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久,国师他们终于到了,我随着人流被倚云夹了出去,也听不清她跟我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下45度角的方向——慢,还真不是一般的慢,那东西到底有没有效果——正在心里发着牢骚,颈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只见某人指尖拈着一枚明晃晃的银针,四平八稳地说,“思虑过度容易——”
“你——”“慕公子说得对。”被人拉过去用沾水的巾子擦手我才意识到原来烨也被赶出来了,“别想了,待会儿看结果就好。”他镇定自若地说着,细细帮我拭去指甲缝中的残血,众目睽睽之下,我轻轻拽了两下未果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约摸过了一刻钟,房间门从里打开了一条缝,漏出橘色的光线——锦祺第一个冲了进去,然后是烨拎着我跟在他后面——安然严肃点头,并无丝毫悲悯之色,虽则床上的人体依旧静谧,我们还是松了口气。“——全部消失了。”
国师直起身子,背向几上烛光,被陈浓的阴影遮得有些面目模糊——我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月亮?难道他说的是挽月璧上的月亮?“你——不是还有备用的么?”久丹家那一块可是刚挖出来不久的。
“谁说有那种东西。”安然叹了口气,告辞离去时面上黯然不似作假,这时忽有一声尖叫从病号嘴里蹿出,我们还未来得及反应董公子便一跃而起,然后马上又掉回床上,口中发出大喊:“疼——你们——京京?”
国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口几个看热闹的推出去再摔上了房门,我也抓住机会朝挽夜扔了一句把附近清空的话,然后回身跟浅华瞪起了大小眼——竟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那个,麻烦你出去一下好不好?”——我的好声好气没得到他的理睬,再看裕杨和锦祺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下去,现在房里只剩四个人站着,气氛诡异。
“京京,这是怎么回事?”某人似乎全然没感受到这让人不自在的氛围,挣扎着想要起来,半起不起的时候终于发觉到身子不对劲,开始龇牙咧嘴。“我让你说话之前不准开口!”因着从小被我欺负的阴影,他总算是乖乖躺了回去,让我可以腾出心情来对付另外一个麻烦。“浅华,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若是跟你有关自然也跟我有关。——知道你们不想让太多人参与,我已经让他们俩睡着了。”他的一番话让我目瞪口呆——还以为是烨干的呢——危难之间国师和烨同时出手,一时衣袂纷飞,人影飘忽,招来招去竟分不出胜负。某人的“优异”表现让我不由得发出了抱怨:“你不是说从小体弱多病,没学功夫么?”
“我只是说自幼体弱,没——”被我打了一小岔之后浅华终于也被制住了,烨把他靠在裕杨边上,拍拍手回过身来笑道,“好,咱们可以——”话音未落他自己也慢慢软倒——安然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冷静得令人发指。
国师看上去不像要继续动手,所以虽然心中惴惴,我还是朝眼中发出异样光芒的小乌龟慢慢靠拢——之所以一直这么叫他,是因为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乌龟卷笔刀——说实话,知道是他的一霎那我不厚道地高兴得都快蹦起来了。“你刚才没做梦——咱们俩都穿了,穿越,明白吧?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他虽然目光热切,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有些傻呆呆:“你是说,超越光速——”
“不是超越光速!超越光速只能导致时间倒流,这是另一个世界!——就跟被外星人绑架差不多!”男生就是男生,连穿越都不知道——我没办法,只好换了一种说法。
“外星人?”听到这三个字小乌龟马上开始兴奋,指住安然大叫,“你是外星人?——啧啧,长得跟我们一样嘛。”他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拍了拍掌,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拉住伤口,立即又开始连声叫疼。
“打住!”我要在其他人醒来或者闯进来之前解决这件事,开始抖落自己所知的一切,“你给我记住,你只是灵魂穿,要想好好在这里活下去,首先要记着你这个身体的身份!——不用找镜子,跟你原来长得一模一样。”这男人还真臭美,我坚决抵制了他的行动,只是继续往下说:“——记住,你现在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嫁给了吏部主事言言?蔡,当朝左相的女儿——”
“等等,你说我嫁——给了左相的女儿?”小乌龟大大拉了一个长音,开始摇头晃脑地嗤笑我的“口误”。
“是,这个世界是女尊男卑。”听到回复之后他愣了两秒钟,然后依照男性本能爆了句粗口,“KAO!你——你不是——”某人狐疑的目光只在我和默默点头的安然之间打转,脸色越来越接近霜打的柿子。
“千真万确!其他的事我会慢慢跟你说,接下来你还是假装失忆好了,要不然——”我朝国师那边瞅了一眼,这位惯犯立马就想了个周全的主意,决定收留这可怜的孩子,并对外宣称伤势很重,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嘱咐小乌龟躺好装病之后安然便在烨身上点了数下,某人跳起来就跟他横眉立目,眼角冒出浓浓的煞气。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后者又在浅华身上掐了两把——他醒来也不说话,只是看得我心里发虚才去拔了那两人身上的针。等到所有人都恢复知觉,安然即刻宣布了亦临伤重,尚需自己亲自为其调养的消息:让锦祺帮他抬人,裕杨处理杀手后事,其他人则回去睡觉——可怜那两个最先晕倒的迫于国师的淫威,连自己被暗算的真相都没敢问便乖乖听命了。
一出门倚云就发出了邀请,说慕家的大宅更安全些,连挽夜也同意了她的看法,最后我无奈中被塞进马车运到了山庄,然后直接被伺候进浴室。舒舒服服地出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去据说是特地为我安排的房间——层层叠叠的浅紫和乳白帮红木添了几分浪漫气息,淡淡的紫檀香若有禅意——正看着帐顶想明日要跟那小乌龟说些什么——忽有一袭洁白悄然而来,泠然的颜容与长衣竟是一色,音调更是冰冷:“今晚的事情,你不用解释一下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整个状况,锦祺晚上来找我,说是亦临公子找我有事儿,结果我一到那里,还没听见什么呢,一把刀就扎过来了。然后烨就去找国师救人,再然后你们就都到了。”鉴于基本上是个人就打得过我,本人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半点儿没有添油加醋。
“亦临公子为何叫你小京?”
“那是母亲为我取的小名,出自‘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当日他帮我写画父母容颜,一时心情激荡,便说出口了。”我近来说谎是越来越顺溜了,连自己都很佩服。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后面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还有什么要问的么?”说到仙人啊,你若是不装出一幅病鬼样,倒像是仙人。
“当时国师为何——”
“亦临公子既是左相贤婿,又是尚书爱子,国师自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深夜前来传递的秘密——只可惜遭此大劫,伤者却是失忆了。”
“失忆?”浅华殊无动容,倒是开始掉书袋:“典籍里有一法,用七十二枚银针——”
一听到银针我就有些来气,当下带出些淡淡嘲讽来:“国师既已承担医治他的重责,您就不用费心了。话说——某人自幼体弱多病,功夫却是靓得紧呢。——不会连令堂都不知道浅华有如此身手吧?——下一步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整个慕家产业是你在打理呢?”
“你多心了,经营一道,我确实是不通的。”
“哦——”我轻轻哼了一声,思维马上就转到倒霉的亦临公子最后那半句话上——左相和太——太仆?太尉?太常?抑或是姓泰的某人?——还没等想出什么名堂来,衣着清凉的倚云便亲自到来慰问,少不得又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无意中瞥见轻纱之下她左肩上的一朵蓝色莲花,我忍不住问她是怎么纹的,颜色竟如此鲜活。
倚云先是一愣,随后便刮刮我的小鼻子,爽朗地笑道:“我倒忘了,璃璃你——好,就让我这当娘的来教你。”整朵莲花眩目地开在我眼前,千层万叠,幽美恬静如微风之海——她一边指点一边慢慢道来:
“这个,叫做灵徴,每个女人身上都有的。”
“胡说——我就没有。”侧身看看自己的小肩膀,绝对是一片空白——呃,是一片肉色。
“都说是‘女——人’了。”倚云的暧昧说话让我闹了个红脸,连忙转移了话题。“是——是刺上去的?”
作为长辈的“女人”先点头然后又摇头,“是,又不是。——通常孩子长到八岁到十二岁之间,家中长辈就会用徴草的汁液为色,给子女刺上家徽,女在肩臂,男为腰侧。这徴草液甚为奇特,能与术力相呼应,女子的刺青落下之后一日即退,只在首次人事之后再度出现,并呈显出本人术力的特征——”
“这蓝莲——即是说你和蓝菱一样,是水属——”
“对——至于男子,处子的徴记均为暗青,泄身后则会染上与其□之女子的灵彩——小璃璃,”她的笑不怀好意,手指更是在我肩上戳了两戳,“我实在是很期待你的颜色——到底是赤馀家的火红占上风还是耀家的银色占上风呢?不论哪一种,跟我们慕家的莲花都很相配喔。”
我配合着傻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绯璃是十六岁时才被赤馀家定为家主继承人的,在那之前一直算在耀家名下,这纹的到底是赤馀家的火雀还是耀家的日轮啊!“这种灵徴,能擦掉重新刺么?”被盖了两个章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仿佛检测猪肉一般。
“削皮剜肉!” 倚云不屑地吐了一句,让我发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声:
“啊——呵呵——呵呵——那没有家名的人,岂不是没有灵徴?”
“只要经户部载入,俱是有的,奴籍之人的花色由主家定制,小户则按籍贯分配,如我们嘉渡便是荷叶,炎都为火焰——”
“那那些新开家立名的——” 难道真要削皮剜肉不成?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倚云的脸上写了你笨啊三个字,不过还是好心看在我孤苦伶仃的份儿上继续解释,“人只长半边的么?无非是那灵色显不出来罢了,只是为身后计而已。”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又不是刺在脸上,一目了然的——我很快就放下心来:虽然这灵徴就是阶级象征,好在平时也看不出寒衣和世家的区别。“这种东西当然不是随便给人看的,璃璃可要记得喔,过两日入夏了,往后就算衣衫再轻薄也要将灵徴遮好。”她最后又加了一句,虽然我这东西还没显出来,却着实让人生出些疑惑。
“被人看去又会怎样?”这儿不是女子为尊么,难道看了的人要负责不成?
她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我额角揿了两撳,“这灵彩越生活,便说明术力越高深——你想让人人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虽然仍是无法认同她强加给我的婚事,被指戳的这一刻心里却是幸福的,好久——好久没有和长辈这么亲密过了……
“能说的我都说了,总之,咱们十有八九是回不去了,安心在这里呆着吧。”小乌龟不知道是没有领略到事态的严重性还是昨晚已经被国师洗过脑了,竟然心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