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皇帝走的不匆忙,会在临终前拟定一个小单子,在他驾崩后,小单子上所写的妃嫔会永伴他的身侧。
若是皇帝走的匆忙,那这陪葬的人选选定,便由皇后做主。
而皇后在选定陪葬人选时,大多不会选母家有些权势和诞育子嗣的妃嫔。
前者为的是安抚臣心,后者则是为了给自己落下个仁和的好名声。
当今皇帝走的虽不算匆忙,却依旧没有留下支言片语来……
妃嫔殉葬那一日,木婉薇一早便被唤起来了,换了素衣素饰后,同一样素服打扮的木婉欣在宫人的引领下,去了泰昌宫中例队。
大行皇帝的妃嫔一例,太子府的妃嫔一例,木婉薇则同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单独站到了最末。
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同她们站在一起的木婉薇,暗道一个异姓的世子妃,怎么会来参加这种只有皇室内眷参加的场合,而且是站在了皇子妃一例。
两人的话虽没明说出口,木婉薇却也猜出了她们心中所想。
她何曾想出现在这里引人瞩目?不过是处处被皇太后抬着身份,不得不来罢了。
苦笑一下,她侧脸去看泰昌宫的里面。
泰昌宫的殿门是大开着的,从外向里望去,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无数卷头矮案。矮案上,所摆的皆是琼浆玉液,珍馐美食。
随着唱礼太监喝唱,木婉薇同一众面无血色的大行皇帝妃嫔和太子府妃嫔,四皇子妃五皇子妃进到了殿中,由宫女引领着入座用膳。
大行皇帝丧期,整个后宫之中是见不得一丝荤腥儿的。木婉薇还未出月子时,尚且还能得到皇太后两分关照,每日用一次肉食。待到月子一出,那肉食便被肉骨汤所代替,近几日来,便是汤也断了,同别的妃嫔们一样,只食粗茶淡饭。
这些美酒佳肴若是往日里摆在面前,木婉薇定会不顾形容的好好吃上一顿。可此时,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殿中的大多数妃嫔,都是咽不下去。不过片刻时候,唱礼太监便命人将席面收了。所有人都被宫人引领着按着等级站在大殿的东边,将西边空了出来。
再后,一身素服的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后殿中走了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命身侧的李嬷嬷将事先拟定的懿旨交给了传旨太监,开始点名儿。
每点出一个名字,殿内都会发出一声或轻或重的哽咽。然后,那位妃嫔便会被宫人扶着出例,站到大殿空旷的另一面。
两盏茶的功夫儿后,站立在东边的近百名大行皇帝妃嫔,只还剩下不到一半。且,个个都是抖如筛糠,面如死色。
大殿的西面,已是哭声一片。有说不想死的,有说家中尚有老母的,有说家中父辈在朝中为官几品的……
一众痛哭声中,还有晴婕妤声嘶力竭的一声嘶吼,“皇后,臣妾不过是早行您一步去陪着皇上。臣妾,定是在奈河桥上等着您!阎王殿中,看着您如何被拦腰切腹,下了滚滚油锅!”
这话若放在平日里,晴婕妤便是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皇后砍。
可此时,皇后却是揉了揉眼角,轻声慢语的让晴婕妤好好的代她照顾大行皇帝和小小年纪便去了的十二皇子。
然后,一脸惋惜的道,“若十二皇子还在,本宫说什么也舍不得让你去侍候皇上……”
些话一出,晴婕妤咒骂的更厉害了,污言秽语中,将皇后这些年来所做下的恶事全都抖了出去,其中还夹杂了几句对皇太后的辱骂。
当初晴婕妤改认皇太后为主,所为不过是能扳倒皇后,为自己为稚子讨回一个公道。可如今,皇后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自己却眼瞅着要带着腹恨意命丧黄泉。
晴婕妤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
可如今这种境地,她身侧的那些妃嫔,谁还有心思去听晴婕妤说些什么?晴婕妤的吼骂声,很快却淹没在了一片哭海中。
皇后用帕子按着嘴角冷笑一声,让宣旨太监继续念了下去。
她熬了二十几年才熬到今天,若不趁势将知道自己底细,拦过自己道路的人都铲除干净,还怎配为后?
宫旨太监所念的最后一个人,此时不在泰昌宫,而是在来泰昌宫的路上。
不是别人,正是贤嫔。
皇后仁慈,本着多年的姐妹情份,下懿旨将贤嫔放出冷宫,恢复嫔位的等级。然后,恩准其永伴大行皇帝身侧。
将所有殉葬妃嫔的名字都念完后,皇后带着站在大殿东侧的妃嫔走出了大殿,站在了开始落着小雪的院子里。
随即,泰昌宫中被宫人们系上了无数条白绫。那些被选中的妃嫔,不管心中愿是不愿,皆是被架上了矮凳,将脖颈套到了白绫之中。
贤嫔,便是此时迈进泰昌宫的。
只扫一眼,贤嫔便明白了这是在做什么。二十几年前,大行皇帝登基前,她曾亲眼目送先皇妃嫔殉葬。
此时此刻,贤嫔已再没有抗争的力气。昂首挺胸来到皇后面前,她言称愿意去陪大行皇帝。回头间见并无自己的白绫矮凳,便命宫人去拿。
皇后也如没看到贤嫔这个人一般,未让宫人动作,只淡淡的对站在回廊上的唱礼太监使了个眼色。
随着唱礼太监一声吉时到,众妃嫔脚下的矮凳被宫人们踹倒。一阵‘乒乒乓乓’声音后,被殉葬妃嫔们被挂在了白绫上,用手抓着脖子用力挣扎,只一会,乱蹬的双腿便伸直了。
院子里站得近的妃嫔,已是有几个被吓得瘫倒在地,任宫人扶了几次都没能扶起来。
便是站得离得远的,也都被那些晃在殿上的人影下得连气都不会喘了。
半刻钟后,在吊上去的妃嫔都睁大眼眸咽了气后,皇后将目光落在了站在自己身旁,脸色青白的贤嫔身上。
“本宫,竟是没有看到贤嫔妹妹……”长长拉了一个尾音后,扬扬柳眉问道,“吉时已过,可要如何是好?”
贤嫔怒视着皇后,她不觉得皇后会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为等贤嫔说出什么,皇后便对身侧的几个小太监轻声道,“那,便由你们送贤嫔娘娘一程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贤嫔得到的是身为妃嫔,最不体面的死法。
她,被几个小太监按信,活活的勒死在了皇后和所有的妃嫔面前……
当那声脖骨被勒断的声音轻轻的传出,贤嫔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皇后用帕子按着嘴角,再次笑了。
回过身,她无视一院子惊吓过度的妃嫔,对唱礼太监道,“仪式已成,请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储位官员进来吧……”
妃嫔殉葬是大行皇帝丧礼中的一件大事,不仅是皇室妃嫔要参与,便是百官也要送行。只不过,他们都是守在宫外,待到仪式完成再进来而已。
皇太后走进这处二十几年前她来过一次的宫殿时,满面的肃然。当年,她也是如皇后这般,用凛冽的手段,将那些曾经拦过自己前路的人都送上了黄泉。
此时,殉葬妃嫔们的尸身已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大殿之中,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皇太后未看那些已死之人半眼,而是直接扶着宫女的人走进了大殿的后堂。然后,命人将皇后叫了进去。
命皇后在自己面前跪下后,皇太后交给了皇后两样东西。一样,是宗人大院所查清的,关于皇后这些年来所做下恶事的确凿证据。而另一样,则是大行皇帝生前曾拟定的一份废后诏书。
看着脸色渐白的皇后,皇太后轻声道,“哀家给你个体面,你是自行去陪大行皇帝,让佶儿有个看起来干干净净,大仁大仪的母后,还是让哀家将这两样东西当着百官的宣读出来,坏了佶儿一世名声?”
☆、第 314 章 敬酒
泰昌殿的后殿中,皇太后的寥寥数语,让皇后如遇数九寒霜。
外殿中礼官对殉葬妃嫔的赞词若有若现的传进来,落在她的耳中显得是那般的不真实。
她抖着手,将宗人大院所呈上来的卷宗打开
。
略略发黄的纸上,一条条,一例例,记载了她自为大皇子妃起便做下的恶事。
从善嫉不许太子府妃嫔先于她一步诞下男嗣,到入主中宫为后,屡次迫害学识稍好,可能会威胁到太子地位的皇子,全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皇后越看,脸色越是苍白。她一直以为自己已是将痕迹擦的干干净净,可为何,连三十年前的一件小事,都会记载的清清楚楚,分毫不错?
皇太后对皇后冷冷一笑,“只要是宗人大院想要查的,便没有查不到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哀家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肯将你的手稍稍抬高一点,放江顼妻儿一条性命,哀家,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宗人大院松松手,任你坐上皇太后的宝座,将你前半生的尊贵一直延续下去……”
可偏偏,皇后就是那般想要赶尽杀绝。
安庆王妃来接木婉薇回安庆王府,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皇后授意。
都不用沉思,皇太后便能猜到是木婉薇居在寿康中皇后不好下手,所以才会同安庆王妃勾搭连环。
如此不给别人余一丝余地,怎能留在世上继续为害?
皇后面色变得狰狞,她从地上站起身来,双手一用力,将那份宗人大院的案卷撕得粉碎!然后,又将大行皇帝亲手写下的废后诏手拿到了手中。
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扔到了后殿里正燃着的香炉里。
暗暗咬紧了牙关,皇后眼露凶光的向皇太后缓缓走去。
没了皇太后,朱佶登基为帝便没了阻力。没了皇太后,她这斑斑恶迹便没有人敢公之于众……
朱佶是她的亲子,便是对她的做法再有怨言,也不会下旨处置了自己的亲母……
皇太后闭上眼眸长长一叹,没看向自己行来的皇后一眼,而是扬起手掌击了两下。
待到皇后被两名嬷嬷架住后,皇太后整理了自己的裙摆,慢幽幽的道,“你既是不愿意选,那哀家便帮你选了。哀家给你死后的殊荣,允你以皇后的身份下葬……”
皇后脸色巨变,看着端着一只酒盏走到自己面前的宫女,大惊失色的向外殿看去。一声‘佶儿’还未喊出口,便被嬷嬷捏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半个时辰后,时隔二十六日,皇宫之中再次敲起丧钟。
当今皇后同皇帝伉俪情深,在主持完妃嫔的殉葬仪式后,饮下毒酒,追随大行皇帝西去了。
皇太后甚是哀痛,独自守着皇后的遗体坐了半日后,下懿旨成全皇后一片痴情,皇后的梓宫不在宫中停留,而是随大行皇帝梓宫一同运往陵寝合葬。
当日,宫中妃嫔宫人齐聚在圣安殿中,为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后哭灵,直至帝后的梓宫运出皇城为止。
在宫中所有妃嫔前去圣安殿前哭丧时,老态毕现的皇太后将朱佶叫到了寿康宫中的内殿之中说话。
朱佶沉着脸色,眼中所透露出的,已分不清是悲还是怒。
外朝的那些大臣们或许会相信皇后是殉情而去,他却不会。
身为皇后的亲子,没有人比朱佶更了解皇后的野心和欲望。如今目的达成,权势近在咫尺,皇后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皇太后既是能将朱佶唤到寿康宫中说话,便没有打算隐瞒皇后的真正死因。
将宗人大院备份的案宗同一份烧掉三分之一的废后诏收放到朱佶的面前后,皇太后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