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真实情况应当是晏门想吞并巴蜀一带的势力,却遭到反抗,晏门主恼怒儿子被伤,便大开杀戒,非但没有服众,却引起了更大的反抗。
如此算来,宁宁兴许与万华脱不了干系,是被派来暗算晏于非的。可惜技不如人,反而先露了马脚。以晏于非的精明,不可能查不到宁宁的身份,他却不点破,分明是给他二人面子。
杨慎不由暗暗颔首,赞此人做事漂亮。这样一来,他们欠他的情分更多,到时候只怕是算不清,必定要大大偿还他一笔了。
他又看一眼伊春,估计她的浆糊脑袋肯定是被糊弄得一团糟,毫不犹豫便要热血沸腾。
伊春正色道:“我听人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伤人的人,除非是疯子。巴蜀万华会如此抵抗,想必是你们晏门做了什么他们不赞同的事。晏公子,你救了我们,这个恩情我肯定会还,巴蜀的人要来杀你,我帮你挡下,但不会帮你杀人。”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一愣,殷三叔的眉头立即拧了起来:“你怎能如此与少爷说话!”
伊春起身对晏于非抱了抱拳,略带歉意:“抱歉,我不大会说话,有些不中听。公子的厚礼我不要,但我会帮你,只管放心。”
大抵是没想到这傻乎乎的姑娘脑子还挺清楚,晏于非脸色变了一瞬,随即立即露出笑意来,温言道:“姑娘说的对,此事晏门也有过分之处。无论如何,晏某要感谢姑娘与少侠的侠义心肠,在潭州这段时间,拜托二位了。”
伊春与杨慎走后,殷三叔摇头道:“少爷,这两个少年只怕会坏事。属下还是寻个时机令他二人再也不得泄露风声为好。”
晏于非揉了揉额角,将茶杯放在鼻前轻轻一嗅,低声道:“……过一段时间再说。”
窗外莺声丽啭,一派仲春柔靡景象。他不由将窗推得大开,刚好有一行鹤扑簌着翅膀飞上天。
他看得有些痴了,轻轻问道:“殷三叔,还记得我小叔吗?”
殷三叔却默然。
晏门里曾出了个惊才绝艳的人,名叫晏清川,是晏门主最小的弟弟。此人野心勃勃,才干高了门主十倍也不止,奈何一朝栽倒在某位不知名的侠客身上。传闻那人放荡不羁,却武艺高强。晏清川一心拉拢他,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逼得狠了,反被那人一剑穿心,高歌而去。
这是晏门中的悲剧,纵然是门主,现在提起亦要老泪纵横。
晏于非唇角露出一抹笑,有点冰冷,似乎还带了一丝讥诮。
“我不会变成小叔那样的。该杀的人,我一点也不会心软。”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无法被掌握在手心,收为己用。他们是一阵风,是带着翅膀天生便要翱翔的鸟。
可是他们偏偏生得极美,翅膀上带着阳光,纵然埋在地下最深处,也能一眼就发现。
但是不能归属自己的东西,生得太美反而是祸害。
会想着,他们也许有一天忽然反过来阻碍自己,也许遇到更高明的猎手将他们捕获。
所以,杀掉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
殷三叔退了一步,垂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少爷,属下探得舒隽仍未离开潭州,逗留在城南一带,似乎是在等人。”
这又是一只美丽却桀骜的鸟,根本连靠近都不得其法。
晏于非缓缓摇头:“撤了,暂时不要继续跟着他。”
葛伊春与杨慎似乎和他有些交情,留住他二人的话,总有一日会再次遇到他,从长计议吧。
殷三叔点了点头,拱手正要退下,忽听门上被人轻轻一敲,安排在外面的部下低声道:“师伯,少爷,人带来了。”
晏于非转过身,便见两个属下手里架着一个瘦弱女子走进来。
是宁宁,她嘴巴被封住,挣扎也没用,索性装死,一动也不动地被人挟住,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晏于非淡道:“又是巴蜀万华派来的人吧。我已调查清楚,你姐姐确是我晏门中一名婢女,一年前将她驱逐是因为家中有你这个拜入巴蜀万华门下的妹妹。如今你姐已自尽,老父被万华作为人质,逼得你前来刺杀我。计是好计,可惜找错了人。”
宁宁还是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他又说:“你中了我的毒,半年之后必然发作癫狂而死。现在你右胳膊应当已经变成了紫色。”
立即有属下将她袖子撕开,果然半条胳膊都变成了紫色,像是被烧烂了一样,极为可怖。
宁宁咬牙道:“爱杀就杀,要折磨也痛快些,不必多说。”
说罢,她却阴狠地笑了一声:“你这个晏门二少,果然深得晏门精髓。明明是你派人将那女公子杀了,却栽赃在别人头上,演了好大一出戏,精彩的很呐!晏门妄想称霸江湖,群雄唯马首是瞻,好歹也要做些有德行的事吧?”
晏于非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声音冷淡:“我给你半枚解药,一年内你便为我做事,若是成了,我便给你另外半枚解药。你的老父我已派人救出,不用再听万华的话。”
他示意手下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宁宁将信将疑,展开信纸上下一扫,心中顿时百味横陈。
确是她老父的笔迹,说明晏于非已将他从万华抢出,安置在一处僻静之地。只要她尽心做事,父女总有相聚之日。后面还画了一个只有他们父女俩知道的秘密花纹,确认是她老父没错。
宁宁将信纸塞入怀内,再抬头面上已是平静无波。
她直直跪了下来:“公子请吩咐。”
****
隔天伊春和杨慎便充作晏于非的贴身护卫,随着他出门了。
这次不管奈奈怎么威逼利诱,伊春再也不肯穿那累赘的罗裙,盘烦琐的发式。
她甚至管杨慎借了一套男装,学着男人的模样把一头长发全部束在头顶,为了不暴露自己女人的身份,还和殷三叔学习,加上一顶压得低低的斗笠,倒也别有一种风味。
身为晏门二少究竟有多忙,伊春总算有了体会。真正的江湖人士是不是也像他一样,上午见好几人,有时午饭也来不及吃便要赶去见另外的人。
谈啊谈啊谈,他们好像永远有谈不完的事。
有时候伊春会猜,他们是不是在谈怎么练武怎么过招?
这个想法让杨慎嗤之以鼻:“武痴才会成天想着练武的事,江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伊春一直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可谈的。
在她看来,生活是如此简单随性,有饭吃,有觉睡,有人说话,有景色人情可看,有许多没见过没学过的东西等着她。
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谈话上。
杨慎于是又会笑她:“猪也是这么过日子的。这样挺好。”
他们两人正跟在晏于非的马车后面走,这位少爷下午第二个目的地是储樱园,近日刚好是赏樱时节,他不知又和什么人约定了在那里谈事情,忙得要命。
伊春把斗笠压低,有点火气:“羊肾你总和我过不去!我可是你师姐!”
杨慎笑嘻嘻地看着她扮男装的模样,出乎意料,似乎比女装还多些俏丽,他说:“做猪才好,有人养着,无忧无虑的。”
“那你怎么不去做猪!”她抬头瞪他,如今脸色白了,形容居然生动了许多。她相当耐看,看久了会让人忍不住心头一动。
杨慎的心就动了好多次,动的他都有些无奈,于是忍不得透露一些:“我做猪的话,谁来养你?”
他知道她肯定听不懂,她有时候聪敏的让人十分意外,有时候却真的是一头猪。
伊春正要开口说话,走在前面的殷三叔却回头隐隐瞪了他们一下,似乎是嫌他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这位大叔,对他们相当看不顺眼,隔三差五就来瞪一下。
伊春轻声道:“瞪什么瞪,眼珠子要掉下来哦。”
杨慎不由笑了。
很快便到了储樱园,晏少爷推门下车,不防周围呼啦一下涌上许多乞丐,挥着脏兮兮的盆子,嚷嚷着求他打赏点钱财。
潭州一是储樱园,一是开福寺,附近的乞丐简直比蚂蚁还多,稍遇上一个服饰光鲜点的,立即便群起而上,根本不是要钱,而是抢钱。
伊春二人立即护在他身边,将那些乞丐挤开。
忽然,她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寒冷而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几乎是本能,她一把抽出佩剑挡在身前,只听“叮”地一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似是打算偷袭,却撞在了伊春剑上。
他一击不中,调头便跑,伊春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追,忽觉一股大力从隔壁传来,她被杨慎撞得一个趔趄,急道:“怎么了?”
他说了一句什么,含含糊糊的,紧跟着一声巨响,像是鞭炮炸开的声音,伊春眼前突然涌出大片大片的青色浓烟,刺鼻又刺眼,什么也看不见。
她飞快伸手去捞杨慎,却捞了个空,殷三叔在浓烟里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紧跟着是兵刃交接的声响,再跟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等风终于把浓烟吹散,伊春揉着发疼的眼睛四处张望,这才发觉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马车前,杨慎晏于非殷三叔他们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十七章
就这么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算被挟持,也弄不了多远。
伊春四处张望一番,忽见园门前地下斜斜钉了一根细细的针,针头指着储樱园内。
那是晏于非常用的暗器。
她直接冲进了园子。
储樱园里种了无数樱花树,此时正值盛开季节,如烟如霞,晃得人眼花缭乱。
传说这园子本是某豪富人家的后院,后来家道败落,便将园子专卖旁人,几经转手,如今却成了一块公众之地。园内另有商家酒楼茶舍各自经营,互不相扰。但由于价钱昂贵,纵然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也鲜少有人进来败家。
伊春很快就在繁华的樱林里迷路了,迷的一塌糊涂完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胡乱绕了几圈,忽又在一棵树下见到了一片撕碎的衣角,捡起来摸摸,是粗布的。那颜色质地与杨慎穿在身上的衣物并无二样,那孩子一向心地慎密,应当是给她留记号。
果然左右再看看,在另一棵树下也找到了一片碎布。
伊春心头一松,顺着杨慎的记号一直朝前飞奔,不一刻忽觉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出了樱林,对面是一个极小的凸起土坡子。
坡上建着一座竹楼,晏于非身上的象牙白外袍很是显眼,就靠在窗边。他看上去倒没什么异样神色,一手扶着下巴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忽然看到伊春朝他挥手,他不由一动,反而把脑袋别过去了。
伊春愣了一下,左右看看,确定这里应当是园子里的某间茶舍,因为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附近赏樱,竹楼下更摆了桌椅,供人休憩喝茶。
她解下斗笠,直接推门走进茶舍,热心的伙计上来招呼,她说:“我要上二楼。”
伙计很是为难:“姑娘,二楼被人包下了,委屈你在一楼坐会儿,好么?”
她像是没听见,抬脚便冲上楼,伙计急得大叫几声,只听楼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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