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身为府尹,难道就不能做主?”淳于深秀追问父亲。
“哎。”淳于文渊长长叹一口气,“一城之首虽是我,但你也知道一城的兵权在都副之手。他不相信山尤会攻打丹城,他不肯调动兵马,为父又能如何?”
“这孙荣实是可恶!”淳于深秀一拳砸在桌子上,顿一阵砰砰当当。
“你这孩子,跟你说过多少次,脾气别这么暴躁冲动。”淳于文渊看一眼儿子,想训斥几句,最后还是作罢,此刻确实没那份心情。
“孙荣这混蛋为什么不信?”淳于深秀怒瞪双目,“我们日夜拚命赶路就是为了赶在山矮子前回丹城报讯,而为了拖延山矮子我们还差点没了命,这孙荣竟然就以一句此事无实凭不可虚言妄言而置之不理?!”
淳于文渊亦是一脸无奈与愁结,“这孙都副乃是三年前调任丹城的,而偏偏这三年山尤未曾进犯一次,他怎肯信山尤会在近日犯境。而且三年来山尤每年都派使臣携礼前来较好,这孙都副得了人家不知多少好处,此刻别说你们并无采蜚、山尤结盟的盟书,便是有,他都会怀疑盟书真假。”
“混蛋”淳于深秀咬牙赤目,“他难道要看到山尤大军兵临城下才相信?难道要山尤大军杀到他眼前才信?!”
“深意呢?怎么不见她?”淳于深秀一听这话不尤问道,自他回家到此刻都不见妹妹的身影。
“一大早便去找李千户与田校尉了。”淳于文渊答道,“她是想去游说两人,可以为父对两人的了解,你妹妹去了也无用。
“这孙荣……竟无视全城百姓的安危!”淳于深秀猛地转身,“本大少去宰了他!到时爹爹你以府尹之位代行都副之职便可!”
“你疯了!”淳于文渊赶忙拉住儿子,“这等大逆之话你也敢说!”
“爹!此刻丹城危在眼前,山矮子们的大军可马上就要到了,你还顾这些个原则、虚名作甚?!”淳于深秀一把扯开父亲的手,“这孙荣昏聩无能,杀了他反能救丹城!而且只要打退了山矮子,你居功至伟,那便功过相抵,殿下也不会降罪!”
“不行!”淳于文渊厉声喝道。
虽然从小便常被父亲训叱,可淳于深秀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的神色,不由得一愣。
“你今日若杀了孙都副,那日后该有多少人仿效你行此无德无形之事!那以后又该出多少目无法纪草菅人命之徒!若与那相比,为父倒宁愿今日丹城蒙难,也不要给后世之人留如此一个榜样!”淳于文渊义正词严。
“爹,此刻难道不是救丹城最重要?!这可是十数万条人命!”淳于深秀大喊道。
“闭嘴!今日丹城只十数万人,若后世仿效戾徒之行,祸害的便是百世千世之千千万万人!”淳于文渊面色铁青。
“爹!”淳于深秀只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要再说!”淳于文渊一摆手,满脸肃容,“等你妹妹回来,为父领你们一道去城楼前,事以至此,已无法隐瞒,至少该告知城中百姓。到时你留下组织城中壮丁守城,深意则护送城中老弱妇孺离开,前往鄂城去。”
书房的门忽然推开,确是淳于夫人进来了,一手提一壶茶,一手端一长盘,盘上置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深秀,你一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呢。”她将茶壶与长盘摆在桌上,又道:“你们俩父子难道都成仙了不成,午膳都过了也不知道饿。”
父子俩同时望向她,然后都收了声,在桌前坐下用膳。
淳于文渊拾起筷子却又放下,然后转头眼睛望着窗外,道:“夫人,你和深意一块走。”
淳于夫人将盘中的菜一道道摆上桌面,然后手一伸,揪住淳于文渊的耳朵将他的脸转过来,挑着眉道:“你是老糊涂不成?我走了,你若是死了,谁给你收尸?当年姑奶奶抢你上山时不就跟你说过了么,姑奶奶会一辈子对你好,你活着给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死了谁给你披麻戴孝。”
“夫人,你……你快放手,这成何体统。”淳于文渊赶忙低声告饶。
面对淳于深秀低头拔饭,脸都快埋饭碗里了,只肩膀一耸一耸的抖着。
“给我坐直了吃。”淳于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脑后。
淳于深秀挺腰抬头,脸上憋着一脸的笑,“娘,我觉孙荣那混蛋应该由您出面去收拾,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你胡说什么!”淳于文渊瞪儿子一眼,捧起碗筷,可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饭菜,却是毫无食欲。
“吃饭吧。”淳于夫人夹了几筷子菜放他碗里,“去杀人也得把肚子填饱了呀,否则哪有力气。”
“唉!”淳于文渊重重一叹,“只盼州府大人的援兵能早到,只是呀……”他说至此微微一顿,脸上显现深深的忧虑。
“只是什么?”淳于深秀追问。
“你们走后,朝廷派下了新的州府,乃是敬熙伯之子燕云孙。”淳于文渊道。
“那个人?”淳于深秀停下筷子,“这位燕九公子的大名便是我们这等边城可也是早有耳闻啊,是常常用来和秋大哥作比较、以衬托秋大哥英伟不凡的纨绔子弟中的典型。”
“你这孩子,不可无礼!”淳于文渊瞪一眼儿子,“你以为你比人家会好到哪去,至少人家此刻是堂堂州府大人,位阶远在为父之上。”
“还不是仗着父荫罢了。”淳于神秀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大叫,“爹,这可惨了!难道是天要亡丹城不成?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换了这个绣花枕头来了?!”
“所以为父才会一边星火上书州府,一边星火上奏帝都。”淳于文渊叹着气道,“只希望啊……”
可淳于神秀却不敢“希望”,他呆坐在椅上,“这可怎么办?早知道,怎么也该让秋大哥写道手令才是,至少也可用来威吓一下孙都副啊。”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不由怔了。
“气死我了!”
门外忽然一声大叫,淳于深意怒气冲冲进来。
“怎么?”淳于深秀赶忙问她。
淳于深意见兄长在坐微微一愣,但此刻可无心情来叙别后之事,道:“我去找李千户与田校尉时,那孙荣小人竟然也在,他竟是算准了我会去找他们,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对李千户与田校尉说无他的命令绝不许动一兵一卒,否则便以军法处置。”
“这混蛋!他是要祸国害民到底啊!”淳于深秀顿也怒骂道。
“可恶!姑娘我真恨不得去捶扁那家伙的脑袋!”淳于深意握着拳头恨恨道,“这下可怎么是好?这皇帝也是,为什么要把兵权给那种家伙!直接由府尹接管兵权不更好吗!”
“有了!”淳于深秀却突然起身,“那日我们在山尤与秋大哥分别时,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闻言,淳于文渊与淳于深意不由都问道:“说了什么?”
“他说有事可找辰雪。”淳于深秀道。
“嗯?”淳于文渊不解。
淳于深意却是沉思,“辰雪么……”她喃喃念一声,然后问道:“哥,你们一路怎样,可有阻住山矮子?辰雪怎么了?那山矮子们何时会到?”
淳于深秀点头,“我们倒是以两人之力拖住了山矮子们三天,这都是辰雪的功劳。”
“喔。“淳于深意眼睛一亮。
“这位辰雪就是深意你说过的那位姑娘?”一旁淳于文渊问道。
“嗯。”淳于深意点头,“就是你那日见着的孔昭的姐姐,她的功夫极好。”转头又问淳于神秀,“哥,你说说你们是怎么拖住山矮子的?”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回头有空我再和你说,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找辰雪商量一下吧,说不定她有法子。”淳于深秀道。
“嗯。”淳于深意也同意,她想起那夜风辰雪与秋意亭的对话,心中一动,“那日在山尤,秋大哥一定要她和我们一起回丹城,说不定他就是存着要辰雪帮我们的意思。”
“那我们现在就去。”淳于深秀马上起身。
“慢。”淳于文渊却唤住儿女,“她不过一介女子,又有何德何能救丹城于危难。”
“爹,你不信她,难懂你不信秋大哥吗?”淳于深意道,“秋大哥在离开之时特意跟哥哥嘱咐一句,自然有他的道理。”
淳于文渊闻言一怔。
“爹,女儿平生不服人,可就对她和秋大哥服气。”淳于深意又道。
“哦?”淳于文渊见女儿这般说亦不由心思一动,沉吟一会,道,“既是如此,那为父于你们一道去,也示诚意。”他还是想亲自会一会这位风姑娘,若真有奇才,他愿跪拜相求。
房中一直沉默的淳于夫人忽然哼了一声,道:“这顿饭可是费了银钱耗了我功夫的。”
于是淳于文渊与淳于兄妹乖乖吃完了饭才出门。
泽城是月州的州城,新到任的州府大人燕云孙燕九公子这会正坐在州府大衙里一脸郁闷地看着一封文书。
“唉,本公子才上任半月,怎么就有如此大的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一旁伺候着的燕辛伸长脖子问道。
“山尤十万大军不日即犯丹城……”燕云孙念着文书。
“啊?”燕辛也吓了一跳,“公子你运气还真不好,一到就有这么大的事,难不成你与月州这地界不合,所以一到就给它带来了灾难?”
“臭小子!”燕云孙一巴掌拍过去,“有你这么损自家主人的吗?”
燕辛头一低躲过去了,嘴里依旧道:“公子,这实在怨不得小人说,这是事实啊。不都说山尤有三年没犯境了吗,怎么你一到,它就来了,这不就说明你运气不好吗?”
“还真是运气不好。”燕云孙指尖拈着文书甩来甩去,“陆都统去了景城还没回,公子我可不懂带兵打仗,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当没收到丹城淳于府尹的上书好了?”
“公子,怪不得以前秋大公子老骂你是硕鼠一只”,燕辛摆出一副鄙夷神色看着自己家公子,“这话也亏得你能说出来,连脸都不红一下,果真是皮粗肉厚。”
“你这小子三句话不损我四句你就不舒服是吧。”燕云孙斜他一眼,“从这里送信给陆都统,最快要五天,再等陆都统接信然后决策然后发兵然后到丹城,那时估计丹城城楼上早就挂上山尤领将的将旗了。”
“嗯。”燕辛想想也是,“那怎么办?”
“燕辛,你说秋大公子这会儿在哪呢?”燕云孙忽然道,“他明明该在月州才是,可怎么也找不着他,而且他那十万‘云彻骑’又在哪?”
“公子你都不知道,小人又怎么会知道。”燕辛眼一翻。
“哎呀呀,这可真让人发愁呀。”燕云孙把文书往案上一丢,摊开四肢倒在椅上,“看来这州府一点也不好当了,麻烦事这么多,公子我不用多久便要长白发生皱纹了。”
“公子,我怎么看你脸上也没写着愁啊急啊的。”燕辛目光打量一番自家公子道,“不过为难倒是有一点。”他从小跟着公子,两人一块儿长大,再是熟悉不过了,燕云孙头发丝动一下他都知道是啥意思。
燕云孙从椅子上坐起身,摸着下巴道:“唉,确实为难啊,谁叫你家公子上擅巧取豪夺,下懂坑蒙拐骗,中通赌术兼知美人,更是英俊潇洒魅力无敌,可就不会兵法武技。而这眼前呢,虽然摆着一个能帮公子的人,而且还是难得的奇才,可是啊……”
燕辛听着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可惜呀。”
“唉唉唉……”燕云孙一边叹气一边将文书捡起,“可是没办法了,公子我不急,那丹城的淳于府尹只怕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燕辛于是道:“这刻秋二公子应该是在紫藤院里睡午觉。”
“唉,他睡午觉多舒服啊,本公子却要为这些个麻烦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