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淡道:“师姐,夏天才有牛郎织女星。这两颗就是普通星子而已。”
“你把它当作牛郎织女星会死啊?”伊春有点发窘,“你再这样讨厌下去,当心以后没女孩子喜欢哦!”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旁人喜不喜欢我,和我没关系。”
伊春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年纪还小呢。你看,牛郎织女明明是夫妻,孩子都生了,却不被允许在一起,一年只能见一次。这种故事你听了不觉得很凄美吗?”
杨慎静静望着墨蓝的苍穹,隔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至少还能相见,我却永远也见不到家人了。”
她无话可说。
杨慎翻了个身,用毯子将身体一裹:“我睡了,你莫忘了加点树枝去火堆里,别让它熄灭。”
他才十五岁,却背负着血海深仇,真不能想象平日里他怎么能神情平静地度过。
如果是她,想到自己老爹老娘和老妹要被人杀光,估计立即就会疯掉。
伊春摇了摇头,心里对他的怜悯又多了一层。
到了半夜,伊春早已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居然觉得头顶有人在看自己。那种眼神,不是杨慎,是陌生人!
她本能地摸向佩剑,谁知那人出手更快,眨眼就点了她两个穴道,她顿时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是谁?!伊春狐疑地瞪圆了眼睛,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白衣人,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与平日里遇到的山贼截然不同。
为首的白衣人点了火把,看看她,再看看杨慎,最后低声道:“没错了,公子想找的人应当就是他。身边跟着一个侍女,为了掩人耳目穿了粗布衣裳,面容清秀——他一定就是那个舒隽。把他带走!”
那伙白衣人一声不响地把杨慎用毯子裹好扛走了,他没有挣扎没有叫嚷,估计也是被点了穴道。
“这个侍女怎么办?要杀掉灭口吗?”有人问。
“不,公子交代了不得见血。将她放这里就是了,一个小小侍女而已。”
说罢众人飘然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
伊春僵直地躺在地上,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书卷?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为什么,他们才下山两三天,就要遇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师父有说过江湖是这么乱糟糟的吗?
夜已经很深了,林中风大,吹得伊春遍体生寒,她不由打了个大喷嚏,只觉鼻涕快要流出,偏不能抬手去擦。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悠闲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主子,这里有人点火露宿。”
脚步声渐渐靠近,伊春瞪圆了眼睛使劲朝上翻,试图看清来者何人。
鼻前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和以前在香炉里闻到的那些香饼香块都不同的味道,那种香像是要侵入五脏六腑一般,极清极淡,令人心胸顿时一畅。
一幅绛纱落在她眼前,纱后是一张倒过来的脸,脸孔似新雪一样白,乌溜溜的眼珠,看上去无比纯善,十分无辜。
很熟悉的人,正是那天在林子里见到的那对可恶主仆。
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眨了眨,眼睛的主人突然开口道:“啊,好脏的小野猫。”
野……猫……是说她?
绛纱忽然消失,紧跟着另一张端秀的脸倒着出现在她眼界里,是小南瓜。
她低声道:“这位姑娘,我们也是赶路人,如今迷失在山林里无处可去,能否容我主仆二人暂借此地一同休憩?”
看起来他们已经不记得她了,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伊春想说个好,她向来大方,不过如今被人点了穴道,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她只好一个劲眨眼睛。
小南瓜回头道:“主子,有点不对劲,这位姑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披着绛纱的主子坐在火堆旁,抱着胳膊说道:“不管她,咱们休息咱们的。”
喂喂!太冷血了!
小南瓜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抱歉,我家主子最不喜欢露宿,所以心情不好,姑娘别见怪。”
你有空说这些废话不如赶紧解开穴道啊!伊春急得差点把眼皮眨抽筋。
“主子,好奇怪。这里栓了两匹马两个包袱,可睡着的只有姑娘一人,还被点了穴道,莫不是遭遇劫匪抢人?”
小南瓜一面说,一面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厚厚的毯子铺在地上给自家主子睡。
那位主子还是同样一句话:“不管她。”
所谓世态炎凉就是如此了。伊春被凉风吹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又打个喷嚏,鼻涕满脸。
小南瓜很好心地拿着手绢替她擦鼻涕,柔声道:“夜深风大,姑娘小心着凉。”
说罢忽然盯着她看了一会,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回头道:“主子,这个点穴手法很独到,是逍遥门那些人。”
那位主子终于有了一点好奇心,哦了一声,探头过来看。左看看右看看,他忽然说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是你就眨左眼,错你就眨右眼。明白了吗?”
伊春赶紧眨了眨左眼。
“跟你一起上路,被劫走的人是个男的,而且长得挺不错,对不对?”
眨左眼。
“劫走你同伴的那些人身穿白衣,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少年郎,却神经兮兮,成天公子公子挂在嘴边,对不对?”
犹豫了一下,眨左眼。
“他们把你同伴当作一个姓舒名隽的人劫走了,还以为你是舒隽的侍女,对不对?”
拼命左眼。
那位主子把手一拍,神色温柔纯善,笑道:“原来如此,小南瓜,他们把别人当作我给劫走了。”
小南瓜皱眉道:“果然是逍遥门那个无耻公子的手段!成天盯着主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舒隽扶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伊春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说道:“既然有人做替罪羊,再好不过。咱们休息一晚上,明早继续赶路吧。”
伊春的脸彻底变成了惨白的。
小南瓜于心不忍,小声道:“主子,至少把这位姑娘的穴道解开。人家做了公子的替罪羊,也怪可怜的。”
舒隽横卧在毯子上,神态慵懒,双目微阖,轻道:“你笨啊,解开穴道你家主子就多了个麻烦。如果要做好人,一开始就得做,半途做好人不值得。还不如再给她点几个穴道,让她这一夜睡安稳些。”
小南瓜连连摆手:“点穴就算了吧,主子!偶尔也要积点德。”
舒隽没有再说话,他似乎是睡着了,那张秀雅清俊的脸在火光里忽而亮忽而暗,于是印在伊春的眼里就像是菩萨与恶鬼轮流出现。
长得像菩萨,内心却是恶鬼,恶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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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大修过的章节。
七章
夜色褪去,发白的晨光照亮了伊春的脸。这难熬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她眼睛瞪得溜圆,忽而转了转,脖子也跟着动动,接着是胳膊、腿。最后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时效已过,她又自由了。
回头恨恨瞪了对面那两只没良心的主仆一眼,他俩蜷缩在厚厚的毯子里,像两只毛毛虫,睡得正熟。
伊春实在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跳上马背便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渐消失,小南瓜闭着眼睛低声道:“主子,她一定是急着去救同伴,包袱都没来得及带上。”
舒隽用毯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去翻翻,看有没有钱。”
“……你拉别人做替罪羊也算了,现在还要贪图人家的财物吗?”
“东西是她自己留下的,不算强取豪夺。”
小南瓜一把揭开毯子,仰天长啸:“我为什么要跟着这种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主子!”
舒隽从厚实的毯子里伸出脑袋,长长的披散下来的乌发,面容姣好秀丽,怎么看怎么像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他裹着毯子蠕动,滚到包袱前一把抓住,道:“那我自己翻。”
包袱皮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无非是破衣烂衫之类的,半个铜板也没见着。
舒隽直接丢出去,不屑一顾:“穷鬼!”
“你连穷鬼的东西都偷!”小南瓜义愤填膺。
舒隽从毯子里钻出来,打个呵欠,喃喃道:“该换个部下了,不然真要骑到我头上来。”
小南瓜捧了水给他漱口洗脸,一面替他梳头一面絮絮叨叨:“主子,做人不能太没良心,会遭天谴的!你看某某,因为偷了东西,大前年跌断了左腿。再看某某某,因为诬陷别人,去年瞎了双眼……”
“诅咒够了吧?”舒隽回头看她一眼,小南瓜立即闭嘴,飞快把东西收拾整齐。
他往前走了两步,道:“走,牵上这匹马。”他指了指树上拴着的马,那是伊春来不及带走的另一匹坐骑。
小南瓜大吼:“还要偷人家的马?!”
舒隽又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咱们就骑这匹马,去逍遥门看热闹吧。”
逍遥门它真是一个门,门上写着“逍遥门”三个骚包大字,还涂了金粉,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
伊春一脚踹开大门的时候,里面站得满满的全是人,一齐回头看她,神情各异。
她眼尖,早已见到人群里有昨夜挟持杨慎的那伙白衣人,当即抽出佩剑,大吼:“把羊肾交出来!”
没人回答她,庭院里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
隔了一会,为首一个衣着华贵,神情严肃的中年大叔沉声道:“姑娘是何人?怎如此无礼!”
伊春说:“是你们无礼在先,昨天晚上派人把我师弟劫走了!”
于是有人略带讥诮地笑道:“不知姑娘师出何门?居然要逍遥门出门来劫持你师弟,想必姑娘初涉江湖,没听说过逍遥门的名声吧。”
伊春摇了摇头:“这和名声没有关系,我只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为首那个中年人露出一丝怒意,回身朝对面一个蓝衣青年抱拳,歉意道:“对不住了,晏少爷,本派今日有人上门挑衅。待在下先将此事解决再与你促膝详谈。”
青年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正是先前在贤德镇医馆遇到的那位晏少爷。他今日赶了大早前往逍遥门,自是有要事商谈,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能遇到减兰山庄这个小丫头。
伊春没有江湖经验,出言不逊,态度倨傲,等于惹了个大麻烦。他为避免麻烦,便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朝逍遥门主做个随意的手势,便背着双手退到了阴影中。
那门主立即朝部下丢了个眼色,一群人立即将伊春围在中间。
门主淡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尊师何人?你一口咬定是逍遥门劫走了你师弟,可有什么证据?”
伊春懒得与他啰嗦,抬脚便将面前拦住她的两人踢了个趔趄,身后风声凌厉,是那些人挥剑刺来,她一个前翻,手里的剑舞成了风车也似,用无比蛮横的姿态硬是突破重围。
然而这些人毕竟不是山贼之类的乌合之众,对方所有人都戒备十足,她纵然身手伶俐,毕竟年纪小,占不了什么便宜,刚突破重围,肩上就被人刺了一剑,痛得她一个惊颤。
眼下只有速战速决,赶紧冲进去找到杨慎才是要紧。
她顾不得伤口刺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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