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她进入院长室隔壁的会议室,拉出一张椅子坐下,默默环顾其他座位上的医师,全都是医院里各科最顶尖的医师,跟拜土地公一样,每逢初一十五就得参加一次这种超级没营养的谄媚会议,不是为了谄媚院长,而是……
「袁医师,梁董的老太爷中风,你去。」
「多久?」
「直到他能用拐杖自己行动。」
「明白了。」
「赵医师,钱总的媳妇即将生产,你去。」
「直至她生产?」
「没错。」
「好。」
「邱医师,聿老的孙子,你去。」
「什么时候?」
「下午就过去。」
「知道了。」
「今天只有这三件case,好,散会。」
这就是他们医院特有的「应召服务」,专门应召为政商界大佬出诊,若是有必要,还得住在人家那里成为某人的私人看护。
浪费一位专科医生的人力时间,只为了奉承讨好,真想一脚踹飞他们!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为了保住一个星期一天的贫户免费诊疗,只能咬紧牙根忍忍忍,一忍再忍,忍不下去了还是要继续忍,就算忍过了头也要再忍,虽然她最想做的是叫他们去关窗烧煤炭。
不过幸好,她少有机会被派去「应召」,因为她不会去奉承人家,也不会去讨好人家,相反的,还得担心她会得罪人家。
所以,她又逃过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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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又来了?」
「上回你好像还没说完。」
「对,对,是还没讲完,我再跟你说啊……」
见面不到三秒钟,炒菜锅也破底了,整箩整筐的抱怨有如滔滔长江水般泉涌而出,惊涛骇浪,澎湃汹涌,要是泳技不够好,不用三分钟就会灭顶了。
「……总之,他们太可恶了,为了钱,什么都肯干!」
亚历山大默默看着她忿忿地喝光一杯酒,再招手要另一杯。
「你认为,钱一点也不重要吗?」
「少扯了,没钱会饿死耶!哪里会不重要?可是没重要到可以出卖自尊吧?」
玛丽恼火地咬一口薯片,屑屑喷得满桌都是,亚历山大不落痕迹地掩住自己的酒杯口。
他喝酒向来不配薯片的。
「确实,不过曾吃过苦的人通常会视金钱重于一切。」
咬薯片的动作顿了一顿,「或许吧!」再继续。「听说,他们来向我爸、妈求助之前,也曾吃过不少苦头,还差点去要饭呢!但就因为如此,他们不是更应该同情其他穷人的苦吗?」将心比心,他们不懂吗?
「我想,你也不能太责怪他们,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也不是所有人……」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自私?」
喂,客气一点好不好,她哪里自私了?
玛丽张嘴就想反驳,然而一对上他那双幽静深邃,彷佛能透视人心的眸子,她的声音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是啊!谁敢说自己彻彻底底的不自私?
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再不自私的人也是自私的,就算只有一点点,终究也是自私的。
而她,也只不过是尽力做到不要太自私而已。
「亚历山大。」
「嗯?」
「你呢,你自私吗?」
沉邃的眸子忽尔漾出一抹哀愁,亚历山大轻轻叹息。「为了自私的目的而不惜伤害别人,我能说我不自私吗?」
是在说他的未婚妻吗?
「那也不能怪你嘛!想想,硬要把两个不相爱的人凑在一起,将来不是更痛苦吗?」见他似乎在自责,玛丽忍不住脱口替他辩解。「不如现在就分开,痛苦也只是一时而已,不是吗?」
谁知她一辩解,那双哀愁的眸子反而更增添几分痛苦,向来喝酒总是轻啜慢饮的人,猝然仰首灌下大半杯酒,旋即剧烈的呛咳着,咳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了。
玛丽连忙招手要一杯水,并移到他身边的座位,小心翼翼的抚顺着他的背。
「真是的,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得这么壮烈嘛!」
好一会儿后,亚历山大终于慢慢舒缓过一口气来,慢慢喘息着,并就她凑至他唇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目注他那难掩痛苦的表情,玛丽脑际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莫非事实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而是他也深爱着他的未婚妻,只不过为了某种原因,致使他不得不逼她离开他?
是怎样?八点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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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其他医师的大型个人办公室,关茜的个人办公室几乎跟鸽子笼一样小,不过一张办公桌、两张椅子、一小排书柜,再加上一株马来巴利树盆栽就已经爆满了,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不过,对一个只要求拥有一个私人空间的人来讲,这已经够了。
「进来。」忙着记录病历表,关茜漫不经心地回应敲门声。
来人开门自行进入,又自动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她淡淡瞄一眼,继续自己的工作。
「什么事?」
「下班后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你妈妈又和你未婚妻上哪儿玩去了?」
「……日本。」
「所以你又来找我填补空档?」
「关茜,你明知不是如此,为何要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关茜不耐烦的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双眸转注办公桌前那个同样穿着医师白袍的男人。「说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关茜,你……」男人脸颊闪过一丝痛苦的抽搐。「还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
关茜转动椅子往后靠,双臂环胸,静静地打量眼前这个姓骆名天扬的家伙,英挺的容貌,成熟的风采,年轻有为,医术精湛,订婚前,他就是医院里的头号黄金单身汉;订婚后,依然是年轻护士们作白日梦的对象。
这个男人,曾经苦苦追求她两年。
「你应该先跟我分手的。」
「但我并不想和你分手。」
「所以,你想光明正大的玩劈腿游戏?」
「不,我不是……」
关茜倾身向前,咧出一嘴假笑。「你和我表姊订婚,又要我做你的地下女友,请问,这不叫劈腿叫什么?劈柴?」
骆天扬嘴角抽搐一下。「但你说过你不想结婚,也许……」
「也许我愿意成全你劈腿的心情?」关茜语气嘲讽地替他说完。
「我……我……」能承认吗?
还真的咧!
关茜敛去假笑,靠回椅背,眼神冷淡。「不,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好好孝顺你妈妈,等着结婚就行了。」
「可是,我不爱她,我……我真的很痛苦……」
那也是他自找的。
她知道,骆天扬爱的人是她,才会苦苦追求她两年,但那是在她父母尚未去世之前,那时她还是医院院长的宝贝女儿。
「骆天扬,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关茜面无表情地说。「我喜欢你,曾经;爱你,从来没有:如今,你都已经订婚了,我更不可能爱上你,你缠着我到底想干嘛呢?要我做你的二奶吗?很抱歉,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我只是……」骆天扬苦笑。「想找人谈谈,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够忍耐多久。」
「我很忙,没空听你吐苦水。」
「关茜……」
关茜霍然起身,忍耐已到尽头了。「抱歉,我要去巡房了!」话落,迳自离开办公室,把那个她曾经喜欢过,幸好不曾爱过的男人丢在她的办公室里。
人生难得两全其美,既然他已选择了那一全,就别再捎想另一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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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他?」
「曾经。」玛丽很大方地坦承。「毕竟,他是个相当出色的男人,学有专精,工作态度认真,人长得也不赖,个性也还0K,就是优柔寡断了点,那是他唯一的缺点。」
亚历山大的眼色突然多了几分抑郁的沉黯。「所以,你就跟他交往了?」
「No。no。no,」玛丽摇头否认。「我早就决定要做一辈子单身贵族,终身不结婚了,所以不想跟任何男人交往,没想到他却说不想结婚也没关系,只要我愿意和他交往,他绝不勉强我一定要结婚……」
「也许他是认为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他的心意感动吧!」
玛丽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男人就是爱异想天开!」
女人不也是。
亚历山大说在心里,没敢讲出来。「但你终究还是和他交往了。」
「是不得不好不好!」玛丽一脸夸张的苦相。「我一再拒绝,可是他就是不肯死心,一有空就缠死我,像那种死缠烂打的追求法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了,害我差点抓狂……」
因此,她不得不「恩赐」给那家伙一个男朋友的名分,偶尔陪他吃顿饭、聊聊天,想再进一步,十年后再说吧!
没想到,用不着十年,她父母一去世,那家伙那个爱钱如命的妈妈就坚决反对他继续和她交往,并积极促成他和她表姊的婚事,那家伙先是不肯,但他妈妈以死胁迫他,他只好屈服了。
结果,那家伙和她表姊订了婚,却老是趁他妈妈和未婚妻不在台北的时候来找她,因为他仍然深爱着她。
他不是坏人,但对女人而言,却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男人!
唉!从头到尾一点创意都没有,全都是偶像剧的剧情,那家伙想演大悲剧,她却只想换角退出。
「所以,你并不爱他?」
「当然不,我是喜欢过他,但从没爱过他!」
「但你不能原谅他?」
「我应该要原谅他吗?」
「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不能原谅他?」
「我不能原谅他的背叛!」
是的,背叛,她真正不能原谅的是背叛!
表舅、表姑背叛了她父母对他们的信任,她不能原谅;那家伙背叛了她这个「女友」,她不能原谅!
任何事她都可以原谅,就是无法原谅背叛!
就算当时她也不是真有意和他交往,但至少他们的确是在交往了,而且开口要求交往的人是他,口口声声说深爱她的人也是他,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他订婚了,对象不是她,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倒是她。
起码先跟她分手嘛!
男女交往本就没有一定的结果,交往后发现彼此不合适,自然就要分手,那也是不得已的。
男女之间,只要有一方感到勉强,双方都会痛苦的。
所以,如果他是先跟她分手,再和表姊订婚,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乐得摆脱了一桩麻烦呢!
偏偏他不是,他不但没跟她提分手,也不想慢慢跟她疏远,还在订婚翌日就约她出去喝咖啡聊天,并再次强调他有多么深爱她,甜言蜜语一大去ㄨㄚ,随时可以免费更新。
爱屁啦!
如果不是表姊特地跑来跟她呛声,要她别再跟她的未婚夫搁搁缠,天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知道他早已背叛她了!
那家伙一开始就打算劈腿了!
「但有时候,背叛也是不得已的。」亚历山大的声音轻细得几乎只是在他嘴里绕了一圈。
他又是在说他和他的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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