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家的算盘打得精响,却不想被一句话给毁了。
秋锦挨了打骂,知了轻重,人也老实了起来。只是心中藏着事,看见谁都觉得心虑,没了以往的灵气。
一连数日平安无事,就在秋锦心中窃喜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芍药却突然让秋锦去二夫人那里请余妈妈过来,转身时嘴里还飘出一句‘养娘’。
秋锦听完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出了紫薇园后她没去找余妈妈,而是直接去找了自己的娘。
张成家的听完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捶着秋锦就差嚎啕大哭了。
这些日子张成家的算是想清楚了,这事不管如何发展,最后吃苦果子的都是秋锦。
事情被揭发出来,木二夫人不会承认这是她在幕后主使的。到时,秋锦除了要背上挑唆姑娘的罪名,还要背上诬陷主子的。
界时,被乱棍打死都是轻的,只怕还要连累张成一家老小。
木婉薇要是认了养娘,秋锦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苦水里泡着了。
试想哪一个姑娘会带着曾经陷害了自己的丫鬟陪嫁?就算在木二夫人的强势下陪过去了,又怎么会抬她当姨娘?抬了姨娘又怎么会和颜悦色?
身为主母,折磨姨娘的方法有千千万,光是把孩子抱走不让见这一条就能把人逼疯。
况且!如果木婉薇是个奴才教养大的,也当不了嫡妻啊。妾身边的丫鬟最多就是当个通房,生下孩子也没有抬姨娘的道理。
这两个后果,如果说第一个是给他们全家来个斩立决的话,那后一个就是给秋锦来了个秋后处斩……
心中有着贪念的人都爱钻死犄角,张成家的从来没有想过只要把秋锦从紫薇园领出去,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第 13 章 秋锦
屈郎中不愧是誉满京城的名医,木婉薇用他开的药方细心调养半月,咳疾已是好了大半,面色也显现出健康的红润来。
知道这样的名医再想请来不是易事,木婉薇想让他帮木婉欣也看看。
坐在临窗的竹榻上,木婉薇一边等余妈妈来,一边看新得的《李太白诗记》。
这《李太白诗记》是三姑娘木婉柔送来的,说是上次害她犯了咳疾的陪罪礼。同《李太白诗记》送来的,还有李清照的《玉漱词》。
李清照的词风婉约清丽,词意情思绵长,很得北元闺阁少女的喜爱。
可木婉薇却偏偏不喜。
叶生便有叶长,叶长花开。花开就有花谢,花谢果结。这万物万事皆有规矩,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悲春伤秋?
就是《李太白诗记》,木婉薇也有诸多的不明白。
上道诗刚说山河壮秀,能闲云野鹤般的置身其中是人生一大幸事;下首诗便说自己壮志未筹,满身的抱负难以施展……
这到底是想出仕还是不想出仕?
抛去这些胡思乱想,木婉薇很喜欢这些诗,每每读完后心中都会流过说不出的酣畅感。
就这样一直坐到日头高升也没见余妈妈过来,木婉薇疑惑的问道,“秋锦今个儿是怎么了,余妈妈没空过来,她怎么也不回来了……”
余妈妈是木二夫人身前的红人,去请三次,有两次都是被事缠着来不了。
“呸,只怕是又躲起来摸粉去了。”芍药鼻子里哼了声,“整日里打扮的和个狐媚子似的,这院子里又没男人,给谁看?抬水的粗使婆子吗?”
“狐媚子?”木婉薇听了好笑,“这词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芍药脸一红,嘟囔了句,“和樱桃学的。”
樱桃本站在一边发呆,听到芍药提她又听到狐媚子,眼睛‘噌’的一亮,开始碎语起来,“是二爷看上了六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彩云,要收到他自己屋里去。六姑娘气了,直把彩云撵出流云阁,东西都扔了出去。二爷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不让彩云进院,骂彩云是个狐媚子,是专会偷汉子的下贱胚子,是老母猪精投得胎,肚子里装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馊泔水……”
樱桃学得是维妙维肖,木婉薇是听得目瞪口呆,连手中诗集何时掉了都不知道。她第一次听到那么多骂人的词儿,而且,还骂的这样精彩……
芍药虽然听过一次了,却依旧咬着下唇,听得认真。
樱桃学完了二爷身边的丫鬟是如何骂人的,又想学六姑娘是如何打骂丫鬟的。
可才模仿了个声儿就被打断了。
秋锦从外面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到木婉薇面前大哭道,“姑娘,婢子错了,婢子糊涂,还请五姑娘原谅婢子一次,婢子再也不敢了!”
木婉薇收回落在樱桃身上的目光,看向了秋锦。
才半日不见而已,秋锦的双眼肿成了核桃。脸上精心摸上去的粉被泪水冲花,露出原本略黑的皮肤,如一条条沟壑。
秋锦想上前去拉木婉薇的裙摆,却被芍药狠力打掉了,“哟,秋锦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跑错院子跪错人了吧。”
自回到侯府,芍药的嘴学得越加刻薄。对着新来的丫鬟不说话便罢了,一出声定是将对方气成内伤。
秋锦明白自己这时要是还端着家生子的身份,怕是离死也不远了。她见屋内只有芍药樱桃两个丫鬟在,所性将话对木婉薇说明了。
木二夫人是何时将她叫去说话的,进得内室还是外室,又有几个丫鬟婆子在场,就连木二夫人打赏了她什么样的物件都双手捧到了木婉薇的面前。
一只浅绿色,成色普通的翠玉镯子。
说完后,秋锦跪在那里痛哭不已,“都是婢子眼皮子浅,还请姑娘三思不要去叫余妈妈了,这养娘认不得,认不得!余妈妈在二太太面前再得脸也只是个奴才,姑娘若是真的认了,就中了二太太的算计了……”
这话,是张成家的教秋锦说的。
在认错时她不能说是怕木婉薇揭发她,而是要说她良心未泯,怕木婉薇真中了算计。
一是为已一是为人,后面的说法自是更能拉拢人心些。
木婉薇没说话,只拿起那只镯子对着阳光细看,直到眼被阳光晃花了,才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成色的?”
当日屈妈妈和她说这事时只说交给她去处理,却没想过秋锦会半路前来认错。不知道怎么办,也不能一直没声儿,木婉薇只好板着面孔说了句不相干的。
秋锦的脸色却是彻底青白了,哆嗦着嘴唇半天才道,“翠,翠玉……姑娘,婢子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秋锦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在地上,不一会额头就见了血痕。
翠玉被棍打时,紫薇园里的丫鬟婆子是被叫去围观了的,为的就是震慑她们,让她们认清为奴的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翠玉不过是惧于青枝的淫威没有将话送到,就被管事让人打了个半死,自己卖主求荣的事若真揭露出去,还有活路吗?
木婉薇被秋锦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回想了一遍对话后才发现秋锦为何被吓成这样。她不禁在心里好笑,还以为有着木二夫人撑腰秋锦有何样的胆量呢,不过一个翠玉就让她怂了。
歪着头想了须臾,木婉薇又坐下,拿起诗集淡淡的道,“秋锦,这事你说明白了,我也听明白了。可你说是二太太告诉你这样做的,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自我回府,二太太待我似亲女,怎会害我?罢罢罢,念在主仆一场的情份上,我留你三分脸面不去二太太那里告发你,你自行去寻屈妈妈吧,让她随便寻个理由禀了二太太,让你爹娘领你回家。慈悲……”
秋锦似不相似自己听到的一般,看着木婉薇连头都忘记磕了。
芍药见秋锦跪着不走,气急败坏的道,“怎的,还想我们姑娘亲自去同管事领了小轿将你送出侯府不成?要不要我们姑娘再送你两丈红绸,纯银头面啊?”
只有与姑娘亲厚又得脸的丫鬟,姑娘才会亲自给备下红绸,纯银头面这样的体面嫁妆。
秋锦不敢再留,又磕了一个头,诚心实意的道,“姑娘,不能伺候您是婢子没有福气,还望姑娘将婢子的话听进心里,二太太她……”
木婉薇眉心微皱,面带不耐的转过头去。秋锦咬着下唇,终是在芍药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中出去了。
秋锦出去后木婉薇呆坐了许久,直到屈妈妈进来,才算开口说了句话,“屈妈妈,我这样做对吗?”
屈妈妈却不答反问,“姑娘是真不想要秋锦了吗?”
☆、第 14 章 开脸
秋锦,自是留下了。不仅留下了,还在屈妈妈的准许下到木婉薇的身边伺候。秋锦感激涕零,做起事来分外用心。
芍药心中虽有不满,可日日对着秋锦陪笑的面孔,也不好一直冷言冷语的。三日后,对秋锦的称呼由‘那谁’变成了‘那个秋’,五日后,把锦字加上了。
樱桃心思简单,既然屈妈妈说秋锦可用,那就是自己人了。连傻带愣的和秋锦腻歪了两日后,回来和木婉薇和屈妈妈扯起了八卦。
秋锦一个远房表叔是在木老侯爷身边当差的,那表叔的女儿,也就是秋锦的表姐春梅是大姑娘木婉蓉的陪嫁丫鬟。一年前生下一位哥儿,已经抬了姨娘。
秋锦有个弟弟,才五岁,秋锦娘不想弟弟进府当小童,正寻门路读书呢……
家生子的好处就是,爹娘老子都在府中当差,对府内的情况最是清楚。
因此除了交代了自家的底细外,秋锦还说了许多别的房里的事。
例如,三老爷除了有一位嫡妻王氏外,还在外面娶了位平妻古氏。王氏居在安平侯府中常年称病,鲜少出来,一年之中给木老夫人请安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平妻古氏就威风了,跟着三老爷身边寸步不离,不知情的人几乎都以为三老爷只有一位夫人,就是手腕圆滑,性格豪爽的古氏。
再例如,四夫人孙氏是残败之躯,右手齐腕而断。四房里真正管事的是姨娘韦氏,孙氏的陪嫁丫鬟。
听了这些密闻后,木婉薇中心暗叹,怪不得木二夫人得势掌权,大媳妇离府别居,三媳妇病,四媳妇残,木老夫人也没的选择不是。
又一连请了余妈妈两回,余大忙人才得空到紫薇园来。于是,在一个落着小雨的日子里,花白了头发的屈郎中以给木婉薇复诊的名义再次进了安平侯府。
只看了痴痴笑得似个孩童的木婉欣一眼,屈郎中便连连摇头不肯再诊。
三年前,他是给木婉欣诊过病的,此等病症,他无能为力。
木婉薇不免失望,可又不能不接受这个事实。
屈郎中见木婉薇一脸落寞,离去时道了句,“五姑娘,令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木婉薇细细将这话品了品,苦笑了。
还真是福气,不然要如何面对慈母离世,生父漠视,亲姐行克这样的局面?
又调养了五日,木婉薇的病彻底好痊愈了。同时,‘病’了二十几日的二姑娘木婉月也终于好转,能出挽月阁四处转转了。
给木老夫人请安后。木婉月拖着‘病’躯亲自到紫薇园来请罪,拉着木婉薇的手一个劲儿的陪不是,含泪欲泣。
在奴才的眼中,两姐妹剑拔弩张的关系终是在大姑娘一声又一声的五妹妹中化解了。
多么好的一个妙人儿,长得好,性子柔,对姐妹又和气。就是太软弱,不然也不至于被恶奴气的病了二十几日。
木婉月告辞后,芍药看着她离去的背景沉思了许久,最后满心疑惑的问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