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宫事(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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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宫事(女尊)-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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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日却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颜莘专门停了早朝,一大早便出门,也不带侍从,独自一人出了文渊阁。
  一路上的啾啁鸟鸣中,饱含了春意。
  和煦的阳光下,树梢与庭草上露水欲坠,映在深翠色的叶子上更是青色欲滴,当真是景色绝美。
  此刻,她静静地站在那扇门前,心里思味百般。
  只消轻轻一推,那多少年少人涉足的院门便“吱”的一声,重重划开。
  故地重游。却只觉虽已是初夏时节,却一院的深邃苍苍。
  但因为一直都安排了人拾整,又严禁无关人等随意出入。庭院里草树到仍旧十分整齐。间或凄浅虫声,幽怨如诉。
  然后只消站到那里,一霎那,便泪水蔓延,无际无边。
  一院丁香,此时正是香气盈人。
  她轻轻地行至院子一角一处简单的坟冢前。
  因只是衣冠冢,并不甚大。正中一方朴素玉石碑位,上刻一行清浅小字。
  她便在前面供着的香炉上,点上了几支香。之后闭目,静静立了好一会儿。
  终于挡不住泪水再次盈睫。
  时已隔三年,但对那亡人的追思,却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有着丝毫的消减。哀伤之情,却仍如当日一般深切。
  纵然那坟上的碑碣已略长出了些青苔,纵然年年春草一丝丝地抽取了愁思,但每每忆及往事,却仍旧不能言笑如常。
  颜莘不是惯于感伤的人。但一涉及于此,终禁不住望之动情。
  人常常感慨生离甚于死别。但她常常想,哪怕不能日日相会、长相厮守,哪怕不得以而远避他乡、追怀往日,也敌不过阴阳相隔、生者独自感伤。
  只能哀叹缘分的变幻莫测,独自辗转到天明。
  这世间,爱之真味,竟至于此。
  但她也深知,倘若露水和云烟都不会消散,世人既不会老,又不会死,那么人世间的情趣,以及人的恋世之心,又何谈浓郁?
  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如同只活一夏而不知有春秋的夏蝉,终应从容恬淡,而不可贪婪执着。
  只是,这样的福浅命薄,这样的命运多舛,对于简素殊丽、闲雅温柔,娇弱无依、不慕虚名的那人,却真的是有些不公平了。
  她正在兀自沉思。却听得门口又是“吱”的一声。却是又有人推开了门。
  颜莘诧异:自己着人封了这清如苑许久,原则上除去定期前来打扫的宫人,任何人都是不允许进来的。如今公然选在芮叶的忌日、堂而皇之要入门的,又会是何人。
  然而她却并不需要回头,只是冷冷问了一声,“是谁。”
  门口果然许久没有回音。
  显然那人是听出了颜莘的声音。因为起先并没料到她会在,听到责问惊讶之余,正在激烈斗争是否要继续。
  颜莘便回身,道,“进来。”
  那人见无法再躲,这才迈步进门。
  却是素衣轻裹的舒芷。
  颜莘见是他,便有些释然。依旧回转了回去,望着院子里那小小的坟冢。
  舒芷走近,在离她身后三尺地方立住。只行了个礼,低低喊了声,“陛下。”
  颜莘恍若未闻。
  许久,方头也不回,却有些明知故问地道,“你来做什么。”
  “今儿是他的……臣侍……对不住他,所以……”舒芷犹豫道,只觉得鼻子有些酸,却又想起了什么,匆忙解释道,“臣侍知道陛下今儿会过来,所以想瞅陛下早朝时早些过来,不想……”
  “今日停了早朝。”
  “那臣侍过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外面……”
  “我没带人出来。”
  舒芷恍然。却勉强道,“那臣侍先回避,晚间再……”
  “不用了。你过去吧。”颜莘打断。闪身让开。
  舒芷愣了下,也不再推辞,便走过去,将带过来的供品一一摆好。又点了几支香,手持着屈身鞠躬。之后置于炉中,又恭敬跪下,虔诚地磕了几个头。
  颜莘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置一词。
  待他做好这一切,却听身后颜莘依旧无声。便向后几步,站到颜莘身后,带了丝关切询问道,“陛下?”
  颜莘这才回过神来,却轻轻摇了摇头,道,“无妨。”
  待再仔细看他,见他身子已颇有些沉重,便问道,“这几日身子还好?”
  舒芷闻言忙答道,“谢陛下关心。一切都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跟我这么客气了,”颜莘有点儿奇怪,“还谢我关心。”
  她禁不住有了一丝笑意道,“我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孩子,自己关心关心还要你谢。”
  舒芷有些赧然,却也略带了点儿少有的笑容,将担心触了今日颜莘霉头的话抑住,只短短道,“是臣侍多言了。”
  这几日是芮叶祭日。
  颜莘的郁郁几天前就开始发作,对待舒芷尤其冷淡。不想今日却赶巧撞上他过来虔诚拜祭,才叫她心里宽慰了些。
  她一早自己过来,心里压抑。如今见他来了,心情竟也好了一些。便不想再留,只道,“我打算回去了。你一起走吧。”
  舒芷忙点头,便和她一起掩了门出去。
  回去的路上,颜莘才有心情耐心问问他最近吃住如何。又叮嘱他身边的人好好照料。
  担心他身子不方便,颜莘便叫人在一旁好生扶着,又将他一路送回宜秋宫。
  末了从宜秋宫再出来,却觉得仍旧不想回去理事。她便一路信步,往御花园去。
  到了院子门口,见颜莘身边并未带人,几个宫侍便上前行礼,又有的跟上来伺候着。
  颜莘却仍想一个人走,便晃了晃手,示意只留了几个人,不要太多人跟随。
  不料她刚往里走了几步,便停了脚步,又招手叫了个小宫侍,吩咐道,“你去浮碧宫,叫贵侍君过来。”
  想了想,又道,“就说朕说的:今天天气好,叫他不要总在屋里闷着,也陪朕出来走走。”
  言罢便转进了御花园。
  不多时,便见莫璃远远寻了过来。
  莫璃聪明剔透,如何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此时见颜莘正立在一块大的山石旁,静静想些什么,便也不再像平日里的撒娇卖乖,只恭敬行了个浅礼,道了声“陛下万福。”
  言毕却不见颜莘回应。他便也循了她眼光,去看那处风景。
  那山石被石块包围,周围敛然无一丝艳色,只藤蔓遮绕,却有清香扑鼻。
  他看了许久也不见异样,又不知她意,便也只得垂手立了。
  许久,方听她缓缓道,“你还没进宫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这里,常常一个人过来看。”
  “我对这处简素喜欢的紧。在这变动不居、生死不测的宫廷,这大千世界的情趣,于我看来,不慕豪奢、不敛财货、不贪利禄,却最最触动人心。”
  莫璃无言。只在心里细细玩味她话。
  不料她却突然心情转好般,回头冲他笑道,“你陪我再走走?”
  莫璃便忙笑了应道,“好。”
  二人并排漫步,穿越一地草木繁滋。颜莘笑了道,“你也该出来走走了。不要总闷在屋里。”
  莫璃也笑道,“臣侍也想呢。只是一直都怕受风。这两日才敢刚刚去院子里转转。”
  想了想,又道,“况且渊秀也一直闹人的紧,臣侍倒是一刻也脱离不开。”
  颜莘闻言笑道,“渊秀倒也是独树一帜的孩子。我倒是从没见过像她那么调皮的。真是没有当年渊乔的半分乖巧。”转眸间却又失笑道,“我想啊,都是我的孩子,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后来才明白,这定然是学了做爹的性子去。渊秀可是十足像你。”
  莫璃却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又拿臣侍开心。”
  颜莘“嗯”了一声,道,“不过都说调皮的孩子聪明。我也喜欢她这样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的孩子,自然不一般。讨得皇后、千青都喜欢的不得了。”
  莫璃却笑笑道,“陛下谬赞了。不过皇后如今也有了喜。依陛下所说的,臣侍想,若是皇女,定然是要比渊秀强上百倍的。”
  颜莘却正色不语,许久方权衡了道,“我倒是希望他这一胎,是个儿子。”
  莫璃闻言吃惊,道,“陛下,皇后若是没有嫡女……”
  颜莘却轻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还想不到这一层。”
  又转身移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一脸诧异的莫璃立在身后。
  见他没有跟来,颜莘回头,笑道,“璃儿?”
  “哦。”莫璃忙应声跟了上去。心里却仍翻覆不已。
  颜莘见他心不在焉,便缓缓道,“我一直都想,祸害灾难的发生,全然是失了防范规划。”
  见他正奇怪于这没头没尾的话,她便笑道,“你呀,心思虽然多了些,但毕竟心意风水似的飘忽不定。倔强起来谁也不惧,狡辩起来什么都敢遮。顺心了就兴致勃勃,拂你逆鳞了就怨恨愤懑。”
  莫璃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陛下怎么突然想着品评臣侍了。”
  “倒也不是别的,”颜莘仍旧看他笑道,“只是这些日子来,变故太多。便有些为日后担心了。”
  “莫不是朝上有什么事情?”莫璃小心问道。
  颜莘点点头,道,“也有一些。”想了想,便道,“你母亲要告老还乡,你可知道。”
  “臣侍知道。”莫璃点头,“母亲已经派人来与我说过了。”
  “我用她很久,也实在是不舍得。”颜莘感慨道,“况且她打算回故居,不再驻留京城。今后你母子怕是再难见面了。”
  莫璃轻叹口气,道,“臣侍都知道。母亲疼臣侍疼得紧,却也是十分舍不得的。”
  颜莘想了想,道,“这几日,你便寻了时间回一趟府里吧。”见他初时惊讶,又道,“便算是最后见面。”
  莫璃雀跃,忙道,“谢陛下。”
  颜莘却笑笑,又嘱咐道,“定下时间报与我。一早便走,晚膳前回来。不要太过声张。不许留在外面过夜。”
  “臣侍知道。”莫璃轻巧笑道。
  却听颜莘叹了口气,正色道,“我真是想要你一辈子都能如此开心。自然不想你出什么差错。你明白么。”
  莫璃心头一暖,却敛了笑容,道,“知道。”
  见他抑不住的满脸喜悦,她便顿了顿,笑道,“无论如何,我也定然会护你父女一世平安。”
  那一日满天的絮柳,一园的亭台楼阁,春榭长廊,都掩不住一丛丛沁人心脾的芳菲。
  清风拂面,春日草色漫天。杨柳垂立,仿若无数帘幕,随风轻舞。满园碧丝,间或处处姹紫嫣红。清泉潺潺,随意落歇。
  在他看来,却是那人的含笑而立,才使这天地间万物美到了极致。

  番外

  嘉平八年。九月。
  颜莘从梦中恍惚醒来,睁眼却见舒芷正垂了腿坐在榻沿上,身上只穿了亵衣,斜斜披着外衫。
  她往窗外看了看,见东方曦光已略微透明,便浅浅呵欠了一声,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陛下睡得不安,臣侍也睡不安。”舒芷把披着的外袍套上,跶了鞋为她就近斟了一杯温茶,端到面前,笑道,“臣侍伺候您,就不叫人进来了。陛下喝一口,再睡一会儿。”
  颜莘轻摇摇头,道,“我睡不着了。”又关切看他,道,“你不要总在外面晃着,小心着凉。”
  舒芷却笑道,“没事的。”
  便伸手给颜莘掖了掖被角,柔柔道,“离早朝的时间还早着呢。陛下若是睡不着,那就合了眼,再养养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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