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苏小小也没能像往常那样平静地睡去,这些兵哥哥自迈进她的家门,她一颗平静的心就被搅乱了。也许父亲是军人的缘故,她对军人充满了亲近感,觉得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而那个叫田村的更是显得与众不同,他的举手投足都让她感到新鲜。少女的情怀,就这样怦然而开。
第31节:心事
她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想着心事。她知道,部队拉练总有结束的那一天,一想起这些,她心里就生出惆怅和不安,一种莫名的伤感,让她的心跟着一紧一紧的。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苏小小,终于惊醒了熟睡的母亲。
母亲在黑暗中说了一句:丫头,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母亲的话让苏小小感到脸红,她低声说:妈,我没乱想,人家都睡着了,是你把我给吵醒了。
女儿的心事又如何能瞒得了母亲?她是过来人,懂得女儿的心事。她开始为女儿担心,她知道部队总是要走的,部队走后,留下个害相思病的女儿,最后苦的还是女儿自己。她也是从女儿的年纪过来的,当年她和苏小小她爸搞对象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么辗转反侧,后来她爸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她就在期盼和守望中熬着日子。最后苏小小的爸还是永远地走了,她这一生一世也就只剩下了守望。
半晌,母亲叹口气道:丫头,千万别乱想,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没用。
妈,我知道了。你也快睡吧。
母亲的话让苏小小心头一震,她知道母亲是在提醒自己,不过她还是在心里对自己嘲笑了一番:你别美了,是你自己在想着人家,人家怎么会看上你呢。
可当第二天望见田村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她偷眼去看田村时,发现他也正在望着自己,两双眼睛就那样试探着,碰撞着,这种眼波的交流让她止不住心颤。看不见田村的时候总想着见到他,可见到的时候,又不敢去看他,而每次偷偷去看他时,却发现田村也正用炽热的目光望她,一时间,她似乎感觉自己是在恋爱了。
在这期间,田村见到过石兰两次。这次拉练,师医院也派出了一部分人参加演练。师医院没有住在歇马屯,而是安排住在了邻村。第一次见到石兰,是在一次急行军的途中。师医院的人原本走在警通连的前面,因为师医院行军带着不少医院里的家当,像担架、急救箱,还有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械,师医院的队伍行进得就慢一些。警通连赶上时,医院的人正坐在路边休整,几个女卫生员坐在一起,正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在师医院里,田村和石兰已经见过几次了,两人对对方都有一些印象,这次行军中,田村一眼就认出了女兵中的石兰。一见到师医院的人,警通连的战士就唱起了歌,女兵们就循声围过来,被女兵围观这还是第一次,于是警通连就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得惊天动地。师医院那些女兵就捂着嘴,冲警通连的官兵们笑。田村就是这时候看见石兰的,他冲她笑了一下,石兰也浅笑回应着。
第二次见石兰是师医院做战地救护学习时,上级要求警通连配合,地点在一个山坡上,轮到田村当伤员时,正赶上石兰和另外两个女兵上来为田村“包扎”。田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石兰和她的战友对他的“伤口”进行处理。等包扎到他的头部时,田村觉得绷带扎得有些紧了,就说:石兰,你也太狠了,能不能下手轻点啊?石兰就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地说:你现在是伤员,不能说话。
田村板着脸,认真地说:我是不能说话,那你也不能太狠了。你们这么折腾,还不把伤员给折腾死?石兰就偷偷地笑。
忙活完了,几个女兵七手八脚地把田村抬上担架,说是抬,还不如说是生拉硬拽,她们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伤员拖上担架后,她们还要在规定的时间里把伤员抬到安全地带。也许是太着急了,也许是田村太重了,在过一个沟时,女兵连同担架上的田村一起摔倒了。田村没有防备,人被摔得龇牙咧嘴的,脸也重重地蹭在了沙地上。这下,田村真的受伤了。
演习结束后,石兰给田村蹭破的脸上药,田村疼得嘴里直吸溜,石兰歉意地说:真对不起,田村。
另一个女兵撅着嘴,冲石兰嘟囔道:干吗跟他说对不起,谁让他太重了嘛。
田村痛苦地咧着嘴:什么,你还怪我太沉了?在最后的评比中,石兰和那两个女兵受到了批评,她们在队列里低着头,难过极了。脸上贴了纱布的田村,冲身边的刘栋解气地说:她们就该挨批。
刘栋看了一眼田村的样子,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
田村回到歇马屯的时候,脸上的皮外伤已经没什么事了,但还是被眼尖的苏小小看到了。她先是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惊呼一声:哥,你受伤了?田村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没事儿,就是擦破一点儿皮。
洗脸的时候,他顺手把那块纱布揭掉,狠狠地扔在地上。手碰到脸上的伤处,还是有些疼,他皱了皱眉头,被一旁的苏小小看在了眼里。
田村回到屋里不久,苏小小就过来了,手里拿了个小瓶:哥,我再帮你上点儿药。这是野猪油,涂上它,保你明天就不疼了。
田村大咧咧地挥着手道:没事儿。
苏小小不依,一定要帮田村涂野猪油,田村只好依了她。她的动作很轻,一边往他的脸上擦着油,一边问:哥,还疼吗?不疼,一点都不疼。田村侧着脸回答。这会儿,他离苏小小很近,透过她扬起的袖口,他看见了她藏在袖管里的半截圆润的胳膊,心里顿时狂跳起来。苏小小丝丝缕缕的呼吸吹得他的头发一飘一飘的,一股清凉和舒适通过他的半边脸,慢慢传遍了他的全身,恍惚间,他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这时候,苏小小笑吟吟地说:好了,明天再擦上一次,你就没事儿了。
田村看了她一眼,真诚地说:谢谢。
苏小小的脸红了,扭身走了出去。苏小小一走,就有人过来和田村开玩笑道:咋样,感觉好多了吧?田村也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不擦也不碍事儿。
众人就起哄:行了田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边的刘栋没说话,见苏小小那么关心田村,他的心里有几分莫名的失落。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希望如果自己受伤了,苏小小也能这样对待自己。
经过石兰和苏小小这两件事,刘栋隐隐地感觉到田村是自己的克星。开始,他和石兰来往得好好的,自己也的确没有想别的,只觉得心情愉悦。读石兰借给他的书时,就像看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心里就生出幸福的感觉,这让他很惬意,也很满足。就在他与石兰友好交往的时候,田村斜刺里杀了出来,给他讲部队条例和人言可畏,从此他终止了和石兰的正常交往。后来,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田村不让他和石兰来往,自己却主动充当邮递员的角色,难道他就不怕违反部队的条例,不怕人说三道四吗?当刘栋意识到这是田村布下的圈套后,他也再没去找过石兰。一次,他送一篇新闻稿去宣传科,碰到石兰也来送稿子,他们双双离开宣传科时,石兰在他的后面说:喂,你怎么都不敢到我那儿还书了?他眼睛看着前方:没有啊,田村说他去医院办事,我就让他帮忙把书还给你。
第32节:人生追求
石兰不再说什么,他们走到楼下后道声“再见”,就分别回师医院和警通连了。
以后,石兰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刘栋。闲下来的时候,他偶尔想起石兰时,心里隐隐地会有些疼。
部队出来拉练后,他遇到了苏小小,她的模样让他暗生喜欢。石兰和苏小小都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孩,但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条件,他没能力表白自己的想法,不论是石兰还是苏小小。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奋斗下去,争取在部队有出息,这既是家人对他的期望,也是自己的人生追求。
他常在暗地里和田村作着对比,他发现田村从不压抑自己的想法,喜欢一个人就去主动表达,这是他做不到的。田村私自离队,尽管受到了严重警告处分,但他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吗还干吗,一点也没把那个处分当回事;换作自己,就等于自毁前程了。这么比来比去的,他就有了强烈的自卑感,毕竟田村的父亲是副军长,自己只是农民出身。话又说回来,田村即使在部队混不出名堂,复员回去,照样能找到理想的工作。他呢?如果提不了干,就只能回到村里当他的农民,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刘栋这样想下去,就感到了一种压力和悲哀。于是,这些天心里滋生出的那一点点美好的苗头,就被他及时地遏制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着:石兰、苏小小,你们好是好啊,可我刘栋不配,不配呀。刘栋想到这儿就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嘶喊道:刘栋,你一定要努力呀——
田村和苏小小田村和苏小小的关系变得不同寻常起来,而两人关系的实质性进步,与后面发生的事情不无联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十三师半个月的野外拉练终于结束了。部队在一个清晨接到了结束拉练的命令,号声中,战士们全副武装,和来到歇马屯时一样,乡亲们又一次走出家门。
与初到时的情形不同的是,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军民鱼水情得到了升华,乡亲们看着子弟兵就要走了,感情上一时难舍难分,有些妇女还抹起了眼泪。她们一声声地呼唤着:孩子们,啥时再来呀。
警通连的几个战士离开苏小小家时,一直没有说话。田村很想再看一眼苏小小,但他不敢抬头,怕抬起头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苏小小站在他们跟前,紧紧这个兵的包,拽拽那个兵的衣摆,走到田村身旁时,望着他的脸道:还疼吗?田村摇摇头,小声地说:歇马屯,我记住你了。
六个兵走的时候,苏小小的母亲冲兵们招着手道:孩子们,有空回来看看哪。
大娘,我们一定回来——战士们的声音缓缓地在上空盘旋着,浸着露水的回声透着湿乎乎的潮气。
苏小小跟随着战士们,仿佛就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他们来到警通连的集合地,这里已围满了送行的人。
连长走到队伍前讲话:刚接到司令部的通知,为了配合歇马屯大队的民兵训练,司令部命我们抽调十人,帮助民兵训练,什么时候回去,等候通知。下面,我宣布留下人员的名单。
连长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田村和刘栋都盯着连长手中的名单。这是个突然的决定,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为之一震,他们同时想到了苏小小。两人的目光望向苏小小的时候,她正躲在人群里,紧张地观察着眼前的变化。她是那种既惊又喜的神色,当她的目光和田村的目光相遇时,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渴盼,仿佛在问着:你能留下吗?连长声音洪亮地宣布着名单:经过支部研究决定,下列人员将继续留在歇马屯大队——一排长刘德旺。
一排长刘德旺就在队列里声音很响地回答:到。
接下来又念到一班战士苗雨露,队列里又有人答“到”。
连长点到最后时,田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开始时他还望着苏小小,等到最后,他似乎看到她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