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宅院占地颇大,长笑还在想从何找起时,忽然看到盈祁,梅卿书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从前方走廊的拐角处走出来,她急忙闪身到灌木丛里,远远地,望见三人进入一间很朴素的小屋。
长笑踌躇一会儿,打算离开,若是只有盈祁和梅卿书,被发现无足轻重,可那个年轻人——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是为梅老爹办事的血牙。
这么盘算着,长笑直起身,正想透过墙边的大树溜出去,蓦地,心里升腾起熟悉的温热。
她大惊声色,脚尖一个趔趄,没点中树身,直接从半空掉了下来。
完了!
到底是给梅老爹抓还是龙卓然抓?电光火石间,她正想大叫引起屋内人的主意,一条黑影悠然飘过,像是洞悉她的意图,在抓住她的同时,指尖连点,封起她的穴道,捞起来就向外跃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长笑的尖叫声被卡在喉咙深处,等她能够动弹说话,人已在南溪郊外的一处花田中。
大片紫色的花朵迎着落日的余晖在微风里摇曳,远处青山唱晚,天际大雁齐飞,长笑有刹那的愣神,随即醒悟过来此时并非欣赏美景的良机,她猛然后退几步,摆出防卫的姿势,指着前方背立的黑衣人说道,“龙卓然,虽然明知道打不过你,但休想我束手就擒。”
黑衣人闻言,身子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唇角轻轻往上一挑,他转过身,俊朗的脸孔在微暗的光线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有说过要擒你的话吗?”
“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长笑又后退几步,警惕地反问。
龙卓然不说话,只是仔细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秀雅的脸蛋上浮着毫不掩饰的狐疑。
心底有淡淡的恐慌升腾而起,他跃到一旁五丈远的地方,待心情平复,看看佯装镇定的她,想起往昔,忽然有些酸楚,忍不住出声宽慰道,“要是我想抓你,现在就不会放你在面前说这番话。”
“难说。”长笑丝毫没有放松戒备,盯着龙卓然的一举一动说道,“猫抓耗子就是这样,抓住,放掉,然后再抓,最后才将快要吓死的耗子一口吃掉。”
龙卓然苦笑一下,慢慢说,“不管你信不信,除非皇命在身,否则我不会抓你,除却最早的误会,我们之间并无仇怨。”
才怪!
我害你背了五万的担保欠款,还害你降级,被狗皇帝发配到边疆两年,怎么说没有仇怨?
长笑对这话不以为然,不过,倒是听出这话语中有放她离开的意思,于是大喜,问道,“那你现在可接到追捕我的命令?”
“未曾。”龙卓然想也不想的回答。
这下长笑乐了,她抿唇一笑,冲着前方喊,“你是要放过我?龙卓然,两年不见,我发现自己不讨厌你了。”
“我也是。”他尔雅一笑,轻轻道,“不止不讨厌……”最后的低语声刚离开唇就飘散在花香四溢的空气中。
空气里静悄悄地,花香盈鼻,虫语入耳,天地间静谧而温馨,长笑望望四野,又看看龙卓然,也懒得迂回,直截了当地说,“天色不早,我还有事,先走了,多谢今日援手。”
龙卓然迟疑了一下,轻轻颔首。
长笑微微笑,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等等——”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喊。
她狐疑的转过头,就见龙卓然立在旁侧不远的田埂上望过来。
“有事?”长笑歪着头,问。
“无事。”龙卓然定定地看着沐浴在夕阳中纤细的身影,轻笑着道,“只是忘了跟你说,卿卿,好久不见!”
三七
好久不见……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长笑直到奔入城里还在思索,怎么会有人把它说的这么意味深长。
似对往事的不胜唏嘘,又像抛开阴霾的如释重负,还有度日如年的酸楚恻然。
在那般神情下,她居然微微怔神,片刻,才笑着摆摆手,也不算很久,才两年而已……
才两年而已,如果可以,她希望此生不要再见,不是仍恨着,而是前尘往事纠缠太多,她怕又掉入一个网中动弹不得。
长笑摇头,浅浅一笑,加快步伐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眼看就要拐到客栈后院的那条胡同,忽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匆匆走过,“小姐是不是住在天字一号房的客人?”
他张嘴问。
长笑点点头,小厮见状,道,“二号房的客人有事先行离开,在城外东郊等你。”
“哦,谢谢。”长笑礼貌的点头,正想转身,随即觉得不对,以师父的谨慎怎会让外人传话?她心里一沉,刚想有所动作,两道急速的指风就朝她身上哑穴和麻穴袭来。
长笑早有所防备,腾空闪开,动作虽快,但仍被一道指风击中哑穴,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厮想是没料到她居然躲开了其中一道指风,一击之下,顿了一下,并未连续进攻,趁这个空隙,长笑急忙跃过他头顶往胡同里奔去。
要是她所料不错的话,师父应该已回客栈,若见不到她,自会先在附近查看有无线索,要是运气不错,或许能遇到。
来人似看出她的意图,面无表情的冲上来,两指并紧,目标仍对准她的周身穴道点去,这一指,快如闪电,不管她怎么闪避,身后那只手都如影随形的紧跟着。
长笑一看来不及,干脆不躲,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朝远处的窗子丢去。
银子刚离手,她就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小路中央,一名绿衣男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把玩着银子,微笑着说,“许久不见,卿卿似乎更见泼辣了!”
他的脸上,一道从长长的疤痕眉际延伸至下巴。
大哥——
长笑睁大眼,然后,只觉一道凉风袭过,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绿衣男子慢慢的走到她跟前,仔细端详半天,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叹气。
然后,两道身影一闪,胡同里立刻空荡荡,枝枝梨花从胡同两旁的院子里探出头来,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婉约清冷。
南溪往里走,分三个城邦,酋赫,兕云,天盛。其中,酋赫紧靠着摧云山,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瘟疫实际上也从这里传出。三城离南溪都不远,一旦南溪出现危机,半日之内援兵必到,是以,南溪这个地方,看来兵力不强,实际上却固若金汤。
而前两年风翌对金闶的战争中,虽然费力攻下这几座城池,但再往前进,就明显有些后继无力,故才退兵休战。
深夜,在南溪到酋赫的路上,缓缓驶过来一辆马车,架车的是个二十多岁脸色苍白的青年。忽然,轿帘微动,一个清雅俊俏的青年探出头,道,“血兄,我妹妹暂放你老家那地方安全不?大约三四天左右,我跟老爹会合后就接回她。”
“我不姓‘血’,梅公子唤我小商即可。”架车的男子目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接着说。“放心,我老家山里,还有约有二十多个小兄弟,另妹安全无虞。”
“那就好。”青年笑嘻嘻地眨眼, “到前面的驿站,我就不送了,商兄,我妹妹就拜托你,记得一定要毫发无损!”他晃晃手指头,也不管前面的人是否看的见,然后,头一缩,就钻回马车中。
踏踏的马蹄从后方传来,飞扬的尘土里,一对人马急驰而过,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再问。“卓然,酋赫那边的瘟疫很严重吗?”
“要看了才知道。”回话的声音很沉稳,不见一丝慌乱。
尘埃落定,马车里那个男子又探出头,望着已消失在远方的黑点,高深莫测地扯扯唇角,自言自语地道,“瘟疫?龙卓然这家伙当真以为自己搞那些把戏无人知道?”
冷嗤一声,手一挥,薄薄的帘子隔住了那双深沉的眸子。
马车仍然不疾不徐的前行着,透过薄薄的水蓝色车帘,隐约可见,在男子的旁边,躺着一个人,从身型来判断,约是一少女,男子仔细地看她半晌,方抬起头,撩开车帘,对着前方道,“商兄,麻烦你解下这丫头的穴道,我想离开之前跟卿卿说两句话!”
赶车的男子转身,隔着车帘,三道指风射了进去。
少女一睁开眼,愣了几下,她直起身,靠在车壁上,防备地问,“你是谁?”
“不过是换了张脸,卿卿就不认识大哥了?真让我伤心。”男子似嗔非嗔。“亏的我在逃亡中,还念念不忘你的安危,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你是卿书大哥?你易容了?”少女的眼中还有一线惘然,随即,她身子往前倾,满脸欢欣,惊喜的笑道,“吓我一跳,以为又遇到坏人!大哥也是,要见我只需传个信就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她的语气里有些天真的不满,清艳的小脸上,欢喜中夹杂着丝丝的警惕,梅卿书不说话,微笑地看着她半晌,才淡淡地说,“二年不见,生疏不少呢!妹妹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表面话了?”
长笑脸上的慢慢笑容隐去,她默不做声的靠在一边,长长的睫毛微掩着半合的星眸。
没错,虽然易了容,可是她第一眼就认出身侧的男子是梅卿书,没错,她那些欢喜而稚气的话也是装出来的!
怎么说呢?
其实无话可说。
有很多问题,问了也是白问,有很多话语,说了也是白说。
这般重逢呐……
让她如何相信他还是以前的梅大哥?
天际,一轮圆月高挂。
在谁也没留意的地方,一匹黑马驮着一个人,远远地站在密林深处盯着来来往往的官道,暗如沉星的眸里透着淡淡的忧心。
“卿卿……”轻轻的喊声打断了长笑的思绪,“你有没不明白要问大哥?”
清朗的嗓音夹着柔和的笑意,只是那笑,隐隐约约有些疲惫和倦怠。
“没有,我只想知道……大哥这些日子还好吗?”长笑转过头,慢慢地问。
同他一模一样的杏眼里水光潋滟,明亮的不可思议。
梅卿书别过头,沉默一会儿,才道,“都过去了,卿卿。”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下,梅卿书跃下车,挥挥手就向驿站里走去。
赶车的青年回头,连连几指,长笑又动弹不得的躺下,静静的听着马车咕噜的声音,和偶尔几声的蛙鸣。
夏天,似要来临。
长笑僵在马车里并未多长时间,走上小岔路不久,脸色苍白的青年一弯腰,拎着她就向密林深处疾去。
一回生,两回熟,她安慰着自己,反正被人掳走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从龙浅开始,这种历史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想不习惯都难。
在无数棵相似的大树中穿插来去,约有半个时辰左右,便来到密林尽头,只见一幢青砖红瓦的宅院静静的矗立在月光底下,黝黑的影子如怪兽张开的大嘴,瞬间就无声无息吞噬了两人。
长笑虽不能动,但大眼还是骨碌地左看右看,直到约有十几个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才知道这院子周围设置了很多暗桩。
在一群人欢呼着被拎进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她,好奇的问,“商哥哥,这个是阁主新找来的人吗?”
“不是的,青茗,她是暂时住这三四天的贵客,大家无须理会。”面色苍白的青年沉声道,只是看向那少女时;眼里有了些许的温度和笑意,然后,差人领着长笑下去梳洗休息了。
院子除了刚进门后的堂屋稍大以外,剩下都是一排排式样相同的小厢房围成一个四方行,中间是个平整草地,看起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