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鉴容早在第一次离宫时期,就勤加练习骑马。这在风俗靡丽的我朝贵族中是少有的。但是他那么好于此道,是否说明,他兼有文武韬略?这两年,我和他的交往仅限于公文。他一年回京述职一次。可我们好像还是不能自如的交谈。他的政绩,却是有目共睹。
如果听从曹松亭之言,应该不会伤害王览吧。毕竟,华鉴容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心事重重的回到御书房,呆坐了半天。终于写下诏书:着荆州刺史华鉴容即刻回京,改迁侍中,兵部尚书兼卫将军。授予卫将军,等于把整个皇城的御军交给了他。我看了一遍诏书,最后盖上国玺。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和王览商量就独自决定的大事。曹松亭的话语,我任命华鉴容的苦心,实在无法对他启齿。看来曹松亭,也是特意捡了王览赴郊外视察天坛的时候进谏的。
黄昏时分,王览兴冲冲的回宫了。我正在品菊花茶,他走进来,随手拿起我的玉盏喝了一口。发现我的神色抑郁,忙问:“怎么了?慧慧,有心事?”
“没有。”我掩饰的笑了,拉他并肩。他近来越发苍白,玉石色的脸,在灯下甚至是半透明的,透着隐约的仙气。好像他这人的存在,是一个不真实的美好幻觉。
“工程进展怎么样?”我转移话题。
“办得很漂亮。那个工部的张姓小吏,是个埋没的人才。”王览说。他一般是不用“很”这类词的。既然用了‘很’,那个工程自然是极好的。
“你这么说,张姓的小吏就有机会升官了。”我说。
“还是慧慧做主。如今你不是孩子了,我也可以偷偷懒。”他笑了,微挑的凤眼透出亲热来。
我逡巡良久,想到明天他还是会知道我的旨意。就淡淡的把对华鉴容的任命说了。我脸上故作轻松,笑着说:“我没有同你商量,不要见怪。”
开始他露出了惊讶,他的双目盯着我看着。很快,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我也真累了,这样很好。”
他说话的口气,完全没有什么不同。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流露出了历经沧桑的疲态。以前,他尽量把累放在心里,偶尔撑不住,也流露在身体和脸庞。但是,在眸子中都充满倦意,却是第一次。
十天以后,华鉴容奉旨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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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佳期如梦 '返回顶部' '插入书签'
秋高气爽,我和王览登上皇城的角楼。成熟朗润的金黄色,染尽层林。通往宫门的大道两侧,桂树悬秋香。黄白的桂花簇生于繁茂的叶腋中,好不喜人。
笔直的道路上,数十骑飞驰而来。极目远眺,那些矫健的奔马犹如一团雄奇的旋风。强劲的引力之间,有一匹白马脱颖而出。
王览望着大路,肯定的笑着说:“看,来了!”
那白马像生出翅膀的天马,遥遥领先。骑马的人身姿挺直,一身黑衣,称以金鞍,犹如天人。白马撒蹄欢腾,可是,临近皇城,骑马人攸的勒住马。马的前掌来不及收势,向上方跃起。黑衣人长啸一声,身体随之倾斜,而后,稳当的落在马鞍上。
其人飘逸如风,轩昂如松,一仰头,脸庞却娇若春天回首。果然是华鉴容!
的
从他的角度,应该是看不见我们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停止了前行。他的坐骑收不住兴奋,还驼着他在原地绕圈。他的随从们跟着到来,引起一片烟尘。
的
“大概是近乡情更怯了。”王览滑稽的皱了皱鼻子,开玩笑说。他一挥手,对侍立在一旁的宦官陆凯说:“请华大人上楼来。”
我默默的看着陆凯奔到华鉴容的马前,诉说着什么。华鉴容又一次仰头望着上面。利落的下马,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跟着陆凯进入城门。
出乎意料的迅速,他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看到陆凯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可华鉴容只是面色红润了些。他恭敬的跪拜。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容貌有了些变化。他本来春花般的艳丽中,添进了一种大地的厚重感。流光溢彩的黑眸,调和了一份磐石的坚忍。
“你来得好快!”我感叹说。
“对,可是秋风不待人,比臣先到了。”他说,看到王览,微微的笑。
王览快步走到他身边:“听说你离开荆州的时候,荆州百姓扶老携幼的夹道送你。要是让你再呆下去,这以后别人谁还敢接手?”
华鉴容垂下眼睛说:“这为官的本份,不就是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吗?就为这升臣的官了?”
“不是,是因为不敢让你在荆州继续做下去。怕你把陛下的荆州变成你华鉴容的。”王览说笑,温柔的斜睨了我一眼。
我连忙辩解说:“不是,是荆州的寺庙在我们面前告你的状呢。我也不想,相王殿下老是烦心。”
华鉴容哑然失笑:“就是为了我克扣朝廷拨发给荆州寺庙的整修费用,赈济流民的事情吗?”
我摇首浅笑:“你赈济灾民,并没有错。只是,我国一向崇佛,你性气太盛,急于革新。怎么能把矛头对准寺庙?”
华鉴容看着我,一时失语。好一会儿,说:“臣不信佛。朝廷与其每年开凿佛窟,重修寺庙,供养僧众。不如大力救济两湖和江淮的灾民。臣在荆州时候,看到寺庙的库房堆满了金银粮食,可寺庙门前的大街上却是饥饿的老人和流浪的孤儿。臣知道陛下和相王均很虔诚,可臣反对佛教宣扬的因果报应。要做事,今生就一定要去做,才会没有遗憾。要救人,自己就可以舍身,用不着寄托希望于佛祖。”
我并不愿意和他针锋相对,观察着王览的脸。览若有所思,嘴角还是带着笑意,他蓦然低下头,帮华鉴容把一个折起的衣角拉平。温和的说:“你也有你的道理。今天你远途劳顿,以后再慢慢的说与我听吧。”
华鉴容咧开了嘴:“臣不累。”
王览说:“不累吗?我可给你个机会休息,以后不要抱怨辛苦。”
我听了,笑着说:“对啊,以后有的是你喊累的时候。”
华鉴容敛容,肃穆的说:“相王都不叫累,臣哪里敢有抱怨?”
王览伸出手掌,对他言道:“主忧臣辱。作为臣子,虽然名位有前后,但你我拳拳之心有什么不同?览愿与鉴容合力为陛下分忧。”
华鉴容的杏子大眼眨也不眨,用自己手掌“啪”的一击览向上摊平的掌心。我听到,一大群鸽子从皇城上飞过,“呤呤”的声音压过了我的心音。
秋光美,而秋夜尤甚。这天夜里,送走了华鉴容。王览和我早早就坐在床里说话。金风玉露一相逢,真是胜却了人间的无数。王览抱着我,不时的亲亲我。虽说他现在常说我长大了,可是他总还是把我当个小孩子那样爱宠。
“览,华鉴容怎么会不信神佛呢?”我想起来问。靠着王览,很踏实舒服。
“人可以选择信佛,也可以选择不信。一个开明的国家,各种宗教或者没有宗教的人,都应该接受吧。”王览说。
他覆上我的身子,就那么柔情似水的看着我。又说:“其实佛教并不是积极的。甚至可说是避世的。你知道我最初相信菩萨,只是因为被抛在寺院里。我只有五六岁,父亲在外地任官,母亲有病,哥哥也不能常来看我。因为没有信仰感到彷徨和苦闷。到了晚间,师傅们去做晚课,我一个人伴着青灯坐在如来佛前,只有他听我说话。我看着如来善良端庄的脸,好像看到了我母亲。只有在这时我才可以骗自己说母亲不讨厌我。久而久之,相信成为了我的选择。”的
我摸了摸他日渐消瘦的柔和面容,佳期如梦,原来都在他的俊秀眉眼中。我叹了口气,觉得一时心痛如绞。强装笑脸,我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怪不得你不愿和鉴容争辩,只是,不想把你的伤心暴露在外人面前吧?”
览抓住我的手,凑到唇边,反反复复的吻着,他说:“你可不是外人。”
“对,我是你的妻子,你的朋友,你的妹妹。只要你不嫌弃我皇帝的身份。览,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我热烈的说,用力的搂住他。
览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纵情的亲吻着我,我像秋天熟透的果子一样倒下。只有在全然的亲密之时,他才会那么真实。他身体的超常热度,才会让我感到他真的存在。
半夜的时候,我醒来,看到览凝视我。我突然不好意思,把被子拉到肩膀。
览笑了:“我一直在等,等你睁开眼呢。没有想到那么早你就醒了。要是我们的孩子能有慧慧这样美的眼睛,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有点脸红,小声说:“我倒希望生个男孩,长得像你。这样,作为母亲,我就可以把他父亲没有得到过的宠都补给他。”
王览轻轻的扶着我的腰:“那我一定会嫉妒的。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如果我们只是平民。比如,我是一个教私塾的先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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