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米克两眼崇拜地望着父亲。「我都不知道爹地这么厉害!」
「因为我父亲是中国政府的高干,所以他请来的老师都是一流人才。说也奇怪,开始学武之后,我的身体也渐渐转好了,但我的个性依然非常孤僻,不爱说话,除了上学之外,也从不出门,可能是遗传自我父亲,也可能因为我是哥哥,不像弟弟那样不受拘束……」
「慢着!」郁漫依忽地一脸惊讶,举起手来喊暂停。「你有弟弟?」
「一个。」步维竹比了一根手指头。
「谁问你有几个!」郁漫依没好气地说。「我是说,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沉默一下,步维竹才道:「现在就要提到了。」
郁漫依立刻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哦,好,那,请继续。」
「我弟弟小我两个月,是我父亲在外面的女人生的……」
七岁才被父亲带回家的弟弟跟步维竹不同姓,户口上的父亲也不同,但不论是威武的长相或魁梧的个子,弟弟都比步维竹更像父亲,但他的个性却与父亲回然相异:鲁莽、任性又自以为是,而且毫无金钱概念,给他一万元,他会花掉两万元,然后再回头要三万元。
「呃?」米克迷惑地搔搔后脑杓。「叔叔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算术他都懂,叔叔居然不会,不是白痴是什么?
「笨蛋!」姬儿立刻K他一脑袋。「那只是比喻啦!意思是说叔叔花钱毫无节制啦!」
「没错,不管给他多少钱,他都会用最快的速度花光,然后再回来跟你要更多,最好是让他以为家里根本没钱,这样他才不会太过分。所以我父亲在分配财产时,除了留给我弟弟一份储蓄年金以外,所有的财产都用我的名义逐次投资到外商公司,我每年都可以领到巨额红利,如果我弟弟需要的话,我一定会照顾他,这也是我父亲的用意。但……」步维竹轻轻叹息,停住了。
姬儿突然又K了弟弟一记。「喂,你可不准给我变成那种弟弟喔!」
「谁会啊!」米克揉着脑袋嘟囔。「我才担心妳会咧!妳的零用钱比我多,可是存的钱一直比我少,不是吗?」
第三记--老羞成怒的一拳。「闭嘴!」
「不,我想你们姊弟俩应该都不会,你们懂得节制,懂得储蓄,还懂得自己去打工赚钱,是一对懂得自我调适的孩子,我很骄傲。」步维竹颇安慰地说,然后又叹了口气。「而我弟弟不但从不工作,而且有多少用多少,还时常跟人家借钱,从上中学开始,债主就频频到家里来要钱,因为这样,他老是挨我父亲的骂,还常常被我父亲拿藤条抽打。」
「幸好、幸好!」郁漫依猛拍胸脯,一脸侥幸的释然。「幸好我不是挑上他作老公!」
「那是不可能的事,当时他在日本。」步维竹摇摇头。「我们兄弟大学毕业之后,我爸爸就先后安排我们出国留学,希望我们能想办法取得居留权,好把他老人家接过去,当时我选择美国,而弟弟选择日本。」
「那你弟弟现在还在日本啰?」
步维竹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不,他此刻在苏俄的监狱里。」
「咦?苏俄?!监狱?!」郁漫依吃惊地失声大叫。「怎会?」
「老实说,到现在我仍然搞不太清楚。」步维竹慢慢挂上苦笑。「记得是姬儿出世那一年,父亲突然病倒……」
骤闻父亲重病,步维竹立刻赶回中国,一问之下,才知道父亲是由于接到弟弟因偷窃苏俄国家机密的罪名而被苏俄警方抓去的消息,一时气急攻心脑中风。
纵使他和弟弟并不是很亲近,但毕竟是唯一的弟弟,于是在父亲脱离危险之后又马上赶到苏俄。
可是每一次他去探监想问清缘由,他那个人高马大的弟弟却都只顾嚎啕大哭着向他道歉,像个小孩子似的哀求哥哥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他出去,呜呜咽咽的根本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不久,在步维竹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情况下,弟弟即被判刑确定。
「……由于是偷窃苏俄国家机密的重罪,所以他被判了三十五年刑期。」
郁漫依倒抽了口气。「上帝!」
「好久,不是吗?几乎等于一辈子了!」步维竹喟叹道。「就在我束手无策之际,一位苏俄秘密特务主动跑来找我,说如果我肯为他们做一件事,她可以设法帮我弟弟减轻刑责。」
双眼骤睁,「你……」郁漫依咽了口唾沫。「做了?」
步维竹注视她片刻,而后垂眸盯住自己的手。「我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不能出卖中国,我的妻女是美国公民,所以我也不能出卖美国,另外,杀人放火的事我也不干,其它的,我愿意做。」
做了啊!
「哦。」郁漫依有点无措地抓抓头发。「那,为什么你弟弟还在监狱里?」
抬眸,「妳认为呢?」步维竹反问,郁漫依抿唇无语。「当然,我也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帮他们做下去,说不定他们根本没打算放了我弟弟,所以这回出任务之前我就和他们讲清楚,这一回再不放,我就不再相信他们了。」
「最好是这样。」郁漫依咕哝。
「我始终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找上我,当时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留学生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呀!」
郁漫依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又吞回去。
「其实我也不愿意,但……」步维竹又叹息。
「我了解、我了解,有时候,我们是不得不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见他懊恼不已,郁漫依忙探出柔荑按住他紧握的拳头,谅解地给予温言抚慰。「你常常去看他吗?」
步维竹摇头。「我去看过他几次,但在父亲二次中风过世之后,他就叫我不要再去看他,因为每一次看见我,他就以为可以恢复自由了,谁知道都不是,那种失望一次比一次难以忍受,所以他要我在他能够恢复自由那天再去接他。但多年过去,我依然无法让他脱离牢狱,就算他要我去看他,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这也不能怪你呀!」
「对嘛,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叔叔自己的错嘛!」姬儿突然加进来一句。
「好蠢喔!」米克嘟囔。
「管他有多蠢,再蠢也是他家的事,此时此刻我只好奇……」姬儿微倾脑袋。
「爹地,你说你以前的个性一直都是那么古板的老土蛋,后来又怎会变了呢?」
「有力量的人改变环境,没有能力改变环境的人只好随环境而改变。」步维竹淡然道。「我的生活环境与工作性质都不容许我保持原来的个性,想生存就必须适应环境,所以我无法不变。不过,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比较轻松,凡事一板一眼确实很累,所以一走出家门,我就会放任自己活得自在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出了家门才放轻松?」姬儿问。「在家里也可以啊!」爹地会害羞?
「因为……」步维竹两眼瞄向妻子。「我以为妳妈咪比较喜欢我原来的样子,我想我是希望这段婚姻能够继续维持下去吧!」
「因为妈咪?可是……」姬儿也看了妈咪一眼,很惊讶地。「爹地好像并没有爱上妈咪吧?」
纵然已在美国住了十多年,但在本质上,他仍是个保守的中国人,听自己年幼的儿女当着自己的面说爱呀情的,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问他是否爱自己的老婆,步维竹感到十分不自在。
呛咳了好几声,他才按捺下板起脸来避开这个问题的冲动。
「但她是个好妻子,大部分的男人都会想要拥有像她那种体贴又会持家的好妻子,而且十年夫妻一路走来,我也早就习惯她的存在了。」修长的手反握住妻子的柔荑,他硬起头皮坦承道。「除此之外,老实说,一年一年过去,我也……」
他又不甚自然地咳了两下。「呃,愈来愈眷恋在她身边的感觉,很温馨、很窝心,也很贴心,虽然生活平淡,但我本来就是个平凡的人,对我来讲,这种平淡的日子最适合我了。」
「我也是,」老公都剖心自白了,郁漫依也不甘落人后。「凭良心说,老土男人实在不合我的胃口,记得当初见到他的第一面,我还在想:My God,我真的要和这种脑袋里装屎的男人结婚吗?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比较好?不过……」
脑袋里装屎?
两个小鬼窃笑不已,步维竹尴尬地又咳了好几下,郁漫依耸耸肩。
「没办法,当时急着要结婚的男人也只有他,只好随便凑合啰!然而,婚后不久我就发现,虽然严肃又古板,但你们爹地确实是个非常可靠的好丈夫,很体贴,又顾家,还会帮忙做家事,也真心关怀我和你们两个,或许对你们是严格了点,但我明白他是为你们好,而且他不会偏心你们任何一个……」
她用力点点头,表示对于丈夫这一点最令她感到满意,其它的都不是大问题。
「说也奇怪,即使在这十年之中,我们之间从不曾勾起什么天雷地火,更没有深情款款那种东西,有的只是一份淡淡的夫妻之情,但一向独立的我就是不想失去他的关怀、他的体贴……嗯,嗯,我想人的习惯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一旦习惯拥有之后,就无法接受失去的可能……」
双眼眨巴着,她若有所思地说。
「或许出任务的经历确实多采多姿,非常刺激,很对我的性子,可是不管任务有多惊险,夜里休息时,我一定会想到他,想到没有他在身边真的很不习惯。而且每当出完任务回到家里见到他时,我就会涌出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心想:真好,我总算回家了!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冲向前去抱住他呢……」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发。
「老实说,我自认并不是一个恋家的女人,但我确实非常依恋我们的家呢!」
姬儿的表情非常怪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说什么又强忍住。
这哪里是什么淡淡的夫妻之情嘛!爹地眷恋妈咪,妈咪思念爹地,连她这个小小女生都能理解到他们之间绝不仅是夫妻情分而已,他们自己居然不了,还说得那么煞有其事,这对猪头夫妻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啊?
「那,现在呢?」
「现在?」郁漫依望向女儿,耸耸肩,决定再坦白一次。「他让我心动!」
眼色陡然转深,「现在的妳……」步维竹徐缓低沉地说。「也非常吸引我。」
「为什么?」姬儿又问,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
「为什么?」郁漫依因她的问题而失笑。「那还用问吗?因为现在的他很酷、很帅,也很强悍,很勇敢啊!」
「同样的,结婚十年,我也不知道妳是如此漂亮妩媚,风趣迷人,」步维竹低喃。「而且非常俏皮又有生气,有活力、有魅力,我是瞎了还是什么?」
「可是我还是比不上我姊姊那么漂亮!」郁漫依脱口道,带点呛鼻的酸味。
步维竹认真想了一下。「确实,不过她是塑料花,妳是鲜花,僵硬死板的塑料花再怎么漂亮也比不上鲜花那样自然生动又清香怡人,聪明的男人绝不会挑选塑料花。」
郁漫依蓦而绽开喜悦的笑容,彷佛真开了一朵花似的。「你是聪明的男人?」
步维竹唇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