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舍身成仁英勇就义地喝着酒,旁边的莫霖却嗅到阴谋的味道。这游戏是个概率游戏,大家都心知肚明喊到什么数目开比较划算,可钟漫明明都依着他的喊,每一次都只涨数字不涨数目,别人偏偏硬是开她,更别提有些低得离谱的数目传到钟漫时都会被开。
是谁要整她?莫霖回想了下,发现林诚组和陆友良组都有。这两组人应该没有预谋,只是看到对方这样做便同仇敌忾连成一气。
原因并不难想,林诚组的绝对认为钟漫能升职是因班顿事件表现得好,他们栽了而她升了,换作是谁都不服气,光看林诚现在纵容的态度就知道。
而陆友良组……应该是妒忌钟漫升得比陆友良高,只是灌酒这举动不知是不是陆友良授意。如果是,这个男人也太没品了。
莫霖的眼神闪了闪,正好这时到陆友良喊,莫霖没去听他喊什么,只在他喊完后地冷静地说了声:“开。”
众人诡异地觉得这个单字里包含着很大的威力,就像在平静的深海里前进着的高杀伤力鱼雷一样。当下气氛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往陆友良看去,倒忘了他们也应该揭盅。
陆友良自然感受到这颗鱼雷往自己冲来,但他只是笑了笑,把一和六都放到骰盅上,并且环顾全没动作的众人。这下如醍醐灌顶,众人纷纷跟进,完成后发现叫开的莫霖却没开,眼光便纷纷转向莫霖。
“莫总怎么不开,难道里头有什么怕让我们知道?”陆友良语调轻松,可场中稍稍精乖的都感觉他话里有话,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指什么。
“怎么这么多疑,骰盅里除了骰子还能有什么?”莫霖微笑着把骰盅揭开,众人数了下,发现是陆友良输了。
“莫总,我可不是好惹的主。”陆友良故意对莫霖放话,众人马上叫嚣起哄助威,莫霖拿着骰盅挑眉道:“要不我们单挑?”
当下场中的气温急速上升,所有人都盯着陆友良,仿佛他一有摇头的举动就会群起而攻。
“有何不可?”陆友良不但不怯场,更挑衅地加了句。“就怕莫总应付不来。”
“那就看看是谁应付不来吧。”莫霖的笑意未达眼底。
小几上的杂物被拨到两边,莫霖与陆友良中间只余下两个骰盅和两杯酒。众人眼也不眨地看着两人,深怕错过什么好戏。此时唯一担心的就是钟漫了,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游戏现在变了质,明明输了被罚喝酒的都不是这两人啊!
相较于钟漫的无知,林诚倒是双手抱胸,悠悠地瞧着两虎相争。虽然不知道原因是啥,但他们不和倒是看得出来的,这就是陆友良只升一阶而钟漫暴升三阶的部份原因?以下属与密友的升职削陆友良的脸面,顺便培植办公室里第三势力的掘起,牵制自己这么多年于公司种下的势力,莫霖把公器同时作公私两用,这一招不可谓不高。
只是他把钟漫连升三阶,纵使说服得了总公司,又如何能说服得了所有同事?若稍加挑拨,例如在他与钟漫之间添点暧昧色彩,他的威信就荡然无存。
可自己能想到这层,布下这个局的莫霖会想不到吗?他是否已设下陷阱等自己出招?
林诚状似悠闲地坐着,心里却已转了好几十个念头。
他冒险煽动,就算拉下了莫霖,自己也不一定能升为总经理,总公司明年还是可以再派人来,而自己这举动必然引起新当权者的猜忌。
他按兵不动,瞧陆友良这几天对钟漫的冷淡,两人应该不会联手,自己一系仍是公司最大势力。而且他相信稍加暗示,莫霖定会明白他承了自己一个人情,未来这几个月就算出事也有张保命符。
两相权衡,林诚当然如此刻一样选择按兵不动,隔岸观火。
场中的莫霖与陆友良却没林诚如此写意。大话骰节奏快,他俩单挑了二十多轮,莫霖算是稍胜一筹,但也喝了两杯,而陆友良则向第四杯进发了。喝下肚的酒精带着火似的随血液流动,陆友良整张脸胀红,眼神晶亮晶亮,平添几分戾气。反观莫霖两杯下肚脸上丝毫不变,只是平常掩在眼底的精光漏出几分,比在办公室时更有气势。
“怎么这游戏只有你俩玩啊?我今天请的是全部人,可不是只请你俩啊。”钟漫见两人似乎愈斗眼神愈凶狠,再这样下去可就不是玩的了,立刻出言阻止。其他人虽想继续看两大巨头互掐,但也怕会闹出什么事来,纷纷出言赞成改玩别的。
莫霖与陆友良互看一眼,依言放下骰盅,钟漫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开始问着大家要玩什么。可惜成全了大我的人必然牺牲小我,此后换了几个游戏,大输家都是钟漫,特别是最后一杯因为绿茶不够,一杯里半杯都是芝华士,钟漫还被惩罚一次喝完,结果喝完没五分钟已经软软地把头靠在沙发上,双眼迷濛地眨着,眼皮沉重得不得了。
“钟漫,你还醒着吧?”已经凌晨了,虽然明天不用上班,但大家见玩得差不多都打算离开。
“我没事。”钟漫揉了揉太阳穴,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酒量酒品都不错,喝多了除开走路不稳,也只是反应慢和渴睡,绝对没有胡言乱言大吵大闹的情况。
“我看找个人送她回去吧。”旁边的小赵见钟漫走路都不稳,有点担心。
在场有私家车的只有莫霖、陆友良和林诚,理论上喝酒最少的林诚应该负起此任,但诚哥没说话,大家便有志一同不开口。
“我来送明仪和钟漫吧。”
三十九。 醉话
见莫霖把钟漫组的人揽下,陆友良把原本想说的吞回去,众人也没意见,扰攘一会就散了。
张明仪扶着钟漫走得颇为吃力,走了两步忽觉臂上一轻,原来莫霖把钟漫的手绕到他的肩上,把大半重量都扛了去。
“莫总,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见莫霖主动提出送自己回去,又出手帮自己的忙,张明仪心中甜甜的,没怎么喝酒的脸渐渐红了,看他的眼神也大胆起来。
“没事。”莫霖把钟漫放到后座,回头见张明仪已经自动自发坐到副驾驶座,不禁对这女子来了气。把一个喝醉了的人丢在后车厢算什么?也不会坐在旁边照顾一下?
这边厢张明仪却对莫霖的心思毫无所觉,笑眯眯地扣好安全带,开始打量车厢里的一切。
玻璃窗都很干净,看得出莫霖是个爱洁的人。车里没挂什么装饰,就连一般会挂佛像挂件的倒后镜也清清爽爽。她在四处看了下,眼光忽然被一旁色彩缤纷的东西吸引。
“这是什么?”张明仪拿起那物事,发现是条包装精致的糖果。“莫总你喜欢吃糖果?”
那是买给钟漫吃的。莫霖当然没打算说出来,而是用问题解决:“你住哪?”
“我跟父母和弟弟一起住在西城区,之前有想过搬到东城区去,比较方便上班,但父母都住习惯了不想搬,我也不好逼迫他们……”本来只是想张明仪报个地址,却没想她一长串地说着,先是暗示自己孝顺,再来暗示自己贤良淑德……最后当然是:“我父母现在还逼着我找男友呢。”
“嗯。”莫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换作平日一定配合她客套几句,但此刻在自己非常私人的空间里,他连半句客套话都不想说。“介意我开收音机么?”
“当然不介意。”
收音机播出耳熟能详的悠闲轻音乐,记得有次钟漫听了,直嚷着这是催眠音乐,还装模作样批评收音机不应播放这种音乐催眠驾驶者,增加交通意外云云……想到此,莫霖抬头朝倒后镜看了钟漫一眼,她闭着眼倚着玻璃窗,苍白的脸随窗外风光变着颜色,一会儿蓝一会儿紫,她却仍旧自在地沉睡着。
莫霖正享受着这刻的宁谧,旁边的张明仪却开口了:
“这音乐不错,是提琴四重奏吧?虽然那小提琴的音色不怎样,但那中提琴却是挺好的……”
她竭力表现着自己的音乐知识,试图证明自己气质内涵兼备,但莫霖却担心她的滔滔不绝会打扰钟漫的好梦。
眼角见到莫霖开始皱眉,还愈皱愈深,张明仪担心自己对音乐的理解与莫霖有分歧,恐怕知音之路受阻,总算识趣地闭嘴。可静了没两秒,她觉得自己应该争取多了解莫霖,便再次开口:“莫总,你平常放假都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上上网看看书。”
“看书?看什么书?”张明仪脑袋飞快调出一大堆书名,打算与莫霖心有灵犀巧合一下。他爱看经济的她便说最近自己在看《美国金融危机对家庭的影响》,爱看文艺的她就在看《倾城之恋》,爱看武侠当然是《神雕侠侣》……
“最近在看《家有炮灰》。”
那是什么?是科普读物?温瑞安又一力作?还是张爱玲继《小团圆》后又一遗稿?张明仪头痛了,不知道该往哪一类“巧合”一下,万一巧合错了变成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办?她又不敢问,一问了就证明自己平常没接触,没接触就没话题,没话题就没戏!
思前想后,张明仪决定不熟装熟:“啊,这书我也买了,还挺有名的,可惜我还未有时间看,这书好看吗?”
莫霖心底重重哼了声,明明是篇还未出版的原创文,你怎么就能买了呢?钟漫不懂都会直问,为什么你就要不懂装懂呢?不过他不屑归不屑,口中还是道:“还好。”
“是吗?那我这周末马上看看,如果有不懂的来请教你可以吗?”话说出口,张明仪不得不给自己掌声,这藉口简直完美!
“我相信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看不懂的。”笑话,这么一篇烂俗网文,能有什么看不懂?
“是吗。”张明仪被心上人称赞,俏脸一红,“人家没你那么聪明,说不定真的会看不懂也说不定。”
连“人家”也出来了……莫霖懒得再理她,右脚用力一踩全力加速,没两分钟就把张明仪扫地出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
莫霖松了口气,一直梗着的肩膀和皱着的眉头也放松下来。
“嗯?到了?”不知是张明仪关车门的动静太大,还是车子的轻颤减少,钟漫轻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
“还没,你再睡一会就好了。”莫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温柔。
“嗯……”钟漫把头动了动,终于寻着个舒适的位置,微笑着再次入梦。
睡得香的钟漫自然没发现前面的莫霖看了她好一会,才发动车子往熟悉的方向去。车厢里催眠音乐仍在放着,此刻没人说话,莫霖却更享受这寂静但不寂寞的时光。
来到她家楼下,抬头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莫霖忽然不想动了。怕拔了钥匙会扰了钟漫的好梦,他就在车里耗着,耳边听着音乐,眼睛想看的时候就能见到钟漫,还有她唇边那浅浅的可爱的笑,他的心从未如此踏实。
熟悉的引擎声自远处渐渐靠近,来到最近处却没像往常一样稍停便去,而是继续在叶明希耳边咆哮、示威。他离开了电脑往窗外看,眼熟的蓝色车顶在橘色的街灯下反着诡异的光。他隐约看到驾驶座有人,但等了一分钟仍没见到钟漫下车。
皱了皱眉,他拿了钥匙跑到楼下,先见到的是钟漫倚在玻璃窗上的睡颜,走得近了才看到莫霖坐在驾驶座上的背影。
莫霖看惯了倒后镜,却是早就见到叶明希的。夜色中这孩子的感觉并不像平常那么乖巧,甚至有点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