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旭,”我看着友舒,“他也知道了吗?”
友舒点点头:“他本就比我们更敏锐,不是吗?”
我跟友舒在咖啡店的洗手间里待了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友舒脚下的烟蒂扔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拿出一个空烟盒。
“没有了,我们走吧。”友舒拍拍手,转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要不要我先去看看?”我小心地看她一眼,“你再等等我。”
“不用等了,”友舒轻轻笑了一下,“他应该风尘仆仆赶回家了,出差前说好今天的这个时候会回来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转头看看友舒,她正一脸平静地补着脸上的妆。
“我要打车回去了,你自己走行吗?”友舒涂着唇彩,“出差回来的人要吃宵夜的。”
“友舒啊,”我皱起眉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两个人都在演戏,干吗啊?”
“那就等哪天我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再说吧。”友舒说,眼里有淡淡的哀伤。
正如友舒所说的,我们下楼的时候,已经没了那两人的踪影。
我看着友舒坐上出租车,看着她微笑着跟我挥手再见,心里像被抽空了一块似得冷得颤抖了一下。
友舒走后,我这才转身找寻着许乔的身影。可是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他。
我在附近的几个路口来回走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他。
难道等太久,不耐烦就先走了?可是至少也该打个电话啊。我掏出手机,并没有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拿着电话,我却不想打给他。因为我觉得既然说好了等,就应该还在原地,不用电话联系,两个人也应该不见不散才对。所以我又将电话放了回去,站在原地张望着他可能来的方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咖啡店的客人陆续离开,店员开始做着清扫整理的工作。停在街边的出租车搭着三三两两的人渐渐驶离了我的视线。四周开始寂静起来。
许乔并没有像我想像中一样,或者微笑,或者不满地从某个方向出现在我面前。
我在瑟瑟的冷风中蹲了下来,固执地继续遵守着跟他的约定。
我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家里。孔旭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想必已经睡了。
我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暗暗笑了笑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白痴行为。早该想到男人都一个样,怎么会以为他就一定跟别人不一样呢。
“算了吧,周若禾,现在醒悟还来得及。”我拍拍脑袋,起身去洗澡了。
可是,当温热的洗澡水淋透我全身时,我心里却涌起一股难掩的失落和悲伤。那家伙歪着嘴角笑的样子,大吼大叫时的表情,全都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我渐渐意识到心里对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的清楚记忆时,不由轻轻颤抖了一下。难道,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伙的存在,早就在心里为他留出了一个虽不显眼,却日渐牢固的位置?
由于晚上在冷风里站了太久,当天晚上就感冒了。吃了药,第二天起不来床。在孔旭的帮助下,我才迷迷糊糊地收拾好。等我赶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许乔已经坐在位置上写方案了。看见我时迟疑了一下,仍然没有跟我说话。
我将东西放好,又走回前台去签迟到认罚的字。
“生病了啊?那干脆请病假得了,反正都要扣钱。”前台同事好心地建议道。
“迟到扣五十,病假呢?”我问。
“好像也是吧,不过要医院证明。”
“开证明也要钱吧?还是算了,我忍一下。”我说着,痛心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位置上时,不由郁闷地瞪了一眼那个家伙。要不是因为等他,我会感冒吗?要不是感冒,我会迟到吗?要不是迟到,我会被扣掉五十块吗?而且,看样子,他居然还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更谈不上道歉了吧。
“周若禾,跟我去会议室,讨论方案。”这家伙突然转头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们的第一句对话是说工作。
“快点啊!”这家伙不满地催促道。
“知道了。”我瞪他一眼,拿起我的鸵鸟笔和记事本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就我们两个人吗?”我转头看了看身后。
“嗯,”他坐到我对面,“不是说了吗?我负责,你协助。”
“哦。”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能像没事发生一样波澜不惊的啊。
“大纲我写好了,你先看看,然后你负责第一部分的市场分析。”他递给我两张纸。
我接过来,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周若禾,”他突然叫了我一声,“你不要抬头,你听我说。”
我的视线一下停滞在那两页大纲上。
“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想看见你的表情,所以你不要抬头。”
我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点,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闷感觉瞬间笼罩了整个的我。
“昨天,”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一直在等你的,一直在等。也看见你等了我很久。”
我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我本来有话想跟你说的。也想好了先说哪一句,甚至想到了你的表情,一定又是很搞笑的样子,”他顿了顿,轻轻笑了笑,“你的反应我都能想像得到。应该很好玩吧。”
我看着那两页纸,依旧没有说话。
“可是,”他收起笑,“怎么办?等你的时候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分手了,要跟我重新开始。是因为我才分手的。”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啊,他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也不想让他看到啊。
“没想到会这样,”许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突然跟我说分手了要回来,我,”
“我看完了,”我打断他,“没问题,第一部分的市场分析我来写,明天就给你。”
许乔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
“没有别的事了吧?”我看着他。
“周,周若禾,”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不打算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缓缓站起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背对着他,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
“或者,下班后我们再谈?”许乔在身后说道,语气里有一丝哀求。
“对不起,”我转向他,努力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突然,没有心情听这些事了。”
许乔愣了一下,然后痛苦地埋下头去。
我打开门,径直走了回去。
整个下午,许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在市场部送来的资料上仔细地勾画着,查找着需要的各种数据和分析依据。我是故意让自己没空想之前的谈话,故意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无所谓,故意视而不见心里涌起的阵阵忧伤。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经历一次彻骨的疼痛。希望就那样迷迷糊糊蒙混过去,自欺过去。“让我说了算,”我在心里跟自己说,“我的情绪让我自己说了算。”
下班的时候,我跟其他同事一起准时收拾东西离开。许乔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跟孔旭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去吃饭。
“感冒好些了吗?吃药了吗?”孔旭问。
“嗯。”我拿着电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声音怎么了?”孔旭迟疑了一下,“在哭吗?”
“没事,”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你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我的余光看见站在我旁边的一个身影。高大帅气,还有熟悉的剃须水香味。我并没有转过头去,他也没有靠过来。
车来了,我理了理挎包站了上去,那身影也跟了上来。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身影在另一排的靠窗位置也坐了下来。
我将耳塞塞进耳朵,将脸转向窗外。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模糊了我看向窗外的视线。
下了车,我提着挎包慢慢往住处走去。脚步知道回家的方向,心却没了方向。
走到小区附近时,我停下来转身看着身后的那个人。
许乔双手插在裤兜里,也缓缓地停住了脚步,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我看着他,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找不到一丝开口的勇气。
我们就那样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孔旭提着东西疑惑地向我们走过来。
“怎么了?”孔旭看看我又看看许乔。
“走吧,我们回去。”我拉拉孔旭。许乔惊异地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一丝忧伤。
“你也回去吧,”我对他说,“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许乔看着我,轻轻皱起了眉头,仍然没有说一个字。
孔旭似乎看出点什么,没有再追问,跟我一起转身往回走着。
“你为什么哭啊?”背后突然传来许乔的声音,淡淡的,似有一丝挑衅意味。
我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为什么哭?因为我要回到她身边去了吗?”他继续说道。
孔旭转头望着我,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我感到心底弥漫起一种轻微的,但绵长的痛楚,丝丝扣扣地网住了整个的我。
“回答我,是因为这个哭的吗?”许乔固执地追问道。
我缓缓转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因为你。”
他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动动嘴角,淡淡地笑起来。
“因为想到别的事,无关你我的事,”我说着,心里竟有一丝报复的快感,“而且,我们,除了工作,能有什么事啊?”
许乔渐渐将视线移到自己脚下,继续保持着淡淡的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嗯,拜拜。”我飞快地应道。
孔旭看看我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许乔轻轻点点头,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一坐上去,我的心就开始撕裂般疼痛起来。
“说说吧,干吗说那些违心的话?他难过,你会好受吗?”孔旭在我旁边坐下,一只手枕着脑袋。
我转头茫然地看着孔旭,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孔旭轻轻笑起来:“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埋怨他时就看出来拉。那么痛心疾首的样子。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嘛。”
“什么啊。”我不由嘟囔道。
“只是自己不自知罢了,以为一直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孔旭向我靠了靠,“若禾,你最放松的状态是在乔乔面前吧?陆飞跟前的你总是太紧张,压抑着自己本来的样子去迎合他。所以我说那其实不是爱,只是你固执地求证着自己对他的影响。跟乔乔就不一样了。建立在平等自在基础上滋生的感情,起初不经意,后来才会发现那才是最爱。我说的没错吧?”
我斜眼看看孔旭,却说不出依据反驳的话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并不看好你跟陆飞的重聚,当然也不阻止,”孔旭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一个心结,总是需要了却的。”
“是不一样的,”我承认地点着头,“跟陆飞的事,说服自己认输就好了。跟他却不行。没有不甘心,只有说不出的难过。”
“那就是爱了,”孔旭总结道,“可刚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
“孔旭啊,”我微微皱起眉头,“友舒的事,我也知道了。”
孔旭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着头:“所以呢?”
“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真可怕,”我说,“对你说爱,对她也说爱,到底,真实的心理是怎样的呢?而我,做不到友舒那样的隐忍和包容。宁可心痛,也不要活在欺骗中。作为本来的那一位,该有多心痛啊。”
“你们的情况不一样,”孔旭说道,“友舒的是婚姻,你的是恋爱。友舒那么做,是在给她老公改过的时间,在给他们的婚姻一个机会。你不一样。我没说错的话,乔乔跟前女友不过是作为男人的逢场作戏,他有那个资本玩得起这样的游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