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林雪霜点头道。
回到临沂之后,海棠不太出门。不过现在端木夜还没回到临沂,因此即便出门,她也不会太担心。当端木夜回来之后,恐怕她就得小心谨慎了。要是端木夜发现她不但没死,还换了身份跟在了林雪霜身边,恐怕会气疯的。端木夜或许已经知道了林雪霜的身份,她跟林雪霜在一起,就相当于是倒戈太子了。端木夜之前的谋反行为都没有避着她,她知道的事太多,想必端木夜会认为她早已将所有他密谋中的事情告知太子。即便发现她已经失忆,恐怕也是半信半疑。
海棠知道,她其实应该将端木夜跟右军都督府两位都督狼狈为奸的事告诉太子,如此才能及早制止端木夜,将一切祸患扼杀在萌芽之时。然而她一开始的借口“失忆”,却已经阻断了这条路。更何况,她也不太愿意将在端木夜那儿看到的事告知别人。
当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时候,海棠总忍不住去想一些事情。离开端木夜之后,那些怨恨与厌恶都渐渐淡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她做的一个噩梦,梦醒来之后,一切皆空。然而,当那些负面的东西散去之后,某些当时并不明晰甚至被死死压抑的情感,此刻却变得清晰起来。
端木夜坏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对她好的时候,也让人动容。平日里他说的那些话,那时候她都不敢当真,也不能当真,然而现在,那些话都变得清晰起来,而最让她难忘的,还是他得知她“失贞”后的态度。那不是演戏,是真的,他是真的喜欢着她。
在时刻面临生命威胁之时,海棠一直避免自己罹患斯德哥尔摩症,可现在她发觉,或许她没防住,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不过她比那些深陷其中的人幸运的是,她的症状或许还没那么深,她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即便感动于端木夜的态度,她依然可以决绝地离开他,并且毫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喜欢现在这种轻松自由的生活,并且衷心祈祷端木夜别发现她,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就像之前她曾经担忧的那样,若是端木夜发现了她的存活,恐怕结果不会多么美妙。他或许是喜欢她,可他对于谋反之事也是兢兢业业,以他的性格,江山必定会摆在男女情。爱之前,当她挡在他的谋反大业跟前时,注定会被牺牲。退一步来说,她因为“失忆”暂时还未影响到端木夜的事业,当他得知她在林雪霜这儿时,必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她弄回去,不管是因为所谓的喜欢,还是纯粹的占。有欲作祟。她的新身份,其实根本防不了端木夜那种霸道的人,她唯一保证安全的办法,就是绝不要出现在端木夜跟前。
海棠作为林家二小姐的日子,是穿越以来最惬意的。知道端木夜还没回临沂,她就大着胆子经常跟着林雪霜去临川酒楼。与跟端木夜一道来时相比,作为临川酒楼东家义妹来的海棠被临川酒楼的工作人员当成了半个老板对待。不过海棠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瞎指挥。
林雪霜作为老板,有自己专用的包厢,她有时候会在里头办公。海棠不想无所事事,犹豫半天后才问林雪霜有没有自己能做的事。
林雪霜看了海棠半晌才道:“那你帮我对对账吧。”
林雪霜的总账本用的是现代方法,阿拉伯数字,所以保密性也好,只有她能看懂。而海棠也是现代人,因此林雪霜稍作指点后,就将账本丢给了海棠。在海棠提出来要帮忙之前,林雪霜还只是将她当做普通的需要照顾的老乡来看待,然而此刻,她却意识到,海棠跟自己来自同一个时代,不管是知识还是想法上都会比较相近,稍加培养,海棠便会成为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当然,事情能否如同她所料想的发展,还需要再多方考察。
海棠接了账本之后就认认真真地工作起来。账本可是不好轻易示人的,林雪霜给出的信任,也令海棠心中一乱。她感激林雪霜对她的照顾和信任,也因此对于自己隐瞒端木夜的谋反计划而感到内疚。毕竟端木夜要撬的江山,将来有林雪霜的一份。
心中挣扎半晌,海棠还是保持了沉默。她在这本书里只是个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群众演员而已,即便她也不作为,恐怕也影响不了男女主的胜利,反派世子的最终败北。
自从知道海棠还活着之后,端木荀就成了临川酒楼的常客,几乎天天来。他也不会刻意来寻找海棠,不过摸清楚海棠到店里的大概时间之后,两人总能偶遇个几次,他并不咄咄逼人,总是态度温和地向海棠问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海棠便也当自己是失忆了,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客客气气地对待他。饶是如此,两人也渐渐熟稔起来。
同样的,因为林雪霜的缘故,端木淳也时常到临川酒楼来,兄弟两人便也经常一块儿用餐。
这一日在临川酒楼,海棠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便带着白露一起下楼。刚走到楼梯拐角,视线一抬她便看到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准备上楼。看清那人的模样,海棠心中一跳,忙缩回身形。
白露正要跟着下楼,见海棠动作诡异,疑惑地开口:“海……”
“嘘!”海棠忙制止她说话,将她往楼梯口一推,小声道,“拦着要上楼的那些人,别让他们发现你在拦他们!”
海棠说完,掉头就跑。
白露惊疑不定地看着海棠难得的敏捷动作,好奇地看向楼梯下方上来的人。那是一行三人,为首者容貌英俊,身形俊秀,然而面容却似百年不化的寒冰,令人见之胆寒。
能令海棠一见面就落荒而逃的人,自然只有端木夜。
白露平素也算机灵,虽然不知道海棠为什么要让她做这种事,她却立刻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揉脚踝,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来。
然而,当端木夜一步步走上前,用那双凌厉的眸子扫了她一眼之后,白露立刻心里一抖,软手软脚地主动爬到了一旁。她看看海棠跑开的背影,心想海棠姑娘一定是曾经得罪了这面相凶恶的少爷,才会如此害怕。作为一个忠仆,她颤声提醒了一句:“这位公子,请小心台阶。”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她一个扭伤了脚踝的人提醒端木夜,也不奇怪。
李长顺有些不屑地扫了白露一眼,弓着身谄媚地对端木夜道:“爷,您小心。”
端木夜置若罔闻,表情依旧冰凉。
姚炳紧随其后,微微抿唇。李长顺忍不住看向姚炳,想跟他对视一眼分享一下做下人,特别是世子下人的无奈,谁知姚炳根本不理他,他只好心里一叹收回目光。
海棠本想逃回专属林雪霜的包厢里去,如此一来便安全了。但听到身后白露通风报信的提醒,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见白露已经让开,而端木夜即将走上二楼,到时候她将在这平直的走廊无所遁形。
距离林雪霜的包厢还有不少路,海棠见情况紧迫,也顾不得许多,只好推开旁边包厢的房门,一脚踏了进去。
谁知巧的是,包厢里的人,居然正是端木淳和端木荀。
海棠一愣之后顿时心叫倒霉,看这架势,端木淳和端木荀正打算和端木夜见面?那她跑进这包厢,岂不是自投罗网?可端木夜恐怕已经走到外头,她再跑出去就会跟端木夜撞上,那是她万万不愿意的。
见是海棠,端木荀一怔之后便笑道:“海棠姑娘……”
海棠没给端木荀继续说话的机会,她反手将包厢门关上,扫视了包厢一眼,快步向旁边的一个屏风走去,边走还边对端木荀做了个“嘘”的手势和口型。
端木淳和端木荀的表情都有些诧异,从前海棠在他们面前都唯唯诺诺的,可鲜少有这种跳脱不守规矩的行为,而海棠也根本来不及多解释什么,她刚躲到屏风后头,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包厢门就被人用力打开。
☆、62|6。1〔jinjiang〕
端木夜在澜沧江上找海棠整整找了半个月,一无所获的半个月。
海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然,也正因为什么都没找到,端木夜才会没有放弃。然而他不放弃,手下的人却都有些消极怠工。半个月的时间找不见人,恐怕早就落入江底成为鱼儿腹中食了。可这种话,没人敢对端木夜直说,李长顺也不敢。
半个月的时间,端木夜看上去清减了些,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更见犀利。下人们没人敢跟他对视,被他看上一眼都心里一沉。从前李长顺敢劝着端木夜几句,可在这件事上,他却半句话都不敢再多说,只怕端木夜会一剑劈了他。
要不是齐王府传来消息,说王妃病重,齐王派身边大太监来急召世子回去,端木夜恐怕还会在江上徘徊。
临行前那一晚,端木夜在甲板上望着远方,就那么站了一宿。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海棠落水前的那一眼,只要一想起那一眼,他的胸腔中便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胀情绪。他至今无法想明白,海棠之前骗他失贞,宁愿名声蒙羞也不愿伺候他的原因。她口中所谓比命更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尽?他想不通,心中便如同梗了根刺,每每回想起海棠那没入水下的秀发,便隐隐作痛。她不能就那么死去,他要找到她,向她要一个答案,他也要让她明白,别以为寻死就能逃离他,他绝不会让她如愿的!
端木夜留下了一些人继续寻找海棠的踪迹,自己则从陆路回临沂,颠簸了大半个月才回到齐王府。他去看了眼他的母亲,那位一向养尊处优的女性,即便是病中也优雅端庄。听说王妃身体已近痊愈,端木夜也懒得追究他父亲是否故意夸大病情要他回来,当真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一句话都未说。
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未见,王妃还想跟自己儿子说上两句话,可没想到端木夜竟然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她惊愕之下,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抹起泪来,她哪里就料到,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儿子竟能跟她闹到这般田地。
玉台伤势早已痊愈,方才端木夜来了她躲得远远的,等他走了,她才敢上前,轻声对王妃道:“王妃,奴婢听说……海棠落水,那日湄沧江上正好是狂风暴雨,人就没救上来……”
王妃先是微怔,继而一喜:“如此甚好。”在她看来,儿子跟她不对付,都是海棠挑拨离间的错,现在海棠生死未卜——当然最好是死在湄沧江上再也别回来了——正是她跟自己儿子修复母子感情的好时候。
端木夜回临沂比较急,又弃了船从陆路回来的,因此他回来的消息也就没有及时传递到端木淳和端木荀那儿。也因此,海棠才敢继续在临川酒楼转悠,没提防端木夜的突然出现。
端木夜会出现在临川酒楼,并非预知到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他心情阴郁,又听说端木淳和端木荀这些日子时常在临川酒楼,便来找找麻烦。因为两人是常客,过去端木夜也常跟端木淳和端木荀一道来,因此掌柜告诉端木夜两人的包厢,他便直接找了过来。
“两位真是好雅兴。”门被粗鲁地推开之后,端木夜一脚踏了进来,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睛却微微眯着,半丝笑意也无。
端木荀的视线还疑惑地落在海棠躲藏的屏风上,端木淳却笑道:“堂弟,你什么时候回的临沂?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为你接风洗尘。”
端木淳说着瞥了端木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