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儿吃了一惊,不由得啼笑皆非道:“你在说什么!若不将你及时唤醒,你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骆钰忿然道:“醒不过来又怎样,总比被送进宫来,过这身不由己的日子要好!总比去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要好!”
江洛儿眼珠一转,沉思片刻,信口吟出李清照的《一剪梅》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骆钰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自然听得明白,当即面颊诽红,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笑嘻嘻地打趣道:“可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要害羞!”
骆钰由衷感叹道:“瑞云,你真生得一副水晶的心肝,竟然这样也能猜得出来!”
江洛儿见她神情认真,自己也收起调笑的心思,颇为关切地问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还来选秀女?我听说,只要家里出得起钱,大可找人顶替。”
骆钰冷笑道:“不错,可那都是父母真正的心肝宝贝,自然不忍心送到宫里来吃苦。我呢?我们骆家女儿唯一的用处恐怕就是被拿来换取更多的钱财和更大的权势,我的姑姑、姐姐无一不是如此,如今终于论到我了!”
江洛儿听她提及骆家,自然留上了心,巴不得从她口中听到更多,于是佯装不明所以,继续问道:“我听说你家是福建的大富豪,怎么还会用家中的女儿来换取更多的富贵荣华呢?”
骆钰眼中寒光一闪,咬牙道:“什么富豪,不过都是些守财奴罢了!各个又吝啬又贪婪,巴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两瓣来花,恨不得所有的银子都能装进自己的腰包!”
说到这里,她猛地抓紧江洛儿的衣袖,神色激动道:“你相信吗?我从小到大,一件衣裙非要穿小穿破才能再做件新的,一顿饭翻来覆去地吃那么两样,连油盐都不肯给足,别人都以为我们骆家的孩子吃香的喝辣的,有谁知道我们真正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江洛儿顺水推舟地接道:“不会吧!你家那么多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骆钰满脸讥讽,语气尖酸道:“钱是很多,不过都被锁在地库里,等着发霉发臭!”
江洛儿随即在心中暗自盘算,要不要想什么办法将这些金银给偷出来呢?谁让骆家不义在先呢!
只听骆钰仍旧情绪激动地说道:“我知道,我说这些你是不会相信的,有谁会信呢?都以为我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只有言生哥明白我的苦处,了解我的想法!”
江洛儿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口中的言生哥就是你的心上人吗?你不想来参选,他也不能帮你吗?”
骆钰惨然笑道:“他能帮我什么?他不过是我乳娘的儿子!”
江洛儿闻听足足楞了半晌,这才开始真真切切地为她着起急来。如果说刚才江洛儿一心想的是如何打压骆家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她更为关心的却是眼前这美丽少女的命运了!
江洛儿很想劝她,一个男人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可是她思索半天,也只问了一句:“你真若能与你的言生哥在一起,你会过得惯吗?他毕竟只是你乳母的儿子,想来是无财无势的。”
骆钰凄然答道:“他再怎么贫穷,总还是真心对我好的,我的生活怎么说都要比现在强上许多!我早就看明白了,什么富贵荣华,都是虚伪透顶,怎比得上温言暖语,体贴关怀?”
江洛儿越听越可怜这眼前的少女,想她虽然出生在富豪之家,过得却是一种物质与精神都极度缺乏的生活,如今又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在世俗眼中极不般配的穷小子,想要心想事成恐怕不易!
骆钰仍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不甘心再被摆布下去,又实在想不到出路,所以才偷偷吃了药,本就没打算再醒过来,瑞云,你明白吗?”
江洛儿大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道:“是你自己吃下去的?”
骆钰用力地点了点头,异常坚定地回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痛心道:“我说呢!我还一直奇怪,那种迷药极其特殊,寻常人根本连听都不可能听过,药力强劲不说,入口便有异闻,即使是不知情者也不容易一次服下那么多份量。”
骆钰固执地不发一言,眼神中闪烁着一股刚烈的光芒,似乎在说,如果再有机会,我还会那样做的!
江洛儿深深叹了口气,轻声劝道:“你不要这么傻,许多人生活在战乱水火之中,也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不过是目前活得不如意,总还有机会的,说不定很快就能如愿以偿呢!”
骆钰语气绝望道:“还有什么机会,我好不容易带在身上的药粉也用得一干二净,眼看着就要参加下一轮的选拔,我家族中早就有人疏通好了关系,死活都要将我留在宫中,我还有什么机会呢?”
江洛儿凝视她良久,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据说那种迷药的药力可能很久都不会消散,体质较差的人更是不易根治,极有可能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骆钰听着听着,终于似有所悟,感激地对江洛儿点了下头。
※ ※ ※
当晚,储芳宫中疲劳了一整天,有喜有悲的秀女们再一次听闻了骆钰发病的消息。
锦玥慌慌张张地跑进江洛儿的房间,惊恐地叫道:“瑞云,你听说了吗?骆家的那名秀女发疯了,服侍她的宫女说,她突然间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你说会不会是上一次对她下手的人还不肯放过她,又给她下了药?”
江洛儿一直在潜心写着大字,听她说完,并未停笔抬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你想得太多了,可能是她上一次的病根本就没有治好!”
锦玥凑到桌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惋惜道:“我打听过了,御医也是这么说的,所以郑公公已经发话,让骆家的人将她接回家去,好好治疗修养。哎!她真是倒霉,还没见到皇帝,就被送出宫了!”
江洛儿意味深长道:“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呀!”
水到渠成地解决了骆家女儿这件心事,江洛儿直觉自己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果然,第二日午后,郑公公恭恭敬敬地引领着一位三十来岁、白净精干的宦官找上门来。
第二部 国事篇
第三十三章 再见赵昀
江洛儿昨晚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执着地在高耸的大树间飞跃,仿佛生了翅膀一般轻灵敏捷,仿佛这世间再无任何力量可以束缚住她。她一味地寻找着什么,从一个枝头纵到另一个枝头,不知疲惫,没有恐惧……
江洛儿从这个梦中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似乎轻飘飘的,仿佛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有其事一般。
她十分怀念梦境中那份无拘无束的感觉,十分向往梦境中那种出尘宁静的氛围,同时,不免对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倒底在寻找什么而微觉惆怅。
所以当宋理宗贴身的近侍将她引领进御书房时,她并没有因为多日的心愿终于得偿而激动兴奋不已。她只是极其平静地一步步走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似原来那么重要了!
宋理宗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眼前这灵动脱俗的少女,眼神中既包含有期盼、警惕,又带着几分的惊艳,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怎会有那块玉观音?”
江洛儿心知他定是在试探自己,当即坦荡答道:“西子湖畔一席谈距今不过几年,相信陛下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洛儿当日的点拨之谊吧!”
理宗大喜道:“你真是洛儿?”
江洛儿故意调皮地说道:“陛下如今已贵为天子,这样亲昵地称呼洛儿,难免令人误会陛下与我这个普通百姓的关系呢!”
赵昀闻听,顿时喜上眉捎,急忙从龙案后起身绕出,急走上前道:“真的是你!竟还如当初一般顽皮淘气!”
江洛儿不由苦笑道:“陛下当年也不过是与洛儿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就认定了洛儿是个顽劣的小童儿呢?”
赵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江洛儿,感慨非常道:“当年朕结识的确是个奇异的小童儿,今日朕见到的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妙龄少女!这些年,朕一直在暗中寻访你,可你依旧如当年一般,如此突然地以最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朕的面前,可见,洛儿乃是不凡之人,不宜用寻常之举来推测啊!”
江洛儿巧笑焉然,聪明地接口道:“陛下寻访洛儿,自然是有事吩咐,不知洛儿这次可否为陛下分忧呢!”
赵昀眼露赞赏之色,却话锋一转问道:“洛儿这些年一直杳无音信,如今费劲心机入宫来见朕,又是为何呢?”
江洛儿心中暗赞,好一个赵昀,当日的落魄王孙竟已老练到了这个地步,定然不会再如当年那般好糊弄,自己一言一行均要十足地小心。
当下,她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寻访洛儿所为之事也正是洛儿来见陛下的原因!”
赵昀双眼中精光一闪,满意地点头道:“好,洛儿当年预见十足的灵验,不知今日可否告诉朕,朕心中所想之事能否如愿呢?”
江洛儿坚定地点头道:“定如陛下所愿!”
“可你那时不是说要等十年吗,如今离十年之期尚余三年!”
“顺其自然固然稳妥,却不免被动,有些时候,适当地推动一下,也未尝不可!”
“怎么推动?洛儿心中已有了盘算?”
“若非如此,怎好意思冒然进宫来寻陛下,为陛下分忧呢!”江洛儿胸有成竹地答道。
“可是那老贼根深蒂固……”
“陛下以为洛儿会愚蠢到冒然去刺杀他的地步吗?”
赵昀喜道:“你已想出万全之策?”
江洛儿轻声笑道:“万全之策倒不敢当,但保管能叫老贼和他那群党羽猢狲无可奈何地根倾枝散!”
赵昀一时间神情激扬,踌躇满志道:“若真能如此,朕这几年来忍气吞生的日子终于可以到头了!”
江洛儿趁机称赞道:“陛下本就是当世真龙,即使有乌云一时遮住了圣颜,也终有破云而出,君临天下之日。难道陛下对洛儿当日所言一直有所怀疑吗?”
赵昀摇头,由衷地说道:“自朕登上龙椅之日,朕已对洛儿的本领再无怀疑,坚信洛儿当日那番‘忍耐一时,海阔天空’之说,这才忍辱负重地熬到今日,怎会对洛儿不信任呢!”
江洛儿点头笑道:“陛下相信洛儿的预见就好,不过洛儿这里还是要提醒陛下,那老贼在朝内朝外的党羽众多,并不是一时间就可清除打压干净的,还请陛下再多些耐心!”
赵昀自嘲道:“朕的耐心是最多不过了,只要不再作这傀儡一般的皇帝,让朕有施展手脚的一天,再多等些日子又有何防呢!不过,洛儿你既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应该知道逆天行事的后果,你这样帮朕,会不会对你自身有害呢?如若这样,不如顺应天意,朕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在乎再等上几年了!”
江洛儿心中好笑,这古时的人就是太迷信,听口气,这个皇帝怕是想留着我的本事让他长期使用,这可不行,我来是想利用你的,怎能让你利用呢!而且,你能等下去,我却不想再等了!
当下,她故作凛然道:“老贼独霸朝纲,培植党羽,排除异己,又贪得无厌,害得民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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