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瞄了潇潇一眼,闲闲开口:“你真的――只把他当弟弟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真的想得有这么条理分明,而且,说服得了自己吗?
潇潇一怔,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轻轻拨动吉他,边弹边唱给她听的专注神情,还有,他那执着的眼神……
还有,他那个霸道的吻。
还有,他不按牌理出牌的那句话――“我绝不后悔。”
她的心里,又低低呻吟了几声,然后,苦恼地,把头埋了下去。
默默同样十分满意地,看着她那副样子,难得,D大著名的冰山陆潇潇同学,也会表现出如此正常的喜怒哀乐了。
于是,她再接再厉:“再说,他只比你小两岁,又根本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怕什么啊?”一派轻松自若的口吻,“现在,你只要想清楚,你是讨厌他,是没感觉,还是有点喜欢他,就够了啊――”
果然是过来人,分析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但是,潇潇无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要能把自己的心理活动想得如做选择题,随便选个ABC一样这么简单,就好了,谁叫她二十三年来,一直不谈恋爱呢。果然,输就输在经验上。
所以现在的她,有点剪不断,理还乱。
她顾不上研究为什么今晚的默默同学全然一副宋氏说客的嘴脸。
默默看看也是时候了,见好就收吧,逼急了这个外柔内刚的陆潇潇同学,搞不好就弄巧成拙。
于是,她逍遥自得按时定点地,和高枫先生联手,为祖国电信事业的蓬勃发展小作贡献去了。
两天后,潇潇实在受不了默默的絮絮叨叨,和非洲巨蚊般反复在耳边萦绕的疲劳轰炸,再加上宿舍也实在待腻了,无可奈何花落去地,怀着侥幸的心理,趁着没课,背起书包,到图书馆去看书。
早上的图书馆,可能因为很多学生都有课的缘故,人不是很多,潇潇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然后,摊开书,心无旁骛地,开始看书。
坐了不到十分钟,对面有一个人坐下。潇潇没有在意,她对周围的闲杂人等,向来不甚在意。于是,她继续低头看书。
过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不对了,对面的那个眼神,明明一直在盯着她,而且,那个人面前,一本书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一抬头,无可避免地,撞到一双眼睛。
是宋聿同学的,那双眼睛,仍然是那种倔强,但是略带痛楚和无奈的眼神。
而且,他仿佛瘦了一些,也憔悴了一些,只是,以往一贯懒洋洋没有什么表情的双眸,此刻正灼灼盯着她,一眼不眨地,就那么盯着她。
她飞快地埋下头去,心中哀叹,真是太太太太霉了,早知道今天宁死都不出门,老老实实待在宿舍里听默默这个自动自发的雷锋式宋氏后援团一万年不变的慷慨陈辞了,好歹还只是仿若托梦,作不得数,当不得真。
如今,放着这么大一座本尊在眼前,倒叫她如何是好?!
而且,这尊神,显然是她自己引狼入室,带进来的,实在怨不得旁人。
在有计可施之前,她只能低头继续看书,装作完全没看到他。
但是很快,她就不能再装作无动于衷了,因为,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已经扫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间杂着一些暧昧的眼神和似有若无的窃窃私语,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半会向他们多扫两眼。
潇潇再次低叹,谁叫宋同学和她这一年来都实在是太不小心谨慎,太树大招风了呢,枪打出头鸟,再多坐片刻,她笃定,不出半天,D大有关宋聿同学和陆潇潇同学的绯闻就传开了,而且,绝对绝对可以COPY出N多个版本,还都是附带花絮的韩剧式的超长版。
她自认倒霉,老天爷一定是十分十分鄙视她这一类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人,因此,筛选她为独立样本,施以辣手,严加惩戒,籍此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于是,她别无选择,只得抬头,刚刚开口:“呃――”
对面的宋聿同学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一言不发地,推过来一张纸条,潇潇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找你有事,出去谈。
潇潇无奈,这儿显然是坐不下去了,再坐下去,她全身上下EVERYWHERE都要被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神BURNING A HOLE了,因此,十分顺从地,收拾好书包,站起来,然后,在周围的人群不可避免的注视下,自顾自地,埋头先走出去。
宋聿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十五分钟之后,两人又来到学校后山那个小草坡。
随便找了个地方,宋聿拉住潇潇,先展开一方手帕铺好,再示意她坐下。
两人默默地坐着,良久无言。
宋聿的眼睛,似是无意识地,平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他想起了去年,也是差不多的这个时候,自己翘课来到这儿,无意中听到那个呆呆的韩博士对潇潇表白,结果以彻彻底底的失利而告终,当时自己还仿若旁观者一般,躺在草坡的另一端,完全置身事外。没想到,现在,仅仅相隔一年,这个人,居然就要轮到自己了……
他的嘴角,第一次地,居然掀起一丝苦笑。
但是,他决不能认输,他也绝不气馁。
他骨子里,还是充满了宋家人特有的百折不回的精神气质。
于是,他转身,看向潇潇。
潇潇低头,双手下意识地,绞着书包袋子,看着草坡上不复青翠的颜色,对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恍若未见。
宋聿仍然毫不放松地,一直就那么盯着她。
终于,潇潇无奈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他的眼眸,炙热地,带着浓浓的,说不出来的深情,仿佛,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忧郁,直直地,看进了她的眼底。
他就一直这样看着她,紧紧地,毫不退缩地,看着她。
她一时无措,同样地,在这个小男生面前,又一次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还有一丝丝……害怕。她又低下头去。
一时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宋聿低低的,但无限坚定的声音:“潇潇,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所有,你的一切,我要你,做我女朋友。”声音似是顿了顿,然后,更加坚定地,“我可以让你考虑,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
说着,他站了起来,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可以等,但是,”他看向潇潇,似是再次宣告,“你要记住,这辈子,你注定,逃脱不开我,我要你做女朋友,要定了!”
说完,毫不停留地,大踏步转身而去。
潇潇埋下头去,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
她根本就分辨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似是带些恼怒,一些气愤,一些不安,一些无措,一些害羞,居然,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甜蜜。
还从来没有一个男生,这么霸道地,这么强势地,这么毫无顾忌地,跟她这么告白过。
以退为进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事实证明,陆潇潇同学实在是有些杯弓蛇影地多虑了,老天爷还是十分眷顾她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意明显不诚的凡尘俗子,因为,下个周末,导师下令加班加点翻译资料,不得有误,下下个周末,一个大学同学在上海结婚,她和默默受邀联袂出席。一直和高枫两地分隔的默默自是数着日子等了好久,就盼着能和男友小别重逢一下,再加上知道潇潇最近心情欠佳,因此,想方设法也要拖着她去,也好排遣排遣她心中的小小烦恼。
潇潇左思右想,也只有先这么着了,因此,无奈应允。并且,打电话回去一一告假,好在宋家宽松民主的家风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孝庄和从女士,两人除叮嘱了几句话外,倒并未多说什么。
放下电话,潇潇松了口气。
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在外面先躲个十几二十天的,暂时不用回宋家了。
在她还没有想清楚之前,躲得一时是一时吧。
只是,她忘了,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在等着她,这个炸弹,就是上次被她险险地,放了一回鸽子的沈寒培沈先生。
因为,没过几天,这个沈寒培先生,就直接找到学校来了。
一天晚上,潇潇在宿舍看论文,手机响了,她一看,松了一口气,嗯,还好,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磁性的声音:“喂,陆潇潇吗?”
潇潇怔了一下,有点陌生的声音,会是谁?
对方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一下:“记不得了吗?我是沈寒培。”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就在你们宿舍楼下。”
潇潇心中又是一声哀叹,本来还庆幸着上天眷顾,这段时间不用回去,宋先生和从女士也就无从下手,对她洗脑灌输旁敲侧击什么的,让她能安静一阵子。没想到,人定胜天,人家现在手上握有尚方宝剑,直接单枪匹马杀上门来对她下战书了。
一定是她老妈和宋叔叔背后搞的小动作。
沈寒培继续礼貌地说:“潇潇,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说得那么温文有礼,口气含蓄中带着尊重,她纵是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也只得同样有礼貌地:“好吧,请等一下,我一会儿就下来。”
实在没办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十分钟之后,潇潇低着头,和沈寒培先生,在D大校园中漫步。
夜晚的D大校园,格外静谧安详,因不是周末,学生们大都在教室上着自修,长长的林荫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多半是一些悠闲自得地颐养天年的老教授们,和一些天真烂漫童言无忌的孩子们,或在散步,或在跑着跳着,偶尔,会有一些骑着自行车行色匆匆的学子们穿梭来去。
在这个时间段,像潇潇和沈寒培这样似乎很有心情地,悠然漫步的,并不多见。
但此刻的潇潇无暇他顾,她只是埋头走着,几乎一言不发。
沈寒培倒也是一副不急不忙,十分有耐性的样子,在她身旁,迈着长腿,安安静静地走着。
不过,他仍是时不时地,侧过脸来,打量一下潇潇。
以沈寒培多年来国内外的丰富人生经历,和从小耳濡目染接受的那一套官场哲学,以及亲身体验的商场上的各色人等,自然看得出面前这个陆潇潇同学,表面冷淡而矜持,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很有人际交往的自我原则,但实际上,毕竟是一个从未出过校门的学生,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
再加上她出众的外貌和内敛的气质,宛如一朵空谷幽莲。
以他广泛的社会关系,见惯了庸脂俗粉,亦从不为所动,而面前这个陆潇潇,自宋从二人婚宴之日起,他就是看中了她的单纯和干净清澈的气质,所以,才不紧不慢地,耐心地,一步一步接近她,一心想要攀折下这朵清高孤傲的小莲花。
还不惜为她等了将近一年。
他不是看不出潇潇,迥异于其他女子的,对他本能地有一种抗拒感。
但是,他可以等。
或许,这样最终得到的,才更值得珍惜。
当两人顺着校园里幽静的道路一路闲逛,直到走到一个小亭子旁的时候,潇潇实在有点忍不住了,她抬起头,冷静而不失礼貌地问:“沈先生,请问找我有事吗?”
她还记挂着自己没有看完的论文。
沈寒培含笑看她:“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