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吃惊的,不是因为那个声音说的是我熟悉的汉语。而是因为,那个声音,竟然是我朝思暮想了仿佛一生的声音——子轩的声音!
我看到门帘被撩起,缓步走进一个青衣男子。他的眉眼依旧温雅清俊,唇边依然挂着温暖的笑容,好似从没有变过。只是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我。进帐之后,他目不斜视,正对着郎昕翰行了个礼:“天启草民范冺,见过宁王千岁。”
他怎么会叫范冺?他的容貌、笑容、声音、神态、步伐、甚至那举手投足的细微动作,他明明就是蓝子轩!!我呆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都忘了怎么动作。而耳朵里则继续传来他和郎昕翰的对话声。
“免礼了。”郎昕翰虚抬了一下手。
“我的手下说,你单人匹马来到我北辽营前,说是穆容成的手下,要见我?”
子轩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正是。”
“好胆量。你就不怕我的军队会把你射成刺猥?”
“宁王千岁治军之严,连远在天启的我们都如雷贯耳,您的手下怎么会随便的放箭杀人呢?尤其是现在,幽州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大家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送上门来。所以送上门来的,必是有要事相见。”
“那好,明人不说暗话。范先生就把来意讲讲明白吧。”
子轩好像这时才看到我,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看着郎昕翰说:“王爷,您这是?”
“但说无妨。她是本王的爱妾,没有关系。”郎昕翰也看了看我,不过目光很温柔。
我注意到,在他说到“爱妾”这两个字的时候,子轩的左手食指,微微动了一下。可他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王爷真是好性致。”
郎昕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我这时才拼命把自己的头微微低下来了一些。不管子轩为什么变成了范冺,他肯定有他的苦衷。那么现在我这么傻呆呆的样子,只能是给他找麻烦。我努力收回自己的目光,强迫自己只看着地面,只是偶尔,我还是会忍不住瞟他一眼。子轩,子轩,我居然会在此时、此刻、此地、又见到你!!
子轩的声音变得肃然了一些:“我家三王希望能和您合作,办一些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哦?说说看。”郎昕翰身子向后,悠闲的靠在了椅背上。
“三王希望,宁王爷可以归还高承志,并且,撤回已经进占幽州一半的兵力。”
“哈哈,你们有什么资格可以和我谈这种条件?”郎昕翰听了,仰天大笑,“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北辽的十几万兵马,就可以直捣你们的京州腹地!”
子轩看着他大笑,却丝毫不见慌张。一直等他的笑声落下,才说:“王爷确实兵强马壮,也确实现在就可以攻打天启。而且我可以保证,从幽州向南,至少三个州县,王爷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打下来。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您前天已经抓住高承志了,可是,直到现在,您也没有下达总攻的命令。为什么?”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因为您是个聪明人。”
郎昕翰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先不谈您若南下,一路上会折损多少兵马。至少您肯定算过,如果攻占了天启的城镇,这守军需要多少。”子轩站了起来,在帐子里走了两步,“而且这守军必须守得够久,才能稳定刚攻陷的城池。可是现在你们北辽的形势,”他顿了顿,“我不用说什么,王爷您自己心里清楚。光是太子党的人,大概就够您心烦的了吧?所以对您来说,现在最坏的做法就是分散兵力,更不要说派军远驻。”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温和的看着郎昕翰。
“哦?”郎昕翰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接着讲。
“其实这两三个月来,王爷您已经吃掉了我们天启将近三分之一的人马,而您自己才损失了一万来人。再加上俘虏了我们领兵的两位将军,这样的战绩,不管放到哪里,都绝对不会让您丢脸。”
“哼!”子轩话音刚落,郎昕翰便冷哼一声,“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我原来已经与高承志达成了一月之约,可他的行踪是谁透露给我的手下的?惹的他们以为姓高来偷袭,把他给抓了回来?!这一手借刀杀人,可做的漂亮!现在又来装好人,想把人救回去?想利用我收买人心,没那么容易!”
“王爷息怒。”子轩听了他的话,并不慌乱,“王爷别忘了,您还抓住了魏阳。他可一直是让你们头疼的人物。我家王爷本可以拦住高承志的鬼主意,可是最终,他还是没管。这份大礼,王爷可不该这么快就忘了吧?”
“姓魏的是扎手,可我郎昕翰从没怕过他!”他冷笑,“就算多损些兵马,迟早也照样可以抓住他。我一向钦佩他魏阳是条汉子。可惜了他一个尽忠报国的英雄,最后偏偏被你们这些内斗的小人给出卖!”
“宁王殿下又何必如此义正词严。”子轩的脸上也冷了下来,“要是您自己真如刚才所说,那么光明磊落,那又何需直到现在还囚着魏阳,用尽大刑?给他个痛快的死法,不是更显出您的胸襟?!像高承志那样的统军将领,被抓后本应该立刻送回你们北辽的东都,可您直到现在还隐瞒不报,又是为了什么?”
听了这些,郎昕翰并没生气,只是用左手搓了搓下巴,笑道:“穆容成对我的事情,知道的倒是很多。”
“彼此彼此,宁王千岁您,也决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子轩也笑着紧接了一句。然后,他们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我只觉得,他们的眼神,都显得那么阴森。
正在这时,帐外又有人说话。郎昕翰应了一声,便走进来了一个人,却是他身边的那个郭怀安。只见郭双手抓了一个鸽子,递到郎昕翰眼前。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鸽子的腿上套了一个黄铜的粗环。郎昕翰从那个铜环里,拉出一张小小的纸条儿,展开看了看,然后捏在手心里晃了一下,再张开手,那纸条就化成了纸屑。他一摆手,让郭怀安退了出,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子轩。接着他突然笑了:“看来,我应该恭喜你家三王。哦不,现在应该称他为皇上了吧?!”
子轩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他低头向郎昕翰一拱手,笑道:“范冺一定把宁王对我皇的祝福带到。”
郎昕翰把手放到了桌子上,一根手指轻敲着桌面。这个动作我很熟悉,这是他思考时的常做的动作。
“把高承志还给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王爷英明!”子轩绽开一个愉快的笑脸,“您把高承志留在手里,不过也是想将来如果有个什么”,说到这里,他好像故意停了一下,看了郎昕翰一眼,才继续往下说,“有个什么不测的话,手里能多个筹码而已。可现在这个筹码对您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您留也好杀也好,都不能改变当今天启的形势。还给我们,不过是让天启欠了您一个人情而已。况且如今只要您点个头,您想要的帮助,皇上现在就能承诺给您。这种顺水人情,互惠互利的事情,王爷为什么不做呢?”
郎昕翰眯着眼斜瞄他:“就凭你的一句话,我怎么能够相信穆容成能帮我?”
子轩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方黄金印信:“这是我家王爷的贴身私印,宁王请过目。”
郎昕翰接过来看了看,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手指又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范某曾说过,宁王是个聪明人。当初您已经答应了高承志的一月之约,可他还是提前逃走。以您的本事,不可能不怀疑,也不可能不去查探原因。
其实如果您想守约定的话,下令撤回阻截的兵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您还是放任手下,将他抓了回来,对吗?”
子轩问了,却也不等郎昕翰回答,便又道,“我想,那个时候,您就已经预料到,天启将会有些变故发生了吧?所以,现在的事情,对王爷来说,不过是顺理成章。您又何必摆个样子,吊人胃口呢?”
郎昕翰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看着子轩,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子轩笑着也回视着他,两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穆容成从哪里找到你这么个手下的?”许久,郎昕翰懒洋洋的开口。
“如果范某可以将王爷的问题当做是夸奖的话,”子轩向郎昕翰施了一礼,“那么王爷真是缪赞了。这些全是当今圣上的英谋远虑。范某不过是个跑腿递话的小人而已。”
“那么范先生将来一定是前途似锦了。本王先在这里给你道喜了。”
“不敢!王爷言重!范某蝼蚁之命,能为我皇效犬马之劳,已经是无比荣幸,哪里敢求什么荣华富贵!”
郎昕翰笑了笑:“好了,
我们不要在这里扯这些场面话。今天能与先生畅谈,真是让本王心情舒畅。今晚就由我设宴,款待范先生!”说完,也不等子轩答话,就冲外面喊道:“来人哪,带范先生下去休息!”
郭怀安应声走进来:“是,王爷!”然后冲子轩做了个手势,“范先生,请这边走。”
子轩看了看郎昕翰又道:“那么学生就静候王爷的佳音了,希望您不用考虑太久。”接着他又向郭怀安点了点头:“有劳了。”转身便走出了帐篷。
除了开始的时候他瞟过我那一眼以外,自始至终,他再没看过我第二次。
子轩走了以后,我一直呆坐在躺椅上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他们刚刚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飘进我的耳朵,又飘了出去。我不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玩儿什么阴谋诡计,我只知道,我终于见到了子轩,却不是如愿以偿的方式。他怎么会变成了范冺?听他的意思,还是在三王的手下做事。这究竟是为什么?不是说他在幽州魏贤将军手下当幕僚吗?怎么会换了个名字,投靠了三王呢?
“雪儿,雪儿!”郎昕翰连叫了我两声,我才醒过神儿来。“啊?什么事,王爷?”
他坐到了我的身旁:“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说着,抬起手来,想抚摸我的脸。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他的手和我的脸就差了半指的距离,停在了空中。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了回来:“今天晚上的宴席,有精神参加吗?”
“若是王爷想带我参加,雪儿自然从命。”我微低着头,没有看他。
“没事,你要是累,就休息吧。”
“我不累!”我急忙回答,抬眼看他时,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睛。我赶紧又低下头,心里一阵的慌乱。
“那好吧,晚上我派人过来叫你。”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
“是,王爷。”
郎昕翰走出大帐以后,我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刚刚的表现真是差,都是因为子轩的突然出现,把自己的一切都打乱了。郎昕翰可能开始怀疑我什么了,可他怀疑我什么呢?通敌吗?真可笑,我从没想过要为天启做什么贡献,这个国家对我唯一的意义,就是子轩在那里。
那子轩要做什么?看来他是要和郎昕翰合作来的,那我也就没有所谓背叛或通敌这一说了,所以不需要对郎昕翰产生任何心虚的感觉。
子轩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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