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常有。若是真有了这一日,婢子死不足惜,只求才人从中使力,莫让婢子的家人遭殃了。”
费太后之心,如今路人皆知了,也没什么不能敞开了来说的。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末一人失道呢?岂不是也要牵连身边的花花草草的?孙嬷嬷这是为家人求条退路了。
红嫣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继续质疑:“何以不直接向皇上递话?”
孙嬷嬷看她一眼:“皇上若知婢子心生旁意,怕不将婢子拆骨剥皮的利用个干净,婢子却那里是为家人求了心安?怕是提前招祸了。
婢子吃了这数十年的盐,自认看人还有一套,才人目光澄澈,是个心善之人,必不会害了婢子。”
红嫣被她说得一笑:“先送了顶高帽儿给我,便是为了它,我也不能害了你。只是,话说在前头,真有这一日,我未必有这能力周旋。”
孙嬷嬷也笑了:“才人安心,这宫中,无论是那一方胜了,您只怕都将屹立不倒。太后娘娘念着旧,不会动您。皇上这一双眼,眼看着是对您动了真情,在他面前,您亦是说得上话的。”
红嫣听了,明明该关心这前一句,但却不自禁的关心了后一句,心道皇上不过是装作动情罢了……不过,孙嬷嬷是个精明人,万一真是从他眼中看出了情愫呢?
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先笑了一阵。
直到孙嬷嬷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太后娘娘念旧,这是何意?”
孙嬷嬷在她脸上盯了一阵,才慢慢的道:“才人恐怕不知,婢子原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后头却得太后娘娘多方照应,今儿又将婢子召进宫来,教授才人习字,是何缘故?”
红嫣自是不知,便顺着孙嬷嬷的话问道:“请嬷嬷指教。”
孙嬷嬷怔忡了一阵,方道:“婢子原是费家大老爷的养娘。太后与费家大老爷……兄妹情深,费家大爷去了之后,太后娘娘爱屋及乌,对婢子也另眼相看。”
红嫣眼看着这些与自身毫无关联,不由有些糊涂了。
孙嬷嬷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也是老天爷心疼才人您,给您赏了这么张脸……您可知道,您与费家大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您生得略偏娇柔,也并无大爷的气度。”
红嫣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是说,太后娘娘因着我这张脸,对我容情。且将您召进宫来教习我,全是因着念旧了?”
孙嬷嬷点头称是。红嫣心道怪道太后娘娘并未对她有过重惩,原是为着这桩。
猛然间心中一惊,突然想到她那未曾逢面的生身父亲,她与费家大老爷生得这般相似,其中大有文章可作。
想着想着,又心中一阵不适:该不会狄秋浔将她弄进宫来,也有因着这重原因?
不过他先就道明了是利用于她,也不过是多利用一层,少利用一层的事罢了。但觉着他欺瞒于她,仍是心里不适。
孙嬷嬷未觉她神情有异,只以为她被这一事情惊住,继续道:“大爷一手簪花小楷是极好的,最喜菊花,才人多学着他些,总是有好处的。”
红嫣被孙嬷嬷自迷雾中给她引了个方向,便认真谢过:“他日若真有相助之力,必不推辞。”
孙嬷嬷满意的露出了个笑容,拿起了戒尺:“现如今,才人还是好生习字为是。”
两人只当太后还将手下留情,却不知费太后已是不愿再顾及红嫣。
待到停了雨,这天已是凉了许多。
翩空替狄秋浔系上披风系带,狄秋浔侧目扫了红嫣一眼,见她并不看他。
心知她近日冷淡并非错觉,便淡淡的道:“朕要出宫一趟,你可要一同前往?”
红嫣听了心中一动,她正想去寻着丽娘问话,便绷不住了,露出两分期待的点了点头,赶紧吩咐娥眉收拾:“快些备好披风,再将前头备好的包袱一齐拿来!”
狄秋浔见她一下又活了的样子,不由唇边露出一抹难抑的笑。
两人坐了马车一道出宫,狄秋浔照例先在僻静处与她分道而行,红嫣回了罗家,丽娘见着红嫣前来,不禁喜不自禁,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气色好了。”
红嫣见丽娘一身妆扮精致,不由诧异,虽给了丽娘不少银子,但丽娘生性节俭,不像是如此舍得打扮的人。
丽娘随着她的目光,自己低头看了看,笑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这是新做来的衫,头面也是新打的,刚才与你舅母在试看呢……你哥哥,明儿要成婚了,娶的……是钟三娘。”
说到末,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娘知道你不喜欢,只是,这成婚,不能不去。”
这钟三娘竟是执意而为,凭她的心性,再加上舒元一心认定,舒大和眉媪并不是她对手。
红嫣微微蹙起了眉头,又舒展开:“娘,你莫怕我责怪。你想去,也是人之常情,只记住莫背着蓝草与他们说话,被他们哄了去,同蓝草早去早回便是。”蓝草是娥眉找来服侍丽娘的丫头,红嫣方才见了,觉得她颇有几分泼辣,听娥眉说她又认死理,在丽娘身边撑着她,倒正好。
丽娘连忙点头:“娘都听你的。”
红嫣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娘,我问个事儿……你要是觉着心里头不好受,也不必勉强。”
丽娘忙道:“能有什么勉强的?是何事?”
红嫣问道:“这十七年前,你同我生父……”
才说到这,丽娘脸色就变了,又是憧憬,又是有些羞涩。
红嫣看她脸色,继续道:“那一日的事,您还能想起来些什么?”
丽娘脸上红晕好一阵才散了,用指头掠夺了掠耳边碎发,慢慢的回忆:“……那一日我才进客栈房内,就见他躺在那,穿一件石青色的衫儿,我过去替他脱了靴子,擦脸。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问我是谁,我告诉他,旁人都唤我‘丽娘’,他一下儿就变了,用力的抓住我……”
他唤着她的名字,即热烈,又珍视的亲吻着。从来没有人这般对待过她。这么多年过去,那炙热的温度,仿佛还留在她的肌肤上。所以每一次接客,她总觉得玷污了他。
丽娘说到后头,脸色变得苍白。
丽娘不识字,就算见着那人身上带徽记的物件,也不认识。红嫣见并无有用的信息,不忍再听,按住了她的手:“好了,娘,不要再说了。”
红嫣与罗再荣交待完事,正好狄秋浔来接她,两人坐在马车里,狄秋浔见她情绪低落,不禁发问:“何事烦忧?”
红嫣不过是为丽娘伤感:她念了一辈子的人,极有可能已是没了。
这话却不好对狄秋浔说道,正在为难间,就听空气中传来一声短促的啸声。
甄世宣大喝了一声:“保护七爷!”
狄秋浔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七,微服外出时,甄世宣等时有称他为七爷。
红嫣却没听懂,只见狄秋浔脸色一变,猛然朝她扑了过来,一支箭穿透了车帘,射在他肩头,箭羽还在颤动,血从他香色的衣料上洇开。
52章
箭如雨下!
马车地处京郊,行人稀少。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面覆黑巾,一言不发,拉弓引箭。
狄秋浔一行本就是微服出行,所带侍卫不多,不免应接不暇,不多时狄秋浔所处的车厢已被射成了刺猬。坐在车厢里,只见得到车壁上刺入的箭头,森森泛着寒光。
甄世宣当机立断,命一队侍卫拼死缠斗,另派数人护着马车突围。一名侍卫更是以身躯堵住车帘处,阻止箭羽直射入内。
红嫣白了脸,发不出声音,只知道紧紧的抱住狄秋浔。
狄秋浔看她一眼,低声道:“别怕。”
红嫣一个激灵回过神:“皇上不怕,臣妾亦不怕。”
外头一名侍卫闷哼了一声:“七爷坐稳了!”
马匹猛然嘶鸣,突然之间就似乱了章法一般狂奔起来。
狄秋浔的坐骑全是受过训,上过战场的马。方才敌袭之时还不见慌乱,此时必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狂奔起来,不择路,不避障,拖着马车横冲直撞。
狄秋浔和红嫣两人在车里被惯来惯去,全然无法坐稳,滚倒在车内,头部不时撞击到车壁。狄秋浔肩头扎着长箭,不停的被别到箭尾,不禁冷汗流淌。
他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红嫣心头一颤,咬了咬牙:“您忍一忍!”
两手环住他的肩,在动荡中寻找时机,猛然用力,将箭折断。狄秋浔果真没哼一声,只是面白如纸。
红嫣紧紧的抱住了他,两人额对额,眼对眼。听着侍卫们在车外的呼喝闷哼声,听着箭羽在空气不停呼啸,渐渐的,这些声音都在减少,只有马蹄的乱奔声,和车轮扭转碰撞的声音,仍在不停的充斥耳边。
突然,一名侍卫挣扎着道:“快勒马!前面有湖!”
但是驾车的侍卫已然死去,像是响应他的呼声,砰的一声掉落在地,翻了几滚,摊手躺平。
马匹奋力一跃,失重感传来,红嫣的心像是飘在了半空中。紧接着一声巨响,马车整个落入了水中,夹杂着无数的气泡,一沉到底,湖水瞬间涌进了车厢。
堵在车门口的侍卫在一片血色弥漫中,慢慢的飘走。
狄秋浔抿紧了唇,挣扎着用受伤的手臂,从后穿过红嫣腋下搂紧她,另一手奋力一划,两腿一抵车厢,飘了出去。
他出身皇家,什么都学过一些,但自幼身带弱症,于凫水一事上并不十分精通。
红嫣也曾学过游泳,但不过是个半调子,在有人看着的情形下,在浅水区游上两米还行,却从不曾独自游过,权因学不会如何换气。此时只能闭着嘴屏息。
感觉到狄秋浔环着她腋下的手愈来愈松,红嫣明显感觉到他的吃力!
他能在此刻还带上她,红嫣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她很珍惜生命,但是,就算是死在这一刻,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罢?
她伸手去,要掰开他的手,狄秋浔却猛然收紧。
红嫣不得已划动两手,比出个凫水的姿势来,狄秋浔才慢慢的松开了手。
红嫣这才得已回过头看他一眼。
幽深的水中,狄秋浔衣袂飘动,面容更显俊秀,玉石一般的脸上,双眼因被水浸润,显得柔和了不少,乌发随波荡漾,肩头还留着断箭,血一丝一丝仿佛起舞一般,从他肩头升起,再慢慢消散。
他的这幅样子,深深的刻入了红嫣心中。
也许今日便是生离死别,红嫣想,无论他有什么目的,她永远也无法忘却他了。勉强对他笑了笑,开始奋力的向上游着。动作生疏,事倍功半,费尽全力亦难上游半米!
细小的气泡一串串自她唇边逸出,她感觉氧气用尽,难捱窒息感压迫着她,下一刻她就要抑制不住的张开嘴,被湖水沧入了。
狄秋浔看着她,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尖,俯过头去,两唇相接。
在冰冷的湖水中,他的的唇微微的有些温度,柔韧而光滑,红嫣心如擂鼓,头晕目眩,感觉他的舌尖分开了她的唇瓣、牙关,与她舌尖轻触。
红嫣颤抖起来,禁不住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衫。
他渡了口气过来,似乎留恋的用舌舔了她一下,便抬头离去,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抓她的手腕,向上游去。
他先前从背后搂住她,不过是防止她因溺水挣扎。如今见她半识水性,便牵她一道游。红嫣有了他的牵引,自不是先前那般费劲。
两人在这泛着幽光的湖中,慢慢的生出股默契来。
要从湖面上冒出头,需要一定的勇气,谁知道会不会迎来一阵箭雨?
但是实在是敌不过要换气的渴求,两人对视一眼,破水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