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泠也是一笑——冷笑:“我都看不惯这种人,想来二哥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了。他们巴巴地跑来,无非是自讨没趣罢了。”“那倒未必。今天是箴之大喜的日子,她不会计较这些事情。不过以后么,就很难说了呢!”简潇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悠然自得地说道。谢风泠忍不住笑了,边笑边说:“简大哥倒是很了解我二哥呀!”“那是当然!”简潇大言不惭,“想当年我们……”以下省略近千字他的丰功伟绩。其实成亲真的很麻烦,但也确实很容易。说麻烦,是因为准备事项很多,而且礼数极繁;说容易,是因为两个不认识的人就只经过这么一场婚礼就被绑在一起了。婚礼进行得很快,可不代表着喜宴就能同样进行得很快。谢泉渟一把新娘子的盖头掀开,就被一大群人给拽走灌酒去了。那群人中,大部分都曾经是谢泉渟的手下败将,在酒场上没有喝过谢泉渟的,所以都想趁此良机好好“报复”一番。
谢泉渟无奈地被他们架到了前面院子里——没办法,今天谁是新人谁就是被折腾的。不过幸好他们都没有想到要去折腾新娘子,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等到了晚上,任是谢泉渟再怎么能喝,也是撑不住了。前面还是热闹非凡,谢泉渟已经被灌到站不稳了,于是大家一致派遣简潇和谢风泠扶谢泉渟回房。简潇轻轻地把谢泉渟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好让她能舒服一些。谢泉渟则无知无觉地任由他摆布。
架住谢泉渟另一边的谢风泠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自语道:“二哥啊二哥,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压抑,有意借酒消愁,可这也太拼了点儿吧……”不知道谢泉渟有没有听进去,但是一行清泪却沿着她的面庞滑了下来,正渗入简潇衣领里,落在他的颈项中。简潇浑身一震,转手完全抱起谢泉渟,冲对他的突然动作有些不明白的谢风泠说道:“你先回去吧,新房就在前面,我送她就可以了。”谢风泠顿悟,笑嘻嘻地说道:“那就麻烦简大哥啦!”然后他转身向前院走去。待谢风泠走远,简潇轻声道:“都喝了这么多了,还没有完全醉么?”谢泉渟嘴角泛出一抹苦笑,缓缓睁开眼睛,背着光,只看见简潇眼中一闪一闪的光芒,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那到底是同情还是……爱怜?她摇摇头,暗道自己怎么能认为简潇这只老狐狸会有爱怜的目光!简潇放下已经有些挣扎的谢泉渟,让她靠坐在走廊护栏上。简潇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硬着声音问道:“澹台家究竟给了谢家什么好处,居然能让你也低头?”谢泉渟嘲讽似的一笑:“没有什么,就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毕竟和北方的澹台世家联姻,不是每个人都能妄想得到的,难道不是么?箴铭就不这么认为吗?”简潇确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眼前这个因喝了不少酒而显得面色红润可人的谢泉渟好好教训一番。她居然用这种蹩脚的借口回答他!一时,两人都沉默起来。谢泉渟别过头,拒绝正视简潇;简潇则直直盯着她,毫不放松。
一旦安静下来,前院众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就传进了后院,但对于身在后院的人来说,那喧闹却好像是远在天边一般,隐隐约约的,朦朦胧胧的。最清晰的声音,却是两个人之间的呼吸声。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好半天之后,简潇声音沙哑地开口,有些绝望地看着坐在灯火暗影里的谢泉渟,“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硬?为什么你总是不让关心你的人靠近你?为什么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谢泉渟不语。“说啊!”简潇被谢泉渟的沉默逼急了,他一步上前,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说话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什么还是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知道吗,一旦你成了亲,你就再也不是以前的谢泉渟了,你要对你的妻子负责!你明白吗,你今后,就再也恢复不了你本来的身份了!你这是何苦?”“我不想怎么样!”谢泉渟重重地喘息,她的声音沉沉的,像是在压制着感情,“我只想大家能好好的,其他的……从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这么说,你懂了吗?”简潇狠狠地瞪着谢泉渟,而谢泉渟不退让地回瞪着他。片刻之后,简潇颓然放手,“我……懂了!”他转过身,忽然又说道:“但是……我不会放弃你的!”谢泉渟终是不忍心,叹气道:“箴铭,我不迟钝,你的心意,从我得知你已经看出我是女子那天起,就推断出来了。可是,我不能!你清楚的,我不能同意。因为我身上背负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而你,有这么多好女孩儿,你又何苦非吊在我这里呢?我们,是好朋友,这还不够么?”
简潇深深叹一口气,苦笑道:“可是天下只有一个谢箴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谢泉渟一人。谢泉渟抬头看着漆黑天空中的几颗不怎么亮的星星,任由眼泪落下。今生,难再。难道这辈子就真的只能如此活下去了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深吸口气,将所有无奈都塞回心底,谢泉渟下定了决心。她推开新房的门,也推开了能走进她心里的人。
拜见
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哦不是不是,怎么扯到这个上面去了……应该是:新婚早起开门一大事——拜公婆。谢泉渟头疼地自火红的新床上撑起身,环视一圈。房内红烛已经燃尽了,桌子上的酒壶孤孤独独地高高站着,傲视群雄——承载着点心、鸡鱼的盘子。谢泉渟痛苦地呻吟一声,心想:以后再也不能被他们这群豺狼虎豹抓住喝酒了。
看看身边睡得正熟的“谢二少奶奶”筱叶小姐,谢泉渟不由得大大感慨了。按常例,她就该去拜见公婆了,怎么就能做到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呢?忽然,有人轻轻叩叩房门。“进来吧。”谢泉渟压低声音。人影闪进屋,随后向外探头左右看了看,才小心地关上了门。是小翠。“哦,原来是翠姑姑来了啊……”谢泉渟沙哑着嗓子,下床。“哎哟我的小祖宗!”小翠赶紧上前帮她把衣服披好,“你这样子怎么能见人!”
“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谢泉渟一边一手支头,一手扬起,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咕哝,“连媳妇都娶了,外面还可能有什么别的闲话么?”小翠笑道:“少爷,您不懂的事可多着呢!还有,不是小翠说您啊,这隔夜茶喝不得。”
说完,小翠从衣服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谢泉渟细看,发现那竟然是个深红色的胭脂盒。只见小翠伸指从里面挑了些出来,又走到桌边,倒了点儿水,和开手里的胭脂,然后走到床前,毫不客气地掀开筱叶的被子。谢泉渟刚要说“天冷别惊到她睡觉”,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翠弯腰把和了水的胭脂抹在床上铺着的一方白帕子上。她顿时明白了小翠的用意,一时间居然少见地尴尬起来,干咳一声,转过头,没再说什么。小翠直起身,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胭脂沫,也没管那被她折腾醒的筱叶,满意地说道:“这样就不怕他们来检查了。”筱叶懒懒地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中年妇人正站在她床前,她哑哑地开口问道:“你是谁呀?怎么跑到新房来啦?”小翠瞥她一眼,道:“我是你婆婆三夫人的陪嫁丫头。这么晚了,你夫君都起来了,你怎么还赖在床上?才当新媳妇就这么懒,连婆婆身边的人都不曾认得,说出去不怕外人笑话么?”
“我……”筱叶有口难辩。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大清早地奢睡是因为昨天晚上不敢在谢泉渟回来之前先睡下。“好啦,翠姑姑,她昨天等我等到半夜,今天才会这样的。”谢泉渟笑着解释。
小翠又瞅了一下筱叶,不冷不热地说道:“那少奶奶可要快点儿了,老爷和夫人们都已经在前面等着奉茶了呢!”“我知道、我知道!”筱叶一激动,又有要恢复以前受气小媳妇的趋势。
谢泉渟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注意自己的大家闺秀风范。筱叶暗自吐吐舌头,抬头时又是一派优雅气质了。小翠摇头笑叹道:“少奶奶,您现在穿得是内衫,再怎么摆架子也是不行的吧?”
筱叶傻笑地挠挠头。一旁的谢泉渟也要叹气了:再如何教导她,也还是江山易改啊!所幸小翠是知道这件事的,希望她在外人面前可不要露出马脚来。小翠一走,谢泉渟就唤人进屋侍侯着。一番忙碌之后,两个人装扮得当,筱叶也准备去拜见公婆了。谢泉渟在走之前,嘴角微扬地斜瞥了一眼那个收拾床铺的丫头,心情大好地迈出门去。
“少……夫君,你看我的装束能不能入二老的眼啊?”筱叶左拉拉、右拽拽。
谢泉渟瞄了瞄她,似笑非笑道:“放心,就算你再不好,也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
“哎呀,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啊!”筱叶无奈了,“好像就跟我拿不出门似的……”
谢泉渟笑笑,没再出声。还没进得前廊,就听见了二夫人那尖利刻薄的声音了:“哟嗬,这都快晌午了,那对新人怎么还没来呀?还真是大架子呢,果然是大家出身,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随后是五夫人的声音:“许是还没有收拾好哩!”“哟,可不是么,人家得穿金戴银的打扮好久呢!毕竟是新媳妇,爱美着呢!”又是二夫人的声音,大到不行,又偏偏没人去制止她。接着就又是一堆讨好赞成的话,也不知是哪些人说的。筱叶偷眼看看谢泉渟,发现后者并没有想她所想象的那样露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便稍稍放下心来,轻轻问道:“她们……”“不用管她们。除了我母亲,你只把剩下的人全当成会说话的花瓶就行。”谢泉渟淡淡道。
“……哦……”已行至门口。大娘没有阻止二娘的嚣张……那就是想看戏了。不过,恐怕是好戏看不成反倒被二娘乱刺一通,到时候,可就会得不偿失、自取其辱。谢泉渟心中暗讽。正想着,就听谢风泠的声音响起来了,不大,但很有威严:“爹和大娘还没说什么,你们哪来的这些个废话。”二夫人想是恼火了,高叫:“也由不得你这吃里爬外的小子来指桑骂槐地教训你老娘我!”
两人甫一入门,以二夫人为首的娘子军便进攻开来。“呀嗬,贵人可算是露面了!”——二夫人,看来她不打算教训她的“好儿子”了。
“是呀,我们还以为得等到下午呢!”——六夫人。谢泉渟淡笑,话里有话地回道:“大娘还在这里,我们做小辈的,可不敢造次呐!却说,这太阳还没有完全上三杆,怎么就说是我们迟了呢?六娘,对新人,可是要谅解的,您也经历过的,不是么?”然后谢泉渟也没管那被她的话噎死的人群,对她老爹将要张开的嘴巴也视若未睹,只回头笑道:“静然,奉茶吧。”语毕,她一撩衣袍,转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又示意一起跟来的如轻帮衬着筱叶。
筱叶依言行事,一一为长辈奉茶。先是谢老爷。筱叶姿势优雅得当地将茶盘托起,口里恭敬道:“请公爹喝茶。”“好好好!”谢老爷笑得犹如秋日里的一朵大菊花。筱叶不动声色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红包,继续走向大夫人。“大娘,请用茶。”大娘得体地笑笑,眼神却是说不上来的冰冷,也依礼给了个大红包。谢泉渟在一边冷眼看着。倒是二夫人出了点儿小问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