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以前也对我说过这些话——”兑王喃喃如自言自语。“只要愿意,痛苦也是会忘记的。所以即使他的心中万分痛苦,却总是试着去笑,其实他并不是愿意忘记痛苦,而是想去消除痛苦的来源——所以,他近乎执拗地想回到澹台世家——但是他错了——”缓声说着,忽而转目望向花簪,轻声问道,“你会忘记离吗?”
花簪轻轻地摇头。“不,不会,相反地,我会将这份失去他的心痛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因为这样能够让我每时每刻地都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就存在在心底那个隐隐疼痛的地方,一直陪伴着我——”说罢,她蹒跚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移动着步子朝火海走去。
兑王道:“这是离施放的离火,沾染上会没命的——”说至此,他的声音猛地一顿,似乎蓦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后半截的声音在不经意间消没。
花簪道:“我不能放任着他们被烧成灰烬——”刚说着,忽从旁侧伸过一只冰凉的手来,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花簪惊愕地抬头,便见兑王苍白的脸庞已经近在身侧。他的脸沉肃着,淡淡道:“你跟我来。”说罢,不待花簪首肯,便一把拉起她,御着风,扑剌剌地便跃空飞腾而去。
花簪惊了惊,回过神来用力地挣扎起来,大声叫道:“不,我不跟你去!驭麒少爷还在那里,我不能走!我要回去!”
兑王平声道:“离已经不在那里了。”
花簪的双目张了张,她明明看到驭麒和降麟一道跌入火海,而此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出没过,怎么可能会已经不在那里了。正奇怪着,兑王却又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另一番使她惊骇非常的话:“离可能还活着。”
花簪大惊:“驭麒少爷还活着?”
兑王点头道:“离火乃是拥有火之力的离王所能控制的,若离果真死去的话,他施下的离火必定也因为真气来源的衰竭而覆灭,但现在却是燃烧得一如平常,唯一的解释便是——”
“驭麒少爷没死!”花簪喜出望外地大叫起来,当下一拉住兑王的衣襟,大声道。“驭麒少爷在哪里!少爷在哪里!”
兑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念魔林。”
【二十二章·赤堇】
念魔林。枝离宫。
在经过护宫结界精心调和的花圃中,千般万种繁花盛放。一丛枝蔓垂地的紫藤花丛下,坎王拥花而眠。五彩缤纷的繁花洒落在他光洁的额头,点缀在宽大的明蓝色的华袍之上,细细碎碎,轻盈而温柔。而当从酣然一眠醒转过来,惺忪的睡眼在慵懒中睁开时,便看见一行美丽蝶妖们长长的裙裾从面前拂过。当下便伸手一拉,将一蝶妖拉入怀中轻拥着,附到耳侧软声细语道:“是紫缨朝花的香气啊,真是不错的气味。”
蝶妖妖柔的臂膀趁势攀上坎王的颈项,将整个身躯粘将过去,媚声道:“啊,这都被坎王殿下闻出来了呢!坎王殿下真是厉害呢!”
坎王宠溺地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啄一下,轻声说道:“就你会说话。”忽然换了个姿势,顺手将披散到身前的发丝拂回身后,缓声说道。“刚从坤那里过来吧——可曾见着碧雪潭的那一朵赤堇之花,可出了苞没有?”
“赤堇之花?”蝶妖惊讶地睁了睁双目。“不曾注意到呢!不是自从魔君陛下离开念魔林后,赤堇之花便不曾开放过了吗?”
坎王笑道:“是的呢!我随口问的。”说着,手一松,将怀中的蝶妖温柔地送回花径前,细长的眉眼微微一弯,笑盈盈道:“去吧,若是被乾看到的话,又该训叨好一阵子了——”他一句话刚刚说完,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无奈地轻叹着:“好像又被人在背后数落了啊。”
说话之人,正是坎王方才怨叹中的乾王。蝶妖见被逮了个正着,便掩嘴偷笑着拂袂飘身而去。坎王则是颇有些颓丧地无奈摇头叹道:“果然是无法在人背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瞧,难得说上一句,便被逮牢了。”
乾王微笑着在花圃里的石凳上坐下,随手倒了一杯桌上玉壶之中盛着的百花酿,轻轻啜饮着,一面缓声说道:“既然那么担心赤堇之花,为何不去亲自去含章宫一探究竟?”
坎王整着有些凌乱的衣服,起身坐到乾王对座,单手支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知道我不爱去那地方。”说罢,抬起一双倦倦的美目,回望了眼轻酌慢饮的乾王,淡淡舒了舒细细长长的眉,说道。“赤柔族已经在进攻大皇帝国了,乾怎么还这般悠闲?”
乾王覆手翻转了一盏玉杯,一面斟酒一面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在等人。”
坎王颦了颦眉,问道:“震和艮?”等乾王点头肯定之后,又道。“莫非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加上赤柔族五大贵族之力,仍然无法与大皇帝国抗衡么——这是什么原因——那只是个人类的国家而已。”
乾王起身道:“念魔林这边,魔宫虚位,魔君尚未现世,即使念魔八王合力也无法掣动天下魔力,这无疑是将力量先削去一半。而赤柔朝五大贵族之中,西毗族已经在驱逐中流散,音讯全无。日昃族与你们滋兰狐族长年居于大皇,据闻大皇帝国国君已经颁下法令,允许妖与人和平共存,他们愿不愿意重新掀起争斗,已是难以预知之事。”
“如此说来,赤柔朝五大贵族的力量仅剩赤柔与浮玉两族。”
乾王点头道:“所以即使争得赤柔族如此强大的同盟军,我们也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等震与艮率军回来。”
二人正商讨着,忽听得枝离宫外“砰”的一声打破结界的闷响,宫内明媚的光线蓦地随之一黯,紧接着是守宫的鸟羽族人的惊呼之声。乾王闻声将着两道剑眉一沉,微含愠怒的眸光往宫门外一扫,便见两道相携的人影箭一般地冲了进来。正是兑王与花簪。
兑王一见乾王与坎王二人,劈头便问道:“离呢?”
乾王冷冷道:“兑,你打破枝离宫的结界,就是问这事么?”
兑王的脸色亦是阴冷,全无温度的眸光定定地盯在乾王的脸上,冷声道:“就是这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澹台家的诅咒之所以会应验,必定是你们两个暗地里搞的鬼。而且,赤柔族一族破印而出便全力进攻大皇,也必定与你们有关!”
乾王不冷不热地笑笑道:“兑如此说,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澹台家诅咒的应验,乃是冥冥之中早有注意之事,而且具体情况如何,兑你不也正是一一看在眼中的么,到底是与谁息息相关,相信兑心里也明白得紧,现在又何须来冤枉我们。”
兑王当然知道乾王的言下之意,指的是若不是兑王控制澹台降麟,致使他杀父弑母,借此以逼迫壑明俊疾杀降麟,从而保住离王的话,诅咒必定不会应验。换而言之,也正是他,间接导致了离王的死。不由地已是苍白的脸庞上硬是又白了白,极力忍住颤抖的声线,冷冷道:“离,到底在哪里?”
乾王撇眼看了看惨白的脸色,又像是不忍心一般地幽幽叹出一口气,说道:“也只有离,才能让你如此挂心了!念魔八王本便是一体,我们自然不会坐看着离就此死去。在我离开念魔林之前,已经让坤在含章宫设起了招魂幡——”
兑王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下。“离现在在含章宫?”
乾王点头道:“含章宫。碧雪潭。赤堇之花。”
兑王会意,当下便拉了因闻知离王还存活着而激动异常的花簪,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乾王凝眸望着他二人消失的方向,半晌也不言不语。身后,坎王却幽幽地叹出一声。“看来在兑的心中,我们竟是何等不堪之人呢!”
乾王道:“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心思单纯的离——”
“可惜,只怕是离从来是不将他当作一路之人看待呢!”有一个异常清朗好听的声音将乾王的话茬接了过去,颇有些兴灾乐祸地说着。
乾王忽而敛眉温和一笑,转眸望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枝离宫的华服男子,缓声说道:“震,你们终于回来了。”
那个随意地转身一坐,提壶为自己满上一杯佳酿便悠悠然地啜饮起来的华服男子,正是念魔八王中的四位震王。
乾王往震王的身后望了眼,问道。“艮呢?”
在听到乾王的询问之声,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浅笑着说道:“那家伙,回厉熏宫了。看样子,是去回去沐浴了。回程时,在西渑边境遇到一队不要命的刺客,动手时,不小心溅了一滴血到他的衣袍上,艮那一张脸便臭得像摩天石似的,当下把那一襟袍子都给扯掉了,看我的眼神也绿幽幽地,像看杀父仇人似的。”说着,震王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气的声音却有些吊儿郎当。“唉,真是个一点情趣都没有人的啊!”
乾王失声笑道:“艮自来便是如此。对了,震,西渑之战,没有意外吧?”
震王起身,道:“就是因为尽在你的算计之中,毫无意外,因此才无趣得很啊!”说着,他长袍一振,欺身到乾王面前,轻声道,“听说,这边要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呢?”
乾王微笑道:“的确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瞧,这不是正虚位以待震你的归来么?”
“是吗?”震王扬眉笑道,“乾果然是深得我心,那我便不客气了。”
乾王笑道:“那就拜托震了。”
【二十三章·破界】
赤柔族在大皇边境之外设起了法坛,喜乐自苍囿手中接过权杖,扑剌剌地迎风跃上法坛,将着权杖在头顶几个旋转,趁着风势,猛地将其插入了法坛的正中心。苍囿见状,当即联同着赤柔与浮玉两族中几位资深的长老,齐聚毕生法力,均凝于权杖之身。在一阵“丝丝”的轻响声中,一道红光从权杖的顶端如闪电般蜿蜒而出,如一道霹雳,打上了大皇帝国设于西部边境的防护之界。在结界上浮现出的几个异彩的明灭之后,在结界与明光之间似乎在拉扯中达成了某一种的稳定,任那明光源源不断地打入,结界仍然毫无反应。
苍囿抬眸朝着光界交接处,两道浓眉渐渐地蹙到一处。喜乐见状,问道:“父亲,怎么样,不行吗?”苍囿道:“结界之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只怕这样下去,难以攻破。”
喜乐道:“是什么力量?朱颜俏壁,还是炼妖师擎山?”
苍囿沉吟道:“炼妖师擎山法力再高,也不过是一已之力。只怕是朱颜俏壁的力量。”苍囿的话刚刚说罢,赤柔族的一位白须当胸的长老便接话说道:“我听闻,远古时代曾有自天外飞来的三颗大石,落于这无极平原之上。而后经过千万年的雨水的冲袭、风沙的琢磨,乃成倚天、朱颜、紫苔三壁。三壁方形成之初,乃是众神下凡的聚会之地,每次会散回天之时,都会留下一人看管三壁,以准备下次的聚会。而后来,则发展成为有专人留下看管,传说中这一名留下的神人,便是三壁的创始始祖。”
喜乐沉脸道:“这么说,三壁还是上界神灵庇护之地了?”
赤柔族长老颔首道:“而且大皇建国之后,以三壁为其东、南、西三方国界,并特意为此向天帝祈福,求得三方灵将以守护三壁,因此,要破此结界,所要突破的便是炼妖师擎山、朱颜天然之灵气以及西方神将,此三重力量。”
苍囿闻言变了变神情,沉声问那长老道:“已经感知到灵将的力量了吗?”
赤柔族长老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