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不了那么多。”九洲素来冷傲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窘迫。
乐正云突然将赫连九洲的球袋打开,取出那瓶未喝完的水,尽数倒在花上,再将湿漉漉的花递给九洲:“无妨。只是正午天气炎热,花最好不要放在烈日之下,只怕好景不长。”
赫连九州接过花,没有忽略小女孩神色的变化。
立刻,她挽起乐正云的手臂:“先生,当你决定用一车鲜花来轰炸一位淑女时,她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迅速拉开路边一辆等客的TAXI的车门,将乐正云推入车内,另一只手将花扔向小女孩——只见她惊恐的躲闪开——在这一瞬间,九洲闪入车中,关上车门:“到洛瑜路。”
乐正云望着车窗外,马路对面缤纷的颜色疾速后退,与他们的距离远了。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乐正云问。
“很少有人把鲜花放在正午的马路上,再美的花也经不起烈日暴晒——那面大镜子更是像专程为了聚热的——看你望花上淋水,我就觉察不对了。”
乐正云点头,舒展的眉目掠过清雅浮云:“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束花里有微型炸弹,杀伤力不算大,把一个人炸得血肉横飞,倒是足够了。”
“你只触摸就知道?”九洲扬扬眉。
“我选修过相关课程,略知一二。”
“不要再用‘略知一二’这个词,它会自卑的。”九洲睨了他一眼,顿了顿:“是达到一定温度自动引爆吗?”
乐正云点头,眼中露出欣赏。
“夏天的马路温度不下三十七度。就算我们没有在马路上被炸飞,爆炸器也会被花车旁那面大镜子聚集的热度引爆——双重保险送我们上路。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赫连九州懒懒靠上后座:“可是这么好的计划被乐大天才用一瓶纯净水打了水票,可惜。”
“不是送我们上路,是送我上路。”乐正云微微正色:“对方要将花送给我,并非是在调侃,而是幕后人的计划如此。”
赫连九州眉心一跳,懒散的神色顿时褪去:“究竟是什么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
乐正云安慰的按住她的手:“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几次的狙杀都是冲着我名下的……”他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九洲顿时怔住:“苏先生转让给你的?你说苏长衫?”
乐正云凝视着她诧异却并无一丝尴尬的脸容,眸子如释重负的现出温暖宁和。
九洲不解的望着他和悦的眉目,正待询问,却见TAXI驶出了闹市区,方向根本不是去洛瑜路!
这辆路边候客的TAXI,果然是太巧合了!
“两位坐好了,车内装有黑火药炸弹,威力与微型爆炸器不可同日而语。动起手来,我们同归于尽。”前排司机冷漠地说。
二十六、怀璧其罪
四周芳草连天,夏阳炽烈,车内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这三千亿资产在乐正云掌中如何运作,只要抬手之间,便会改变现下多少财团的利益格局,影响多少人的世代家业、身家饭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遑论人为财死,想要了乐正云的命,觊觎这笔财富的大有人在。
九洲只觉得脊背微凉。
“苏长衫竟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他又为何要转让给你?”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乐正云顿了顿:“只有一点,律师有他们视为生命的职业道德,不可能将客户的如此隐私传播出去,除非有委托人的授意允许——”
“你是说——苏长衫故意漏出消息来,让业界知晓你收到了巨额财产?”九洲心弦莫名一紧。
“这位苏先生真是奇人。”乐正云眸子露出一线棋逢对手的光彩:“他如此做恐怕有两层用意:其一,他有事委托于我,又要确保我能胜任,所以引出这些可以意料到的重重狙杀给我以充分考验;其二,他故意放出消息来,便是要让我没有退路——”
苏长衫为他准备了一个棋局,纵有千古,横有八荒,道路四通——只除了退路。这局的前奏已经开始,只有通关,才能进入真正的对弈。
而对手是谁,乐正云尚不知晓。
车环山而上,终于,在一座建筑前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来为他们拉开车门,拍了拍半旧的车身:“其实这只是普通的出租车,没有什么黑火药炸弹。我们老大交代过,赫连小姐身手了得,吩咐我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几个严装的黑衣人行至车前,声音如同刀刃一样快而有力:“里面请。”
这座建筑九洲再熟悉不过。古典风格浓墨重彩,内里的陈设却形成极端的对比,青石砖的华丽温存与现代式的金属冷酷结合得醒目。
“原来是你。”九洲冷冷道。
红衣人将窗帘掀开一角,阳光顿时落入寂静的室内。
“苍鹰帮的微型爆炸器没有得逞。不过,乐正云,我不得不提醒你,”安式危转过身来,全身沐浴在金色之中,邪魅的身形显得高大威严:“纵使你是麻省理工的电子天才,又有九洲贴身保护,你能躲得过十六个狙击手的埋伏,又躲得过每隔十米一处的便衣跟踪吗?”
他撩起暗红的衣摆,仿佛一道血光霎然闪过:“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无误,到现在为止,已经有黑道大小十余股势力盯上了你,有些受雇于企业财团,有些是自行出手,但目标只有一个——要了你的命。”
沉吟片刻,乐正云从容微笑:“我能活到现在,恐怕不全是运气,还有人在暗中相助吧?”
赫连九州看着安式危,倨傲的眸子浮出一丝感激。
“我只想和乐正云做个交易。”安式危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不如先看你的筹码。”乐正云点头。
“道上的其它力量不说了,苍鹰帮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们有巨额的走私款等待洗钱,在瑞东银行被苏长衫截住,进退两难。现在苏长衫不见踪迹,又将名下财产转让给你,他们不趁空档杀出一条血路,更待何时?”
“他们的狙杀令一下,就算我不死,也会吓破了胆而远避祸端,无暇去阻止他们在市场上的作为,是么?”乐正云闲闲道。
“可他们低估了乐正云。”安式危一掌拍在乐正云的肩上,动作中蕴含的力道令赫连九洲几乎就要阻止,可乐正云身形并未移动分毫,仿佛微风洗尘一般,淡淡将手按在安式危的手上:“他们也低估了青都。”
安式危复杂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动容:“我的筹码,就是为你摆平所有的人身威胁,确保你平安。”
他这话听上去十分狂妄,但不由人不信。
“我能为青都做什么?”乐正云的身形似春日俊拔的雪松一般清闲写意。
“青都几十年来积累的财富,绝大部分用作了投资,包括天泰建筑在内的十多家公司都有我们的股份,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瑞东银行。”
“我明白了——”乐正云的叹息中回旋着几分无缘相见的恬淡向往:“苏长衫不过用一个瑞东银行,就让黑道两大势力互相制衡,布局令人心折;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在市场出现波动时保住瑞东——也保住青都的财源?”
“不错。”安式危简洁有力的回答。
“我曾经欠你一条命,就算你直接要求我做这件事,我也无法拒绝。”乐正云沉敛的眸子里阳光似水。
“那你就一直欠着!”安式危毫不客气的冷冷道:“直到我们的交易完结。”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看了九洲一眼,漆黑的瞳子里情绪藏得深不见底:“送客。”
月上云霄,风清如羽。
车子行驶在市区的夜晚中,灯火红绿间一派祥和。表面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微机四伏的暗潮,却让人无法触知深浅。不知那一扇窗口中又有乌黑的枪管,鲜花中的鲜血。
九洲忍不住担忧的眼神落入乐正云的眼中,他温柔的按了按她的手背:“放心,安式危言出必行,不要再为我的安全担心。”
见九洲仍敛眉不展,他正色凝视她:“我答应过你,一定为你保全自己。”
乐正云似乎从未对爱情承诺过什么,只这一句,却已经让九洲的掌心微微热了起来。她心神一松,突然想起:“呀……单车还忘在餐厅门口。”
“我们一起去找——”
“不行。”赫连九州斩钉截铁的说:“让车先送你回家。否则我无法放心,至于单车,我自己可以随时去取。”
“上次它落入了臭水沟,你是怎么修好的?”乐正云眨眨眼,轻松的话题让车内的气氛也顿时清闲起来。
“我扛到修车铺去修的。真的很臭。”九洲捏了捏鼻子。
“既然臭,又破旧,为何不买辆新的?”
“我对旧东西总有感情,不舍得。”九洲扬眉一笑,捏了捏他的下巴:“就算云以后生了皱纹,变得又老又丑,我还是如现在一般……珍视你。”她顿了顿,把原先准备说的三个字咽了下去,蹩脚的换成另外三个字,却被脸上可疑的红云泄漏了心思。
乐正云凝视着她清艳的脸颊和难得的羞怯,不由得有些微失神。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赫连九州从领口出轻轻拨起他单薄的白T恤,只见玉石般的肌肤上赫然一段手印按下的青紫——
“……”九洲的脸色沉了下去,眸中心疼的燃起了隐隐怒火。
乐正云轻轻按下她的抬起的手,仿佛也按下了她心中的怒气:“这是男人和男人打交道的方式。安式危不过想看一看,我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淡淡合睫而风华如月璀璨:“他要与我做这笔交易,有一半倒是为了你。”
“与我有什么关系?”九洲眼神中火焰不减。
“你与我如此亲近,保护我的安全,也是保护你呢。”乐正云摸摸她的头,如同抚摸着别扭的小狮子。视线顺着少女优美的颈向下,却看到红衣上点点湿痕,顿时心神俱乱:“九洲!你的衣上……”他话音轻颤,被那几点深红所骇。
赫连九州不解的低头,哑然失笑。她拉开身旁的球袋,里面除了一只羽毛球拍,还有几枚红色零落的玫瑰花瓣。
“喏。”她伸出自己的手,上面也染着点点干涸的玫瑰花汁。乍看去,真有几分像血。
“那时我把花束扔出去时顺手扯了几片花瓣,花汁沾了衣,你没瞧见。你第一次送花给我,还是带炸弹的,我扯两片作纪念不行吗?”她嘀咕的声音和头一起低了下去,睫毛仿佛也羞得发重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只听得到咚咚的心跳声,终于,九洲感觉到一只微凉如玉的手拨开自己额前的发。半轮月儿从车窗外滑过,柔软的唇和清旷的月光,一起覆在了她发烫的额头上。
唐韵大厦二十七层会议室仍灯火通明,公司高层齐聚一堂。
“资本市场急转而下,一些数月前还是市场宠儿的金融衍生组合,纷纷被机构投资者视为垃圾急于抛售,价格也跌近三分之一。”投资部经理皱眉报告。
李恒远凝视着手上的投资组合表,露出狐狸样的冷笑:“现在抛售,我们损失多少?”
“粗略估计,不含交易成本费用,亏损八千万。”
李恒远站起来,在室内踱了两步,吐出一个字:“抛。”没有一点怜惜和不舍,仿佛抛的不是八千万,而是八毛钱。
一旁的CFO犹豫道:“亏损如此严重,现在风传政府会有救市举动,可能还有一场翻身仗,我们真的不再等一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