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手臂环住她的肩,整个人坠入了一个充满力量的怀抱,那个怀抱是如此温暖而又强大,令得她终于有些撑不住似地软了进去。
柴俊拥着她坐下。她俩的姿势,暧昧得能使所有看见的人误会是一对情侣,可是,叶萱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而柴俊,似乎也并没有往那处想。他只是紧紧地将她搂着,仿似一放手便会永远失去。
“他没事的!我陪你等着他出来。”柴俊清清朗朗地说。
这句话似是唤醒了叶萱,她挣扎着起身想往手术室里去,柴俊使了些劲止住她。
“他刚才有话要说的,我没让他说,不行,无论什么话,我还是应该听的,我要去找他听他把话说完。”那扇门仿佛隔绝了叶萱所有的理性,她冲动起来。
“他要你乖乖等着他出来!”柴俊将另一只手覆过来环抱住她。怀里小小的身子凄苦的发着抖,满荡荡的恐惧、不安还原了那个真实的叶萱。
“我错了!我该让他把所有的心事都了了再做手术,我要和他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的药水味、来来往往的白大褂迷糊了叶萱已近崩溃的神经。
“叶萱不要闹,我们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他出来,大少说你怀孕了,你这样子对宝宝不好。”
闻言,叶萱身子一滞,她抬眼望向柴俊,苦笑:“我没有怀孕!”
“我没有怀孕,”她的头垂下来,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医生说手术只有50%的成功率,连我自己都不晓得去哪里找信心,更别说鼓励他了,我只能把能想到的法子都拿出来试一试。柴俊,我是不是又傻又笨,我帮不了他,甚至还愚蠢得不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
叶萱耿耿于最后那个堵住他所有语言的吻。
柴俊拥紧她:“叶萱,你是最棒的!我认识的女孩子中,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你睿智、坚强、痴情。无论你怎么做,都能让大少明白你的爱,幸福于你的爱。”
说着,他涩涩地笑起来:“你知道吗?就在昨天,我还以为真如陈大少所说,你爱的人是我。”
叶萱抬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是呵,我真笨,差点就相信了,以为和你只不过是错开了段时间。早上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既然相爱,就一定要相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自私,不管大少的病有否得治,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可是,就在刚才,我看见你们吻别,才明白,除了他,你不可能爱任何人!原来,真有种爱情,会浓挚得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一直认为大少对你是利用多于爱情,所以,心安理得地守护在你身旁,心安理得地等待着你觉醒的那一天。原来,三个人中,最笨、最晕、最没觉悟的那个人竟是我!大少对你的爱,根本就不比你少多少,我想他昨天对我说那些话时,一定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希望无论他在或不在,你都能活下去,得到幸福。为此,他不惜欺骗包括你在内的每一个人,呵呵,骗我,更是不在话下。”
柴俊苦笑两声。
叶萱的泪水扑哧扑哧地滴落在柴俊的衣襟上:“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柴俊深呼出一口气,他想起了在天美丽留给艾青的那句“对不起”,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残忍,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所带给听者的痛楚,原来,非得有亲身体验,才明白它的杀伤力。自己终是欠了艾青,就如同此刻懂了叶萱对自己的欠疚。
没有爱,只是欠疚。
只是欠疚而已。
“叶萱,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先遇上的那个人是我,……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吗?”
会选谁?费云军,柴俊,陈瑁辉?叶萱泪眼迷蒙地抬头望向那个标志着正在手术的红色警示灯,里面有个人承载着她的坚强与忠贞在与死神搏斗,她发过誓爱他生生世世,她发过誓无论天堂人间如影相随。那人是陈瑁辉!若换成是费云军或柴俊呢?
她良久没有答话,柴俊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用自己有力的臂膀紧紧拥着她,仍旧是,怕一松手,便会永远失去。
“对不起,柴俊!”她终于开口,跟着的一声低微得几不可闻的叹息令得早有思想准备的他还是颤了一下。
“若没遇着他,我这生都不会有爱情;遇着了他,无论年轻还是年老,无论结没结婚,我……总是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没有理由,也不管他贫穷或富有、善良或奸诈,所以,没有先后。”
这生,注定只有你,若有轮回,依旧逃不开你的魅惑!叶萱望着那盏红灯,终于平静了下来。这番话,与其说是告诉柴俊,不如说是讲给手术室的大少和自己听。
柴俊点点头,不再言语。刹那间,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完成大少的嘱托,根本就不可能。
手术足足进行了五个小时。警示灯一灭,叶萱便象刚刚充足了电量般强悍地扑了过去,速度快得连陈先生和二夫人都没反应过来。
首先出来的是一群戴着口罩的医生,叶萱紧张地扯住了其中一个。
她哽咽着,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样?”柴俊代她问道。
“手术成功,但陈先生尚未脱离危险,七十二小时之内,七十二小时之内他醒来,才算OK。陈太太您请放开手,Doctor Jone Liu已经很疲惫了。”高奔一边取下口罩一边扼要解释,他的声音里同样透出疲倦,可想而知这台手术的高难度。
叶萱这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是主治大夫Doctor Jone Liu,她郝然松手。后者安慰般拍拍她,操着台岛普通话说:“您先生好长情的咧,他拜托我们,如果手术成功,出来后一定要转告你他灰(非)常灰(非)常爱你;如果失败,就什么也不要对你说了。请放心,他那么爱你,一定能醒过来的。”
这是叶萱听过的最最动听的天籁之音。她的脸上刹时便涂上了一层光彩,亮丽地映射在医院大楼。
身边二夫人与陈先生泣极而喜地相互拥抱,柴俊似乎在听护士嘱咐着什么,叶萱统统没有留意到,她拨开鱼贯而出的医生、护士,直穿过手术室的隔离道,找到了玻璃窗隔着的监护病房。趴在那,一眼望进去,大少静静地躺在里面,戴着氧气面罩,一堆仪器仪表透过各种各样的橡皮管缠裹在他身上。
眼泪,又一次扑漱扑漱、不加思索地流了下来。有面纸递过来,柴俊如影随形地站在她身边:“好了啦,哭完这次,就消停了的啦。难道你以为大少千辛万苦闯过这一关,就是为了醒来时看你这张哭丧脸吗?”
“柴俊,你……你真的相信,他会醒过来吗?”叶萱抬起那张哭得尤如雨打梨花般狼狈的脸庞。
“会的。你没听Doctor Jone Liu说吗,你先生那么爱你,他一定不舍得你伤心难过,他一定会醒过来的。”这是柴俊第一次称大少是她的先生。
哭过了、痛过了、爱过了、痴过了,人还依旧。
医院只让一个亲属进监护病房,大家自觉把名额让给了叶萱。更深夜漏,叶萱裹着那件散发着浓浓药水味的隔离服,安安静静地坐在大少床边。
“我会一直在屋外陪着你。”无论她怎么推辞,柴俊还是留下了这句令她很不安心又很放心的话。一屋之隔,屋内死生羁绊,屋外情义盖天。
这已经是手术后第二天晚上,折合成小时算,也有近三十六个小时了,距离医生说他苏醒的限期已快过一半,大少却仍旧沉沉似入熟睡般,连睫毛都未闪动半分。Doctor Jone Liu和顾教授进来探视过好几次,虽然都一再安慰叶萱说他们有最先进的监测仪器,能保证实时观察到大少的情况,可她还是宁愿象现在这样,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就这样看着他,一任他苍白的脸庞、动也不动的身躯在眼中溶汇成水,卷着心里丝丝缕缕的回忆、担忧、怜爱,织成无论是他或自己都无法挣脱的网,铺天盖地撒满整间病房。陈家人和柴俊在房外见她时而静谧地坐着,时而围着病床踱步,时而还甩甩头颈或胳膊,可不管她做什么,一双眼睛总是盯着病床上的大少,盯得死死的。
时钟再次在整点上轻报出一声鸟叫,叶萱已经倦得快超过体能能抗拒的极限了。她伸手握住了大少的手,感觉自己的手都已经有够凉了,手心里的那只手,温度似乎还要低些。心里暗暗地颤悸一下,面上却终是不愿象昨日等在手术室外时那样,将所有的怯弱和恐惧暴露。
她始终相信,在这间屋里,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看得见,如此,她要给他最强大的信心力量。
纵然这一刻,真实的自己害怕得无以复加。
说点什么?象电影桥段里那样,唤醒他?叶萱轻轻地紧了紧掌心中的那只手,觉得倦意就这样消退了几分,她又紧了紧,幻想他微笑着睁开眼,嘴唇在氧气面罩里缓缓张合出她听得见的那个字:萱!
这该有多好!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偎到他头边:“瑁,你若是真的想睡,就好好再睡会吧,只不过,记得一定要在七十二小时之内醒来哟。我可做不到什么‘长命无衰绝’,到时,你要是不回来的话,我也只好去找你了,黄泉路长,我一个人走,总是有些害怕,你一定要在路头等着我……”
象是做梦般,她突然感觉到手心有丝蠕动,那只手、他的那只手屈起中指,缓缓地轻敲落入她的掌心,一下、两下、三下……叶萱‘噌’地立起身,睁大了眼睛望向他,只见大少的睫毛上慢慢渗出些细如发囊的水珠。叶萱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再望过去,那些水珠越来越密、越来越多,转瞬间便闪露出了耀眼的光芒。
……
“萱,我爱你!”这是大少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做到了亲口告诉她。
春去春又回,四季生生不息的轮替仿佛便是老天爷冥冥之中暗示的希望与信念。
“……一首诗,一个古人,感觉上竟像相识很久的知己;甚至有时候偏爱一种颜色、一种花香、一种声音,却完全说不出理由……”念到这,叶萱看看躺椅上似已睡着的大少,合上了书。
午后的春光软绵绵地照着坤苑的后院,不远处是青青郁郁的西庭山,空气中弥漫着树草的清香,叶萱深深地吸上一口,顿觉心脾沁芳。正准备起身去帮他拿张毛毯,一只手游过来扯住了她,笑望去,大少眯着眼,曼声曼气、懒懒散散地说:“你以后再给我念这种酸度为99。99%的文章,就罚你陪我一起进屋去……睡觉。”说最后两字时,他的笑容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不听林清玄的散文,那我给你讲某人‘术前行骗记’的故事好不好?”
大少顿觉头大,知道叶萱又准备开始清算他骗柴俊那事了,赶紧低了声气:“我不都已经给柴俊道过无数次歉了吗?你瞧你骗我说怀孕我也没计较的,不如,大家以后都别再提了?”
不再提了,都不再提了!纵有他的诈、她的诡、他和她的城府和心机,都葬在了同样不会回转的岁月中,从此以后,两人真正是心念合一。
一场成功的手术,大少如期醒来,于众人欢笑庆幸时,叶萱私会Doctor Jone Liu。后者震惊于她的清醒和睿智之同时,坦然相陈:“是的,简单形容,这种手术与器官移植术相似,解当下燃眉之急,却不可能做到一劳永逸,甚而至于说,病人的生存期仍然可以用一个预测得到的时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