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姐姐一点情意也无,又怎会放心让姐姐照顾谢姐姐的胎儿呢?”
江淑瑶见玦儿说的诚挚,怯怯问道:“陛下——当真是如此想么?”
玦儿笑道:“陛下心里是极和蔼的,待一个人好,便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这两年,他总想着等妹妹有了身孕,便——姐姐也是知道的。”
江淑瑶不自然的笑了一下,知道玦儿是说季涟总盼着玦儿有孕便好母以子贵的立玦儿为后,这事虽无人说,宫里倒是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她没想到的是玦儿这么明白的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一时有些惊讶。再仔细一想,玦儿如今不能生养,已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季涟如今就算是略分些恩宠于他人,也丝毫不曾冷落了长生殿——只是在宫里,子嗣才是生存的关键,只要不是玦儿生下的皇子,别人……大约孩子生下来,也只管自己叫嫡母,现在反而是玦儿危若累卵,照着现在这样的恩宠,也只能尽量放低身段,求得日后的安宁吧。
玦儿颇有些无奈的笑道:“其实妹妹心里,只要能得陛下一丝眷顾,能让陛下放在心里头,也就足够了,什么名份、荣宠,实非妹妹所愿。只是陛下心里总觉着过意不去似的——反倒因为这个总去难为姐姐,真是让妹妹无地自容,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死了妹妹……”
江淑瑶心下恻然,她这几年来看着季涟心心念念的都是玦儿,心中哀怨之时,未尝没有对季涟专心的感动,况且玦儿一向在她面前是极柔顺的,想着她现下的遭遇——心中庆幸如今是谢昭仪有孕的同时,不免也对她生出几分同情。
她默默的看着玦儿转着手中的鱼竿——她知道玦儿正是在此处失掉了腹中的胎儿的,她——明知是何人所为,却只是佯做不知,因为那本就是她心中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情——她心中亦是有分寸的,前两年季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捉她的短的,规行矩步,她尚有一丝活路……别人做了她不敢做的事情,她这才稍微过了几日安稳的日子。
见玦儿这样低声细诉,她亦有些不忍,忙安慰她道:“妹妹何必如此自责,妹妹是怎样的人,宫里谁不是看在眼里赞在心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不过也是因艳羡妹妹而起,妹妹千万别放在心上。陛下看姐姐不入眼,也是姐姐性子不好,没有这样的福分。”
玦儿笑道:“姐姐这样知书识礼的人,陛下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看不入眼。所谓日久见人心,陛下不过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现下可不就慢慢好起来了么。”
江淑瑶忆及昨日季涟过来蓬莱殿的情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母后先前也是这样说,只是姐姐心里不敢再有如此期盼,怕是希望越大,到头来失望越大。”
玦儿安慰道:“姐姐不必如此灰心,其实陛下心里对宫中各姐妹都是一样的,妹妹不过多识得陛下几年,才多得陛下眷顾。像如今谢姐姐、赵姐姐几人有了身孕,陛下也是极关怀的。”
江淑瑶回想日前季涟要她照顾谢昭仪时的模样,点点头,又赧然道:“说起照顾胎儿,姐姐还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陛下这回可真是难倒姐姐了。”
玦儿微笑道:“其实去年妹妹有孕的时候,宫中的太医和嬷嬷们都教导了不少养胎的法子,连生养之后的哺乳之道都教导了好些——只是陛下总怕提起孩子让妹妹伤心,从来也不敢让人在妹妹面前提起这些,其实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妹妹心里早就想开了,只是陛下想不开而已。”
江淑瑶听得季涟如此体贴,艳羡道:“陛下真是长情之人。”玦儿点头道:“不止如此呢,妹妹当时有着身子的时候,还曾想过要自己乳孩子的,陛下还说这样子养出的孩子和母亲感情深厚一些,只可惜后来……妹妹到底和那个孩子没缘。”
江淑瑶笑道:“昨日晚上姐姐在谢昭仪那里,听得谢昭仪也有此意呢,姐姐正想着给谢昭仪多进些补,只是姐姐并不曾生养,连见人养孩子都没见过,一时真不知如何照顾起呢。”
玦儿想了想,笑道:“高嬷嬷以前倒是跟妹妹说过许多,像是鲤鱼、蛇啊之类的都是能养奶水的,不过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进补才好,现下倒是不宜吃这些的。”
江淑瑶记起以前似乎也听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孕妇产后常吃的,暗中记下这几样。
快到正午时,季涟方从览竹殿回来,听说玦儿去折柳湖钓鱼了,一时有些讶然。许公公便问是否要去叫娘娘回来,季涟略一想摇头道:“不用了,难得她心情好起来了,朕自己去接她吧。”
说完便和小王公公兴冲冲的朝折柳湖而去,路上小王公公见季涟神色愉悦,凑趣道:“陛下,娘娘今天肯去垂钓了,倒真是喜事一件呢。”
季涟眉梢带着笑意,道:“你倒识趣,昨晚上朕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带她出来钓鱼呢,不想她今日自己就等不及过来了。”
小王公公跟着他一路小跑,喘气道:“这下咱家也轻松许多了,平日里不敢说个湖字,不敢说个池字,凡见水的东西都不敢说,娘娘现下总算宽心些,也不辜负了陛下这许多日子的苦心。”
季涟一路兴致甚好,笑骂道:“怎么好像很难为你了似的?娘娘平时给你的好处还少了,不过这点事就觉着委屈了?”
小王公公忙道:“咱家可不是觉着委屈,咱家是看着陛下和娘娘平日里这样子难受啊,娘娘愁眉不展的,陛下心里就不好过——陛下心里不好过,咱家这些在身边服侍的,怎么开心得起来呢?”
季涟笑骂“算你识相”,忽然放缓脚步,“你说,娘娘前些日子还为师太的事情伤心,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小王公公也是一愣,想了想道:“听说娘娘这些日子专心念佛——许是这佛经中有什么大道理,让娘娘大彻大悟了?”
季涟回头敲了他一个栗子:“胡说什么呢,什么大彻大悟的,娘娘大彻大悟了,那朕怎么办?”不过一面他又觉着兴许小王说的有理,那师太原本就是一代“高僧”,她看中了玦儿,细心教导许多年,想必玦儿也是有佛性的,若果是如此原因,自己回去也该好好研习些佛理才是——信不信倒在其次,只要哄得她高兴便好。
快走到往常垂钓的亭子时,季涟停住脚,指着玦儿身边的人向小王公公问道:“朕记得周昭媛好像不是长这样的吧?”
小王公公张望了一下,回道:“陛下,那是皇后娘娘。”
季涟挑了眉,奇道:“咱们出来的时候,烟儿有说娘娘今日约了——皇后么?”小王公公摇头道:“没听说。”季涟脸上神色变化万端,最后收拾颜色,走上前去。
凝儿翠儿和江淑瑶的两个宫女见季涟来了,忙跪下见礼,江淑瑶见季涟来了,颇有些手足无措,怯生生的。季涟笑吟吟问:“皇后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过来垂钓?”
玦儿忙上前道:“今日是臣妾一时兴起想过来的,路上偶遇姐姐,才邀了姐姐一起过来的。”江淑瑶原本有些无措不知怎么答话,见玦儿替她解围,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季涟叹了一声,江淑瑶想着方才玦儿说的日久见人心的话,好容易今日看到季涟未有冷脸相待,怕呆久了又妨碍到他和玦儿让他生厌,忙笑着向季涟告了退,带着宫女回转蓬莱殿去。季涟待她走远了,方向玦儿问道:“今天钓了几尾鱼?”
凝儿收拾了鱼竿鱼篓,玦儿看了一眼道:“我钓了三尾,江姐姐钓上了一尾,都是鲂鱼。”季涟挽了她的手抱怨道:“叫你离这些人远一点,你怎么老不听呢。”
玦儿笑道:“难道你要我在这宫里每天守在长生殿里吃斋念佛啊,偶尔出来走走碰上了,难道能不理么?”季涟仍是不满:“那这一上午的,你就有这许多话同她讲?”
玦儿无奈的摇摇头,捉弄他道:“不过是闲话家常,你这么担心做什么,难道怕我把你的皇后吃了?”季涟没好气道:“你明明知道我担心谁,还要嘴硬。”
等回了长生殿,季涟闹着要玦儿亲自下厨做鲂鱼,玦儿拗不过他,只好跟着高嬷嬷去小厨房。季涟看着她走进后殿,才回头向凝儿问道:“娘娘今日和皇后都聊了些什么?”
第八十二章 不重生男重生女
六月二十一,符葵心之母符夫人,以朝廷从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入宫觐见。
季涟颇有些头痛的对玦儿说:“我实在有点怕见葵心的这位娘啊,上一次去符府探望她,无论我说什么,她只是不说话,葵心两次出征之前都跟我说,万事都好,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娘——可这让我怎么是好啊,现在哪怕是他娘要金山银山,也好过现在这样。我倒宁愿她哭着嚎着找我要儿子,现在这样一声不吭的,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要是有法子,就帮我劝劝符夫人好了。”
玦儿迟疑问道:“符二公子——当真找不到了么?”
季涟叹道:“符鸢亲自去探过几次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阿史那摄图将大营北迁,王庭戒备森严,根本就一点消息也探不到,估计是葵心那次也让他们元气大伤,所以现在防范甚严,唉!”
玦儿寻思半晌道:“之前阵亡的军士的尸体都找到了,只差符二公子的么?”
季涟点头道:“说是这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存了一丝希望,想着人人都有尸身,就葵心没有,可能尚在人间——谁知后来听说,突厥人有拿敌人的头颅做祭祀的习惯,葵心前年在石河大败阿史那摄图,正是突厥各部落最为心寒的敌手。前日的消息说阿史那摄图在六月初在王庭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祭祀,很有可能就是拿着葵心去做牲献的。”
玦儿心里一阵难过,去年符葵心回京述职时,她刚刚有了身孕,当时季涟高兴得就快上房掀瓦了,满心欢喜的谋划着若是个儿子就立即以长子的身份立为太子,当时还戏言说“等葵心下一次大捷回来,说不定就赶上封后的典礼呢”,谁知如今时移世易,转眼一切皆成空。
符葵心到底和她相识一场,从永昭元年符葵心随父进京,校场比武,鹿鸣苑救驾,秋试惜败,……种种往事犹历历在目,她知道符葵心在季涟心里,和其他臣子是不同的,和那些侍卫也不同。
臣子们总有结党的,师生门徒的关系,从来都免不了,独有符葵心孑立于众人之中,平时虽礼数周到,却让人在十丈之外也能嗅出他身上的傲气,独有对季涟,他是绝对忠诚的,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质疑过。
季涟的侍卫很多是从十五六岁选进宫陪着季涟一同练武的,倒有几分亦臣亦友的味道,这些人一向是季涟的心腹,而符葵心在他们中间,少了几分嬉戏之色,多了几分固执。
季涟曾笑言葵心颇似他少时锋芒毕露年少气盛的模样——玦儿想,年少气盛是有些相似的,只是年少气盛之后,季涟变得骄傲而多疑,不信任别人,却要周遭的人都信任他;符葵心也骄傲,骄傲而孤独,让周遭的人都无法接近,便是几次为他力荐的柳心瓴,也曾向季涟感叹符二公子只怕是良锋易折……
见玦儿良久沉吟不语,季涟拉了她的手道:“待会儿符夫人来了,你多多安慰她就是了,有什么让她只管开口——听说他家是有三个儿子的,只有葵心一个人是嫡出,符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痛如斯也是在所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