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
说到这儿邓昌顺顿了顿,心有余悸地用手抹了把脸,接下去继续道:“我们在二楼上远远看到一辆中巴撞到电线杆上,速度很快,就知道有活人,接着就看到分散在各个角落里的活死人都向医院的方向集中过去,越来越多并且朝这边移动,我当时就跟老陈讲,这是有人过来了,起初老陈他们兴奋得还以为是来救援的,后来很快看清楚你们跟我们一样……可我们没办法出去搭救你们,只能悄悄盼着你们能跑到这边来,幸好你们来得够近,我们就迅速跑出去开了门……说实话那么做很冒风险,你们也看到了,超市的卷帘门很小很薄,根本禁不起那么大群活死人不管不顾地推拍,就算把收款机柜台沙发都堆上去堵死也撑不了多久,想想看,要是那群死人知道我们在里面,那肯定要拆了房子涌进来呢,超市还有那么大一扇玻璃窗……这些天我们已经看到好几次活人被追的情况,想是原先躲过大乱的人出来找食物,可是没一个跑到近前被我们救到的……要不是你们身后……”
邓昌顺抬眼看看依旧在抽泣的王翠芳,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用说大伙也明白,刘勇的牺牲为大家争取到宝贵的活命契机,可这种血淋淋的牺牲换来的暂时平安又有谁能够安之若素?
张城打破了沉默:“你们就是这样安静地生存到现在,用厚帘子挡住亮光?”
“对,亮光会把那些(活死人)吸引来。”
“这儿是个超市对吧,有水和食物储存还有电池,那我们只要不发出大的声响就可以安全地躲在这里等待救援……”看到大家纷纷点头,张城接下去说,“所以,我们可以把院子的出口都加固堵起来,这样有吃有喝的等待救援其实不是那么糟糕?就像郑斌妈妈所说有可能明天解放军就来了呢?又或者过几天这种状况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人就是一种需要感到安全的动物,张城一席话对惊魂甫定的几个人多少起到安抚的作用,并让他们重新有了希望。心事重重的几个人眉头略微舒展开来,至少能互相微笑了。
随着心情的放松,疲乏再也按捺不住涌上来,“呵——”郑斌打了个呵欠,于晓娟立刻站起来,领着孙淑兰母子和王翠芳袁茵上楼安顿,郑卫国跟随马青海去给大伙弄吃的,田璐打算去看看赵强的父亲怎么样了。
第7章 异变夜(1)
张城刚爬完六级楼梯,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赵强急迫的声音,他迎面截住刚转过拐角向他们房间走去的田璐:“田大夫!快来救救我爸!”
脚步凝住,尽管已经身心疲惫想尽早躺上床,但一种不能抗拒的压迫感迫使张城转过身向田璐他们过去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门口,一眼看见站在床边田璐身后的邓昌顺,对方觉察到他的靠近,半转过身,向他投以严峻的眼光,张城心中一沉,立刻会意,上前几步,一边简单打量了一下房间内部的陈设:这应该算是这个家庭旅馆中条件较好的屋子,还带一个独立的小卫生间,楼上分给大伙的屋子都只有公用一个卫生间,可见邓昌顺这么安排是充分考虑到病患需要的,这个老司机不但遇事反应沉稳,而且心思细腻,应该会是个很得力的合作伙伴。想到这里,张城不禁对邓昌顺产生几分敬意。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大床,赵父就躺在床边,打安顿下以来就昏睡过去。原来赵强坐在床边小凳上守着,一整天的疲惫加上老母暴亡妻子离开的双重打击,加之对老父伤情的担忧,不知什么时候盹过去,待一个头点地惊醒,伸手给老父掖被子,突然发现父亲已经浑身冰凉,慌忙叫“爸你醒醒”,想伸手去摸鼻息,手却像抽筋一般哆哆嗦嗦停不下来,似没有呼吸,又感觉有气息流过,心脏怦怦直跳,这才想起来直奔门外,才出门就迎面看到正敢向这里的田璐同紧随其后的邓昌顺。
张城紧张地看着田璐侧脸探看赵父的鼻息,爬在其胸膛上听了听心跳,又伸手于颈动脉触摸片刻,烛芯已燃得很长,使烛火变得昏黄跳跃,影影绰绰的烛光打在毫无生气的赵父脸上,又一个相识的同伴没有了,接二连三的死亡阴影里潜伏着可怕的躁动情绪,像是动物本能地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他攥紧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田璐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望着赵强的眼神很复杂,同情、忧虑、无奈……还有担心,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不起赵强,你爸已经去世了……请节哀!”
赵强张大眼睛,嘴动了几次终于吐出声音:“不……不会的……田医生,你救救我爸好不好?你给他打针啊……我去生点火,烤暖了爸就能醒来……”
田璐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心想要怎样告诉他父亲已经气绝多时:“……已经没用了,赵叔已经去了二十几分钟,打什么针都没用的……你再伤心他也不可能回来……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去休息一下吧?让我来整理赵叔的遗容……”
赵强忽然像是被田璐的话击中,他眼里闪烁着泪花,干燥起泡的嘴唇颤抖着:“二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都怪我!都怪我啊!!”
田璐吓了一条,站起来用手扶住赵强的上臂,以为他受打击太大精神崩溃了:“你怎么了,我是根据赵叔的遗体表面特征这么判断的……这是突发意外,不是你的错啊……赵强,你……”
“都是我!我睡着了!睡着了啊……要是我醒着一发现爸不好就去找你爸就不会死!都怪我啊!我怎么这么懒!什么事都干不好!是我害死了爸……”
说着,赵强已经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
张城同邓昌顺纷纷上前安慰他,说这不能怪他,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他爸也不会希望他这样。赵强只是蹲在地上哭,一个劲埋怨自己,什么都听不进去。
田璐忧伤地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医生,自己的病人在眼皮底下去世,职业道德使她感到很难过,甚至内疚。以她从医多年的经验,她做足了在没有医疗条件下所能做到的一切,消毒伤口并缝合包扎,给他外用注射并内服了消炎药,按理来说病人的伤情应该得到控制,不说立即好转,至少不会再恶化……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错……是赵叔身体不好又连续奔波,抑或者她从一开始就该守在他身边才对,有什么情况该及时处理……说不定赵强就不会失去父亲……
她回头看看赵父已经冰凉的尸体,轻轻把毯子拉高,盖过老人的头顶。
张城和邓昌顺正在试图把赵强带去别的房间休息,田璐打算过去帮他们,忽然她好像听到身后的床铺发出一阵悉索声,她猛然回头,除了摇晃不明的烛光造成的阴影外什么都没有,心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以至于幻听。
她走过去把手搭在赵强肩上,张城转过脸来致意,她看见他点头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僵住了,随即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张开口,瞪大的眼睛直愣愣地越过她的肩膀向后看去,几乎同时,他身旁的邓昌顺也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她迅速扭头,不可置信地看见床上赵父的尸体,被毛毯盖过头顶的尸体,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毯子依然盖在尸体身上,随着动作发生机械的形状改变,却依然蒙着尸体的脸面没有落下来!
难道是她刚才判断错了,赵叔没有死只是休克所以现在转醒?这是她从医8年多来从没有遇到过的!虽然眼前的情况十分诡异,医生的天责,在田璐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一切时,脚已飞奔过去一把拉下蒙在赵父脸上的毯子。
映入眼帘的面孔让除赵强以外的三个人都呆住了,即使在昏黄的烛光下,依然看出赵父的脸苍白得发青!他眼睛半睁着阖阖颤动,凹陷进去的眼眶让眼球显得不正常地突出,干裂爆皮的嘴唇显现出一种色素沉着却失血的特殊灰败色泽,随着原先盖住脸孔毛毯的掉落,一种之前被遮掉的嘶哑呜咽声从赵父喉咙中发出,随着声音出来,嘴也开始木然地做出开合的动作,像是关节生锈一样,开始很慢幅度很小,几次开合后嘴越张越大。而整张脸却保持着空洞没有表情的样子——
田璐几乎认定自己看到的是一具死亡一天以上的尸体,乱颤的眼睛和机械开阖的嘴,让她想起刚入大学时,几个无聊的男生为了吓唬大家藏在停尸台下摆弄尸体使其乱动的往事来,对那一事件的发生学校老师同领导都很震怒,为此连夜召开大会要求大家尊重死者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那几个男生几乎被开除。十几年前的往事在她脑海里快速闪回,不是她怀旧,只是此时赵父的表现跟当时被操纵的尸体表现如出一辙,毫无生气地令人胆战心惊!
在医生的职业本能驱动下,田璐略微迟疑依然伸出手去碰触赵父的额头。
触手冰凉!她瑟缩了一下想向下摸对方的颈动脉,可手还没来得及再次动作就被一只沉重的手爪掐住了手腕!冰凉的触感透过她温暖的皮肤直刺脊梁,她汗毛倒竖,死亡的恐惧感紧紧掐住了她,惊叫一声想把手拉回来,可赵父伸出的手毫不退缩地向后拉,竟是张大了嘴慢慢倾向她,欲咬——
惊慌失措之际有个人从她身后抢上前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向下,另一手扳过赵父的手臂向上抬——幸好,赵父的手依然很僵硬的样子,虽然往回拉的力道很大,却抓得不是很紧,田璐的手自由了!她看到张城甩掉赵父的手,并顺手把她往后推。
“爸?”
本来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赵强听到动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奋力眨眨眼,挤掉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没错!正伸着手臂从床上爬下来的正是他死去的父亲!原来爸没死啊!本来嘛!爸爸怎么会抛下自己而去呢!一定是田医生诊断错了,爸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现在这是好多了,他再也不要爸受到什么伤害了!
邓昌顺被这突发的一幕紧张得口干舌燥,他咽了口唾沫,没防备本来挽着赵强手臂的手被突然甩脱了,只见赵强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伸手就抓住赵父伸在半空的手,一边亲热地揽着老人的肩膀,说:“爸你快坐下,不要累着了,多休息伤才能好啊!我去给你倒水——”
他这么说着,父亲却并不松开抓住他的手,反而把他朝自己怀里带去,今天他经历的大悲大喜均起伏过大,亦或是哭花了眼,赵强没有觉察到眼前的父亲与平常有任何不同,他顺从地稍微弓下腰,任凭坐着的父亲把头凑到自己肩膀上,这时他耳旁响起一声急切的叫喊声:“小心!危险!”
应该是对他说的,然而这声音并没有印到他脑海里去,他也不愿做出什么回应,他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对老父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他甚至愿意就这么和父亲依偎着睡过去。
刚才被张城推的那一把力气很大,田璐不得不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才靠着电视柜稳住身体,一回头心脏立即重新紧缩起来,赵父张大嘴巴凑近赵强的脖子,眼看就要咬下去!一旁的邓昌顺急得大叫,赵强偏偏聋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紧接着,她看到张城迅速靠上前,挥起手里的什么东西,一下子重重地砸在赵父的太阳穴上,发出一声闷响。
啃咬的动作终止了,赵强的脖子没有被碰到,经过这一吓,田璐觉得自己的双腿在瑟瑟发抖。
赵强感觉对面的父亲像被撞了一下,然后动作变得很奇怪,先是向自己倾过来,被他止住倒势后向下滑去,他伸手扶住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