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过她脸颊的手,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醉意朦胧的眼睛变得清明,轻浮的语调也换了冷静肃然。他淡淡说:
“不是你的话,换了谁都无所谓了。”
雅衷一怔,低下头。
“她……有没有威胁过你?”
“威胁?……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杨怡说……”雅衷顿了顿,才又小心地继续说,“她手里有对你不利的东西,关于你在南方的那段时间里……”
訾言明白了。但雅衷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杨怡若真用那些东西威胁他,他又怎会任其宰割毫无还手的余地。她落在他手里的把柄,绝对比她掌握的要致命得多。所以一旦出事,他们两个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该死!”訾言一拳擂在吧台上。Bitch!竟然把雅衷也牵连进来!
雅衷把他的恼怒误解为默认,担忧不已。“现在要怎么办?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訾言刚要跟她解释,却在瞥见她身后的一个身影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伸出手,轻轻帮她理顺耳际的乱发,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语:“现在,我们先去赴宴。”
他抬起头,对远处刘益彰笑笑,揽过雅衷的肩膀,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下去。
两人一起回到宴席上。刘益彰和筑涛也随后跟来。訾言像个没事人一样为自己迟到道歉,然后与众人推杯换盏。
刘益彰脸色有点差。回来后不久便推说有事先行离开。
雅衷送他到停车场。临上车了,刘益彰回头跟她说:“今天晚上一起出去走走吧。”
“嗯?”他最近都没时间陪她,突然这样提议,她倒有点意外了。“你有时间吗?我不出去没关系的。”
“哦。”刘益彰笑了笑。“周四是创刊纪念酒会,顺便宣布一下我离开的消息。那天晚上,我希望你做我的女伴——”
女伴?那种场合的话……是表示要公开他们的关系吗?
还没等笑意泛上嘴角,刘益彰下半句话脱口而出:“——总得帮你找一条合适的裙子。”
雅衷美好的心情被稍微打击了一小下,但丝毫无损她现在不断攀升的兴奋指数。
“我去没关系吗?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刘益彰耸耸肩:“反正我都要离开了,怎么说随他们去吧!”
雅衷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
“既然这样的话,我说,反正工作室的收入也稳定下来了,就算我辞职,也能养活自己了。要不我干脆先辞职先?……”
刘益彰揉揉她脑袋:“别胡思乱想了!下午工作完了我接你。”
“好……!”
车子驶出视线,雅衷忽然叹口气。转过身来,正对上訾言的眼睛。
“欸?!你什么时候来的?”
訾言不答话,下巴指指刘益彰走的方向。“他要去哪儿?”
“呃,工作上的事。去日本。”提起这个,雅衷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哦?”訾言笑着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这么说,我还有可乘之机?”
“这不好笑!”说实话,这话让她有些紧张了。
訾言大笑起来。“不说这个了!我快被楼上那气氛憋死了。我们一起逃吧,找个好玩的地方!”
“不行!訾曰和曾导会不高兴的!”雅衷反对。
“别管啦……”訾言不由分说拉着她离开。“晚些时候再去他们家闹一闹好了。”
两个人去撞球房消磨了几个小时,然后去訾曰家里。
刘益彰推门进来时,雅衷正在削苹果。訾言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雅衷招呼刘益彰过来,坐在訾言旁边。
雅衷削好苹果,随口问:“谁要苹果?”
两只手同时伸过来。雅衷愣了。訾言和刘益彰对视一下,又转头看着雅衷,谁都没有把手缩回去。
雅衷望望他俩,又看看苹果,吞吞口水,然后若无其事地大力咬了一口。
訾曰端茶过来,脸上还带着酒醉的微红。放下茶水,一把抱住雅衷,在她耳边催眠般咕哝:“衷姐,结婚吧结婚吧,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给你暖床的……”
雅衷一把堵住她的嘴,有些脸红地打断她:“胡说什么呀!”
訾曰把手挪开,继续说着不合时宜的话。“我早就让你辞职了啦,你偏不听……”
雅衷叹口气,拿起一个苹果酒塞到她嘴里。抓起包包跑出去。
她不是不想辞职,可又担心辞职会给刘益彰压力,所以想等时机成熟再决定。刚才稍微跟訾曰商量了一下,谁想这丫头肚子浅得一句话都咽不下去,转身功夫就捅了出来!
刘益彰跟在雅衷后面离开。訾言走到门口,替他打开门。刘益彰说了声“谢谢”。
擦身而过时,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去日本的话,就输定了。”
刘益彰回头盯着訾言,波澜不惊地说:“谢谢你的忠告。”
大结局
上了车,刘益彰随手打开收音机。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唱着耳熟的旋律:
还贪恋着你的风情诱惑着你的神秘埋葬了我的爱情忧郁蓝色土耳其……
刘益彰刚要转台,雅衷拦住他。
是年前工作室收工那天訾言弹唱的那支歌。她忽然想知道,最后那句“我愿相信”之后,他想唱而唱不出的那一句,到底是什么。
收音机继续唱着:
紧跟随着我的稚气逃避着我的宿命徘徊在你的淡淡哀愁灰色眼眸里
我愿相信
爱有奇迹……
雅衷转头看着窗外。
刘益彰问她:“你喜欢这歌吗?”
“哦,还行。”雅衷回过神来。“才第二次听而已。”歌词第二遍唱到“爱有奇迹”时,雅衷半开玩笑地问他:“你相信‘爱有奇迹’吗?”
刘益彰专心开车,头没有偏一下。“只不过是为了押韵而凑的歌词而已,哄小孩子罢了。太阳底下,哪有那么多奇迹。”
相同的语气。甚至是相同的表情。眼前这个人,和多年前说着“合适的时间里遇见了合适的人,结婚就会变成很自然的事”时的那个刘益彰,一丝一毫都没变。雅衷忽然莫名难过。
车子停在以奢华昂贵闻名的卖场前面。雅衷做好了逛到腿酸脚软的心理准备。但这平民化的购物方式显然不属于刘益彰。
他拉着雅衷往沙发上一坐,立刻有人奉上咖啡,导购小姐拉过一架架的衣服让他过目。他动动手指,立刻有人取下衣服,拿来搭配的鞋子和配饰,递到雅衷手里,带她去试衣间。
刘益彰的眼光果然毒,试到第二件,效果已经满分。留下衣服让他们稍微调整一下,两人甩手出门。从头到尾所用的时间也没超过二十分钟。
周四下午,雅衷自己去取了衣服,到认识的造型师那里化妆。因为弄头发花了太多时间,所以搞定后雅衷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就打车直奔会场。
结果,还是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已经错过了刘益彰的开场讲话了。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发现请柬被出租车带走了。雅衷欲哭无泪。
刘益彰到门口接她。隔着旋转玻璃门看见她,他脚步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
玫红色塔夫绸抹胸礼服,在腰身处收拢出令人窒息的纤细腰线,然后划着微亮的反光一直垂到同色鞋面上,衬得肩颈处□的肌肤,耀眼的白。他果然没看错,选红色是对的。
乌黑的头发做了复古的发卷,乖顺地贴着额头拢到耳后,在一侧松松地挽了发髻。既不失优雅,又保留了她个性中的小小随性。他简直想对发型师当面道谢了。
从头到脚,唯一不搭的是,眼前艳光四射的美人,脸上却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宛若迷路的孩童。
刘益彰定定神,推门出来。嫣红的身影扑到他身边,不停道歉。
刘益彰摇摇头,给她臂弯带她进去。
雅衷注意到他多看了自己几眼,就问道:“哪里不对吗?”
“头发……”
“哦,”雅衷醒悟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他们说这样好看,所以就弄卷了……都是它害得我迟到这么久!”
“没关系,很漂亮。而且,你刚好错过最无聊的部分。”
说话间已经走进会场。
到底是时尚圈的party,放眼望去,满眼珠宝华服,还有令钻石都失色的美貌。刘益彰毫无疑问是今天的主角,时下当红的明星和模特,代理商,设计师,人人都想挤到他面前来,表达自己对他离开的遗憾,以及对今后合作的期待。
雅衷听了一会儿,肚子饿了,跑到自助餐区找吃的。
这时,司仪在台上出现,让大家安静下来。
原来是承办方为了活跃气氛,特意设计了一个环节。让男女宾客分站两边,然后礼仪小姐拿花篮上来。花篮里有很多不同的花,每个人可以挑一朵自己最喜欢的,让礼仪帮忙戴到胸前。然后,男士可以请胸前有相同花的女士跳一支舞。
等雅衷慢条斯理地吃完点心。就只剩她一个人没有花了。从一圈捧着花篮的礼仪面前走过,雅衷随手拿起一支香槟玫瑰。
“我还以为你会选蓝色妖姬。”微微夸张却不无遗憾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回头,訾言正把胸前的蓝色玫瑰扯下来,往前一步抽出一朵香槟玫瑰,递给雅衷:“帮我别上。”
“喂,这可是女宾的花,你可真好意思!”话虽这样说,到底是帮他别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
訾言撇撇嘴,做了个不耐烦的表情。“公司最近在跟刘益彰谈一个合作项目,到这儿来探探人脉。”
话音未落,杨怡就出现了。她胸前别着的是蓝色妖姬,不过訾言的已经已经不同了。
唉,就知道会这样!
雅衷叹口气,正准备找借口离开,訾言却一把把她扯进怀里,柔声说:“你还欠我一支舞呢~!”
雅衷被他拉进舞池,勉强跳完了一支四步华尔兹。杨怡的目光像追光一样全程跟踪,让人如芒刺在背。訾言却恍如不见,笑眯眯得如同看见股市飘红。
一支舞接近尾声,訾言带着雅衷旋转到舞池边缘,从一侧离开,避开众人的目光,把她圈在墙角。
雅衷紧贴在墙上,有些紧张地问:“你做什么呢?”若不是他在冷笑,注意力又放在背后,她大概真要担心他图谋不轨了。
“嘘!别说话!稍微配合一下就好了。”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訾言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目光深情地凝视着雅衷,一手柔情款款地拂过她脸颊,风度翩翩地抬起她的下颌,情意绵绵地在她耳边低语:“今晚你真性感……”
如雅衷所料,准时出现的杨怡目睹了这一幕,脸色顿时气得发青。雅衷巴不得訾言气走这个老巫婆,所以也装作没看见她,继续帮他演下去。
一手拉住訾言的领带,把他再拉近几分,雅衷攀上他的肩膀,巧笑倩兮。“你确定这样有效?”
“是她自找的。”
这边两个人正配合得渐入佳境,最糟糕的一幕却发生了。
刘益彰从杨怡背后闪出来。雅衷愣住。
一记清脆的耳光。
接着是訾言玩世不恭的调笑:“我说跟你结婚,可是并没有答应爱上你。反悔的话,随时欢迎。”
他答应结婚,原本是因为失去雅衷而自弃,但现在,却更多的是为了惩罚她的执念。他要让她不择手段逼来的一纸婚姻,变成了一场自虐的酷刑。
杨怡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闭闭眼,终于有一滴眼泪落下。
这种僵持的局面,总要有一个人先退败,先忍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