”
“你不是說忘記了嗎?”
“對,” 葉臻笑:“但幸好我記得把它扔哪兒了啊。”
陶可一副見鬼模樣:“叫我去掏垃圾桶?!”
葉臻安慰他:“不止你,還有我。”
陶可嚷嚷不去不去,還是被葉臻半拉半抱著拖到辦公樓樓道拐角處。只見三隻垃圾桶一字兒排開,陶可問:“哪一個?”
葉臻理所當然地搖頭說:“我怎麽能記得”,便卷起袖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工作。
陶可暗罵一句,上前幫忙。
時間已經頗晚,除了他們,整棟樓空無一人。
而教學區的垃圾桶就這一點好,至多有些瓜皮果殼包裝紙,真掏起來倒不嫌太髒。葉臻還掏出點樂趣來,不時發現令人驚奇之物。
“妙哉,”他壞笑著把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陶可:“英語作文,此匿名壯士僅得三分。”
陶可斜一眼,挺驚奇:“這不就是我們剛考的那一份?!”
他接過,湊到燈下定睛一看,斷定:“安小佳的。”
葉臻問:“你怎麽知道?”
陶可說:“這種匪夷所思的作文分數,這種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的行文方式,這種花裏胡哨扭曲糾結的書寫手法,這種千奇百怪難以言傳的拼寫錯铡有完全不知所謂的標點和分段,除了安小佳,別無他人。”
陶可忍笑作嚴謹狀:“這人不是忘了寫名字,而是根本不敢寫,寫了怕是會挨雷劈。”
葉臻把安小佳的作文折好要塞進陶可口袋:“奇文共欣賞,爲師贈你。”
陶可笑著往後退:“我不要!我不要!這上面有安小佳的裕洌隽艘葬嵋剂惴值摹!薄
誰知一退卻壞了事。
這所大學年代比較久遠,以至於學校建築本身就是要重點保護的文物,木伲Y構的數量可觀。這種房子最怕什麽?火啊。只要稍微想象一下火燒連營是什麽情形,就明白該校管理層一見“熱得快”這種事物就雙目充血了。
陶可一退,後腦勺正撞在火警按鈕上。需要指出的是,該激進學校爲了方便群校员阍诘谝粫r間得知火情,把按鈕上那層薄玻璃都敲掉了。
於是警鈴大作。
陶可僵在按鈕上,瞪大眼睛看葉臻,頭腦暫時空白。
葉臻楞了楞,猛的抱起身前垃圾桶喊聲“撤”就往樓上跑,陶可回神,也抱起一隻不明所以地跟著他跑。
到了二樓,葉臻突然又放下桶往回跑。
陶可輕喊:“你幹嗎?”
他也不回答,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安小佳的考卷,扔進剩下的垃圾桶後飛快地跨步上來,穿過走廊打開自己的辦公室,把桶和陶可一股腦兒塞了進去,接著自己也進門,落鎖,靠在門後笑。
遠遠聽到淩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靠來。
陶可喘著:“縱火……”
葉臻表現地很正直,說:“校工工作辛苦,叫他們白跑一趟,與心何忍?”
陶可罵:“行了!你那點壞心眼我還不知道?!”
他剛站直,葉臻連忙把他按下:“噓,別起來,這窗口低,樓下站遠了就能看見。別開燈,別出聲。”
底樓的咋呼聲越來越大,看門的保安操著雄渾的嗓音在罵:“哪個死人燒的垃圾啊!被老子逮到不揍死你才有鬼!”
葉臻捂著嘴咕咕笑,扒在窗口偷看,陶可也湊過去。只見那只火桶已經被腥撕狭μ叩綐峭猓W亮的火星、紙張的灰燼飄得滿天滿地。
有人高喊著:“去接盆水來!快去接盆水來!”
一片簦Ш搴寰跋蟆!
陶可也想笑,一扭頭卻笑不出來了,唇上多了一樣枺鳎馈彩谴健!
仿佛從天而降一道雷劈傻了陶可,然後葉臻樂見其成。
一個溫柔的吻,據說就如一場馈J的夢。文學博士馬戰輝(洠уe,這是胖兄完全被遺忘的真名)這樣充滿感情地寫道:桃花落,閑池閣,梨花影,月西斜,杏色明,雨空庭,薔薇風細一簾香……
“我有迷魂招不得,”葉臻說:“魂兮,歸來。”
陶可終於驚醒,早已經躺在地板上,葉臻坐在邊上笑。
陶可眨眨眼,再眨眨眼,說:“髒死了,剛掏完垃圾就來親我。”
“冤枉,” 葉臻說:“我是用手掏的垃圾,自始自終洠в玫阶欤於加脕砦悄懔恕!薄
陶可伸手:“親一次十塊錢。”
葉臻從皮夾裏抽出一搭鈔票:“上回半夜裏親你還洠Ыo錢,順便買斷接吻權到我死那一天。”
陶可說:“明天起要漲價了。”
葉臻說:“目前親我一次是一百塊,話說回來你還欠我九十。”
“那我今天就漲兩百。”
葉臻撲哧笑了,用手肘碰碰他:“喂,臉紅成那樣還不給我乖乖的,怎麽話這麽多。”
“我憤怒了,” 冒熱氣的熟番茄陶可說:“你不是說不碰我嗎?”
“誰說的?” 葉臻指自己:“我?爸爸我這麽有見地的人怎麽會說出那種僞科學的話來?只要是一對一,不管是脫離性的愛還是脫離愛的性,都是不完美的,不提倡。”
“劈死你……” 陶可咬著依然滾燙的下唇把頭扭向一邊。
“小陶可,” 葉臻捅捅他。
陶可紅著臉不說話。
葉臻兩肘齊用把他的頭又夾正:“陶可,你是繼宋明理學後把‘存天理,滅人欲’發摚У綐O至的第一人,爲師很崇拜你啊。”
陶可毫不猶豫伸出髒爪摸在他臉上。
葉臻噴笑:“誰髒啊?到底是誰比較髒啊?”
陶可惡狠狠說聲“你!”便蹲到垃圾桶邊借著月光繼續翻找。
樓下的喧囂漸漸散去,葉臻開燈時不小心碰翻了書桌旁紙簍,紙團滾了一地,他只是隨意撿一個起來看看,臉色就變了。
他躡手躡腳走到另一隻垃圾桶前,裝模作樣搗鼓半天,然後一臉驚喜地舉著那團紙:“兒子!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咱們終於找到了!!”
陶可冷冷說:“爸,全過程我都看見了。”
他猛的拉開門,頭也不回出去了,腳步聲跟雷震似的。
葉臻想笑又不敢笑:“……真生氣了……至少幫我收拾一下再走嘛……真彆扭。”
他把垃圾慢慢裝回桶裏,懶懶散散說:“彆扭就彆扭吧,不急,不急,先人有雲:辮子長了再抓,養肥了再殺……”
葉臻幾乎半夜才到家,進門就看到燕楊裹著被子從沙發上滾下來,竟然還摔不醒。葉臻含笑拍拍他,燕楊便迷迷糊糊再爬回去。
陶可房門緊椋В~臻貼在門上浮爺得耄K於放棄,一個人洗漱去了。
洗完澡,又關到書房裏寫文章,結果一下子就過了兩點。偏偏煙抽多了精神好的很,睡也睡不著,書也讀不進,電視不想開,報紙又全都看過了,只好在家裏瞎轉悠。看到燕楊睡得跟豬似的很是心理不平衡,非要把人家弄醒。
燕楊朦朧中還知道轉移矛盾,指著陶可房間喃喃:“……老師,老師醒著……”
葉臻問:“你怎麽知道?”
“……剛才也出來折磨過我……”
葉臻說:“這孩子真惡劣,自己不睡還不讓別人睡。”
燕楊含糊附和:“就是……就是……”
葉臻說句“我教育教育他”便跑去輕輕敲門:“陶可?陶可?”
裏面毫無應答,葉臻把門推開一小縫。
房裏洠ч_燈,月光倒灑了一地,那人正在地板上坐著,仰頭靠在床沿上,對著窗口發呆。
葉臻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小公子在想什麽?”
陶可說:“復仇大計。”
葉臻捂著嘴笑了,陶可板著臉瞪他。結果他笑完突然貼著陶可的耳朵問:“接吻很舒服吧?”
陶可嚇一跳,下意識要躲,葉臻不依不饒,拉住他笑問:“有趣嗎?”
陶可說:“你奶奶的。”
葉臻說:“我奶奶是你曾祖母,你得喊她老太太。現在她老人家在陰間不放心,專門回來問你:感覺如何啊?”
陶可臉又紅了,乾脆拉了被子把頭蒙住,再也不理他。
葉臻天生溫潤,說話不急不慢,又愛笑,今天更是心情不錯,便被子陶可一把合抱:“洠в嘘P係,緊張洠в嘘P係,羞澀洠в嘘P係,甚至害怕也洠в嘘P係,陶可今天表現的很好……”
陶可把被子拉下來,惡聲惡氣:“誰緊張害怕啦?!”
葉臻說:“我,我總行了吧。”
陶可又把被子蒙上,葉臻把被子掀開,拉著他的手輕輕問:“來做個實驗。我正在握你的手,你覺得可怕麽?說實話。”
陶可想想,搖搖頭。
“剛才我親了你,你覺得恐懼嗎?”
陶可結巴道:“也……洠А馈馈薄
“這就好了,” 葉臻笑:“果然進步了。以後就你會慢慢習慣,牽手也好,擁抱也好,接吻也好,做……”
陶可一把捂住他的嘴,燒紅了臉狠聲惡氣說:“誰、誰要和你做、做、做……”
葉臻把他的手拉下來,笑駡:“碰不讓人碰,說還不讓人說啦?本來就是源自人類臁晟钐幾钤嫉挠荒芸酥贫荒芟簦乙呀浥τ峙α耍阕约豪涓胁徽f,還非要我也陪著摺姹拘跃毥医踢^的學生中就數你最不孝順。”
陶可說:“那你找孝順的遵從本性去。”
“不要,” 葉臻竟然耍起賴來了:“我不怕煩,就愛挑不孝順的喜歡。”
這人人前通透智慧,冷靜謙和,一但到了人後,比誰都要真性情。陶可人前人後都被他牽著鼻子走,所以有時乾脆就躲了他算了。
陶可站起來逐客:“你還不睡?我要睡了。”
葉臻拉著他的手不放:“別睡,再聊會兒。”
“我困了。”
葉臻說:“這麽一個美好的夜晚,所謂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又有我這麽一個妙人陪你說話,你竟然還敢困?”
“我……”
“我我我,” 葉臻歎口氣,捏捏他的臉:“陶可,你別老一個人想枺胛鳎晕⒍帱c依賴性好不好?要真心裏難受也哭一次給我看看好不好?我有時候想想,真恨不得你能像燕楊一樣,哆哆嗦嗦深一腳溡荒_往前走,頂多碰壁了撲回來哭一場討個安慰再繼續,也不願你就這麽傻站著傻看著。”
“燕楊……”
“燕楊比你要抗打壓得多,除了內部的感情追逐,外部的冷遇、疏離、歧視、鄙薄、辱駡、口誅筆伐甚至拳腳相加都經歷過,要是這孩子稍微軟弱一點,就能被逼瘋。這些你卻從洠в鲆姡瑺懯谗幔恐饕皇且驙懩闵磉呌邪残〖眩信肿樱形疫@樣小心翼翼的呵護者,而是因爲你總是把自己束俊诩瘸删秤鲋小!薄
“陶可,你到底有什麽壓在心上拿不開,到底怕什麽,偶爾也對我說說,咱們理智、清醒地談談行嗎?”
葉臻的那雙眼睛如泉水般明淨,陶可楞楞看著,結果看著看著就哭了。
葉臻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哎?哎?怎麽說哭就哭了……”
“我害怕好多枺鳌薄√湛擅勺∽约旱难劬Γ骸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