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婆娘,你这张老嘴吐不出一句好话。」她如梦初醒的拍拍额头,连忙把弄得有点皱的信拿出来。
「丫头,这是山下老刘托我拿上来给妳的,听说来了好些天咯!可是他刚好痛风发作没法子走远路,只好拜托我多费心。」
风夕雾没说什么的把信收下,好似那是一封无关紧要的普通航空信,不需急着拆开。
倒是她外公眉头一皱地看她将信对折随意一放,若无其事的回他一个微笑,不想让任何人或任何事打扰她清幽的生活。
「快中午了,我也得赶回家送菜,不然我那山妖来投胎的女儿又要骂我慢吞吞的堆屎了。」
灿烂的阳光照得枝哑发亮,徐徐的风吹动青绿的树叶,顾大妈暸喨的嗓音从对面传来,回音四绕惊扰林间的松鼠掉了榛果。
日夜公平的随太阳升起又落下,一日复一日从不休息,年轻的男女相望一眼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不晓得以为的错过已经有了交集。
邂逅,是故事的开始,在进入凉夏的第一个月,五月的油桐花落尽如雪般美丽,静静地等风扬起。
「那边又催妳回去了吗?」再怎么舍不得,她终归是人家的子嗣。
「什么那边这边的,外公你的泥土美容还没完成,瞧我的妙手生花让你返老还童,一下子年轻三十岁。」
没料到她会涂自己一脸泥的赵老铜怔愕的张大嘴,带点花肥味道的泥巴跑进他舌尖,来不及端出威仪八方的表情当场破功。
孩子们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干净无忧地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第三章
「妈,跟妳说了多少次不要开那辆烂车出去,妳为什么总是不听劝?妳不觉得丢脸也该为我们想一想,我们穷到要妳开辆破车玩命吗?」
生女肖母说得一点也没错,自认为话不多的顾其忧一瞧见迟归的母亲,没等她车子熄火就先送上一大串唠叨,一口气不换地数落一番。
她是山上迷你小学的专任老师,这所小学的学生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加起来总共有六十七个,其中有一大半是来自圣心育幼院的孩子。
人家是校长兼工友,她的命也没比校长好到哪里去,在缺乏师资的情况下,她一人身兼数职,既是教国语的级任导师,还要负责一到三年级的社会和自然,有时还得充当体育老师及音乐老师,用不济的运动细胞和荒腔走板的琴音误人子弟。
虽然她的工作看起来多得教人咋舌,实际上学生少也有少的好处,她上课时间可以自由调度,配合必须帮忙农忙的学生调课。
所以什么周休二日的制度在他们山上根本不管用,除非督察或教育局官员心血来潮来视察,不然她一天最多上四堂课,很少过午还要拿着教鞭督导学生写功课。
因为这几年民宿盛行,附近的观光景点带来不少观光热潮,她想他们日式的老房子刚好赶上这波怀幽寻古的风潮,索性整理了几个空房间开放游客投宿。
生意不好也不坏,维持在小有赚头的状况,一个月大约有三成的投宿率,不致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还能抽出时间充当导游赚点小费。
「妳不要面子好歹顾及我是学校的老师,别让外人有说闲话的机会,妳不想人家说妳女儿不孝吧!连买米买菜都让妳一人包办。」
看着女儿双手插腰冒火的母老虎样,顾大妈笑得特大声直说有乃母风范。
「吼!谁希望跟妳一样,妳是全镇公认的老母鸡、长舌妇,我才不会倒霉得像妳老拉拉杂杂的说上一大堆。」
顾其忧没发现她现在的姿态就是爱发牢骚的小母鸡,嘴巴一张就不见停歇,当是上课般地冲着母亲大谈面子问题,不想因为她的村妇形象而贬低自己的格调。
老师是一份十分高尚的职业,处处受人尊重,她不能容忍母亲穿得不体面的出门,那会让她在学生家长面前抬不起头来。
即使他们是穷苦出身的乡下人,但还有几个家境不错的,她总要做做样子搏人好感,不愿被某个她所憎恨的人比下去。
「呵呵……妳现在的话也没比我少到哪去,看到妳中气十足的吼人样,我就想到我年轻的时候……」
一听到母亲又开始讲古,冷硬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回想曲。
「妈,妳的菜呢?现在再不准备客人的午餐,快来不及了。」再让母亲说什么小时候,天都要黑了。
顾其忧的个性是属于非常急躁的那一种,想做什么就立刻做绝不拖泥带水,说风就风,说雨就雨,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风夕雾的慢条斯理、恰然自得的悠闲神色便成了她攻击的目标,她非常非常的讨厌她,甚至不屑走她走过的路。
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反弹,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久到当事人之一早忘了自己是哪里得罪她。
「菜在车子后头,我本来可以赶得上回来洗米下锅,可是半路车子出了问题,让我推了老半天。」幸好遇上会修车的小张,三,两下就让它动了起来。
又拋锚了。顾其忧无奈地翻翻白眼,不想再吼人。「早告诉妳别开那辆车出去丢人现眼妳就是不听,沿路推着老爷车好看吗?」
「有个年轻人好心帮我推了一段,不然妳就得到马路上找人咯!」顾大妈一点也不在意女儿的虚荣心,她是有口无心只凭一张嘴。
「年轻人?」这年代谁会帮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推车?!八成是上山游玩的大学生。
可惜今天不是放假日,否则又有生意上门了,学生不会浪费钱住民宿,他们会自备帐篷露宿野外,享受风和星光的洗礼。
不过若是情侣档的学生就另当别论,他们非常舍得花钱,只为营造不值钱的浪漫气氛为情感加温,她随便拿把草胡诌个幸福传说,就能让他们从口袋中掏出钞票,好赚得让她有罪恶感。
「我们在雾丫头的花田停了一会儿,他说想散散步欣赏山上的风景,待会就会……喝!妳眼睛睁得那么大干什么,想吓死妳妈呀!」还好她胆子很大,祖先有保佑。
她还敢装傻,她到底是不是她的妈?!「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也不要跟那个人有所往来,妳干么多事的停下来和她说话?」
谁理妳,长不大的孩子。顾大妈用眼白睨她。
「人家雾丫头乖巧伶俐又十分孝顺她外公,一个人打理一甲地也没听她喊过一声苦,对人有礼貌又讨人欢心,谁见了她都会喜欢。」不像她冲动又任性,瞻前不顾后的闯出一堆麻烦。
「妳是谁的妈尽说外人的好话,她虚伪又做作根本不适合我们山上,表里不一只会做做表面功夫阿谀媚宠,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难掩怨恨的顾其忧忿忿不休的说道,边搬车上的食物边大声嚷嚷地发表不满情绪,有几回差点把手上的菜甩出来,自然无多余心思注意到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嗯,我倒希望拿妳去换人家的外孙女,省得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忤逆我。」女儿要有人家一半的柔顺懂事,她半夜作梦也会笑醒。
什么嘛!又拿她跟那个人作比较,她有那么差吗?「我哪有忤逆妳,我在跟妳讲道理。」
「讲道理用吼的?妳当我耳朵聋了还是老眼昏花,当老师的可以颠倒黑白欺骗我这个老女人呀!」她怎么听不到一句道理,全是狗屁不通的歪理。
顾大妈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女儿说得没一句是人话,得失心太重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优秀,稍有不顺心就将火发在无辜的旁人身上,根本没想过没妈的孩子多可怜,一味地想赢过人家。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就那么点小心眼也想瞒过她,嫉妒人家好却不肯承认输人一截,明里暗里不晓得欺负人家几回,她看在眼里且不会偏袒自己的女儿,她真的被她老来得女的父亲给宠坏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我只是很单纯地讨厌那个人不成呀!妳别再把她捧得像天上的仙女,完美得找不出缺点。」越说越心酸,她干么每次都得和那人作对比示范。
而她永远是那个受人嘲笑的失败者,没有尊严地黯然退场。
「妳喔!心胸也放大些,别为一些老掉牙的小事像吃了炸药似的老教人看笑话。」山里的孩子不会这么小气,他们跟山一样有雄伟的胸襟。
「什么叫小事,那明明是……喂!让让,你挡到我的路。」顾其忧抱着一箱冷冻食品绕过一根人柱,继续发出不平声。
「妳眼睛睁大点别把客人赶走,妳这毛性子不知道像谁。」好笑又好气的顾大妈对季靳投去个抱歉眼神,为女儿的无礼感到万分抱歉。
太阳都爬到头顶上了,远处的炊烟袅袅,提醒她该炒菜上桌,虽然现在有便利的瓦斯炉好用,可是一桶瓦斯要从山下送上来天也黑了,远不救急。
再加上老一辈的人习惯用柴火煮饭,就算有电饭锅、微波炉这些先进科技,他们还是一口灶一口灶的添柴加火,反正山上的枯柴俯首可拾,不怕缺柴缺枝地枯等赶不及开饭的瓦斯。
所以用老旧灶头烹煮食物的人家不在少数,随处可见白烟飘袅,燃烧木头的香气四溢。
「哪里有客人上门,妳眼睛花了……」啊!怎么有人?
蓦地脸一红,她表情变换极快地挂上一张开朗笑脸,极力掩饰刚才不雅观的粗鄙言行。
「呃,你要住宿吗?这位……」先生还是小姐,真难下判断。
顾其忧被季靳清冷的美慑住,一时间发怔住的不知该说什么,傻楞楞地望着那张出奇的美颜暗叹,这世界上完美的「女人」未免太多了,让她自惭形秽。
「是先生啦!别搞错了。」顾大妈以手肘推推出神的女儿,把她出窍的三魂七魄给叫回来。
「什么,他是男的?」这么美丽的男人,她是不是在作梦?!
不相信的掐了下自己脸颊,她痛得差点叫出声,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流露出梦幻般傻笑,和大部份女人无异的对他涌起迷恋的少女情怀。
温致敬那个半吊子医生哪能和他比,连帮他提鞋都不够资格,她的春天终于来了。
可是她在欣喜之余不免想到她的「敌人」,飞扬的神采黯了黯,她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不让来人瞧见那个女人秀致的容颜,她的杀伤力对她影响太大了。
「给我一间靠窗的房间,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前话先言,一瞧见绑着马尾的女子对他露出痴迷的神色,季靳当下冷言地不给好脸色。
不过习惯山上入夜寒气的顾家母女一点也不觉得他冷气迫人、难以相处,照样不知死活地当他是软柿子任其揉捏,故意装听不懂他拒人于外的警告。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忘忧山庄每个房间都背山面海,环境清幽,安静得听不见车水马龙,你尽管安心的住上一辈子。」她不收费倒贴也甘心。
「三天到七天左右,妳们是先付订金还是退房再一起结算?」他没打算久待。
面无表情的他大略审视了一下周遭的景致,尚能接受她口中的清幽环境。
忘忧山庄所处的地势不怎么平坦,有高有低还有不少有碍瞻观的坑洞,但他们巧妙的运用小桥流水掩饰这一缺点,再将老一辈弃之不用的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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