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劲儿吧,好像又回到了红毛狗来之前的样子,傻的没那么冒烟儿了。
翠莲在心底腹诽了老半天,最终撇撇嘴不再瞎想,小姐还是以前的小姐,还是那个不喜称她为王妃的小姐,没什么不同的。
月初晴饿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咕噜咕噜响了,也不嫌弃桌上全是毫无油水的素斋,一股脑地全都往嘴巴里塞。
翠莲原本不担心她会嫌弃,以前受洛氏虐待时她吃的还不如这些也没抱怨过什么,但此时看到小姐吃得开怀,她心里也高兴,一高兴话就多了,絮絮叨叨地把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全都倒给她。
什么暮风在她之前住的厢房里发现了蜜合香,什么月堇言借上香之际偶遇大皇子,却被诗雅公主当面讥讽了一番,还有,北戎太子昨夜刚刚到云楚寺,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被诗婉公主兜头兜脸嘲讽了一通,却不想引来西野太子的另眼相看。
翠莲掩嘴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又自顾说着,诗婉公主几乎无时无刻不去男厢房找香公子,最后香公子实在不堪其扰搬来了清雅居。
月初晴一听,塞满食物的嘴巴微微一撇,公主做到诗婉这个份上也真够惊世骇俗了。别的事倒也罢了,只是那蜜合香的事好像不太对劲儿,哪里有僧寺准备这种女子香气的?
她之前住的那间厢房显然是被人提前动了手脚的,而这人也定不会是与世无争的寺中僧人,若说嫌疑,还真是每个人都有,没办法,月初晴的靖王妃身份早就招来了不少劲敌。可这蜜合香是怎么回事?若说好心给她熏屋子她还真不信,那就只能说明一点,这香只是个引子,真正有毒的不是它,可又会是什么呢?
用过膳,月初晴便躺到床上准备午睡,没办法,之前的本主就是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她既然还不想让玉珏发现端倪,只得继续装傻了。
刚躺下就见翠莲神神秘秘进来,小声道:“小姐,南夏国蓝沁公主来了,说是听说您受了伤过来探望的。”
蓝沁公主?月初晴在本主的记忆里寻了半天,也只是寻到一个名字,看来她之前没有同蓝沁接触过。可这人口口声声说是来探病……
“王爷呢?”
翠莲一愣,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问起了九王爷,道:“王爷说有要事处理,从昨日回去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连今早的禅会也没有参加。嗯,香公子每两个时辰进去一次,应该是在跟王爷商议正事吧。”小姐都昏迷了,王爷作为夫君只来看过一次就不来了,想想都气愤。
月初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玉珏说有要事处理恐怕只是个幌子,昨日他力挫玉面罗后,又耗费元气救了自己,看来受伤不轻了。
受伤了?月初晴暗暗咬了咬牙,又摇头,既然决定离开还关心他做什么。不过,既然他受伤出不了门了,她是不是可以趁机做点什么呢。
“请她进来。”月初晴垂眸顺眼,尽量做到跟以前见过的那个月初晴一样的神态。
翠莲应声出门,不多时,人已径自进门。
月初晴抬眸,眼前一抹浅蓝色从门口快速移到面前,感受到对方灼灼目光,她知道她正在打量自己,便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也打量她,唇边始终露出合宜的笑容。
这公主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不穿长裙而着劲装的女子。帅气干练,是她对蓝沁公主的第一印象。
再细看时,女子面容姣好,虽不及洛芷凝般绝美,却自有一番风华。孤傲高冷,是她对蓝沁公主的第二印象。
蓝沁秋水翦瞳微冷望着眼前歪着头打量自己的女子,如此娇憨的眸子里分明透着一丝精明。
不等月初晴开口,蓝沁已径自坐到她旁边的冒椅上,头也不抬冷冷说道:“茶。”
翠莲微怔,下意识地看向月初晴,这才想起自家小姐根本不懂这些,立即收回视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一边下去奉茶一边腹诽她果然是小国来的公主,半分礼仪都不懂。
厅堂里仅剩二人,蓝沁目不斜视,双手微成拳放于膝头,不说话。月初晴装傻,落得自在,垂眸浅笑绕着腰间丝带玩耍。
翠莲准备好茶水进门,恭恭谨谨地放到蓝沁身旁,蓝沁却看也不看,喝也不喝,就那样坐着,弄得翠莲一时手足无措,即便是小国来的公主,也比她这个奴婢高贵了太多,不会是故意来刁难她们主仆二人的吧。
月初晴绕着手上丝带,抬眸对翠莲憨憨一笑:“我想吃果脯。”
翠莲本不放心离开,但碍于外人在场不好驳了小姐面子,只能应声退下,手脚麻利地准备果脯去了。
厅堂里再次仅剩二人,蓝沁终于将目光落到月初晴身上,灼灼目光细细看了半晌,嗤笑了,却无丝毫笑意:“靖王妃好雅兴,王爷都去了半天命了,你还有心情吃果脯。”
月初晴垂下的眸子闪了闪,随即捕捉到了她话中信息,果然是冲玉珏来的,看这臭脸的模样,玉珏应该没给她见面的机会了。哎,也不知道玉珏到底哪里好了,怎么竟招惹这些桃花呢,一个莫如玥一个洛芷凝就够她受得了,现在又多了个南夏公主。
“嘻嘻,果脯,甜。”月初晴充分发挥了痴傻优势,嘿嘿一笑,娇憨无比。
蓝沁不屑白了她一眼,蓝色软靴不耐地踩了两下:“又不是真的傻子,还装傻,有意思吗!”
月初晴绕丝带的手指不停,心里却开始嘀咕了,难道自己装傻的功力不够,居然露出了马脚?不过话说回来,这蓝沁公主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女强人模样,高冷得像那天边孤星,这样的女子虽有心计,却不屑于使手段,倒是比洛芷凝那号人强太多了。
“公主好眼光。”思及此处,月初晴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总不能一辈子都要装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蓝沁有些微愣怔,本以为她会继续装,没想到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不觉间对她的看法也改观了几分。
“公主探我是假,探王爷是真吧?”月初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如瀑长发垂落肩头,本欲小睡的,中途吵醒索性连发髻都没有束起。
如此慵懒随意的神态,不仅没有引来蓝沁反感,反而还有一点欣赏,如此随性的女子似乎跟她很像:“对,本公主今日就是来探望靖王的。”
“可惜他不见你。”月初晴状似随意,却没有一点嘲讽之态。
蓝沁也不觉丢人,痛快点头:“是,所以我来找你。”
月初晴余光瞧着她神色,未出阁的女子探望男子,还要人家的妻子帮忙,该说她什么好呢?
月初晴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要脸,但这三个字加诸到蓝沁头上,连她都不舍得,只觉得这是一种侮辱,若是换了洛芷凝,她肯定能想出更下作的词语。蓝沁如此坦荡的行为倒是很合她的心意,只是可惜。
“可惜王爷从不见我,我们没见过几面。”月初晴说的实话,莫说成亲后她们二人只是在回门和那日被掳时有交集,平素里根本不见面。更确切的说,自十年前云亲冉为救玉珏香消玉殒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真,真的?”蓝沁一时激动,紧握的拳指节发白,成亲一个多月的新婚夫妇竟没有见过几面?可看她模样,又不像撒谎,那么他们的那个呢……
“那,你们,有没有,嗯,有没有,那个?”蓝沁即便爽朗干练,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问起人家夫妻之间的私事终究有些不妥,白皙脸颊上不自觉地飞上两片红霞。
月初晴即便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只看表情也猜到了,虽有些好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圆房?没有。”
本还想再补上一句“他不举”,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做人不能太不厚道了,是不是?虽然不举的帽子是玉珏自己扣上的。
蓝沁有一瞬间的呆愣,继而欣喜,忽又担忧,后又疑忌,月初晴看着她脸上调色盘一般的表情,却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须臾,蓝沁终于回过神来,端起手边茶杯轻轻啜了口茶,正欲说话,翠莲已经端了两叠果脯回来了,灵动大眼睛警惕地打量了一番才安心。
蓝沁一直盯着月初晴,见她在婢女进门的一瞬间,立即恢复了娇憨痴傻的神态,心中了然,也不戳穿,站起身来行到她身边,声音虽冷却少了点距离感:“手。”
翠莲横眉,这公主也太放肆了,自家小姐怎么说也是靖王妃,虽说品阶不算很高,但跟她这小国公主平起平坐也是说的过去的,凭什么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
月初晴憨憨一笑,将手里茶杯快速推到翠莲手里,阻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另一手十分配合地递给了蓝沁。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她也看出来了这蓝沁脾性虽孤傲不可一世,却不是不讲理之人,跟她相处倒不仅不费心,反而很舒服。
蓝沁根本不屑搭理一个小小婢女,撩开月初晴袖口,两指搭上月初晴脉搏,半晌后收回,道:“有底子在,东西丢了还能再找回来。这个药很好的,对你身子有好处。”
说着,从袖口取出两个小瓶子,看了看,又放回去一个,月初晴知道,那个定然是给玉珏的。而她所说的东西丢了还能再找回来,应该就是她之前走火入魔时散去的内力吧,既然如此,那她就慢慢将养,反正那些功法的口诀在记忆里是散不去的。
蓝沁放下药便要离开,翠莲喜滋滋地在前边带路,谁知这公主才走了没两步就停住了,回头淡淡道:“你体内琉璃醉的残毒尚未排清,两日内不要用浓度过高的香料,否则会毒发。”
琉璃醉?!
月初晴把玩药瓶的手猛然一顿,以前玉珏给她读书时提起过这种毒,此毒无色无味,潜伏期可达十日之久,中毒初期无异样,只是夜间梦魇不断,白日极其嗜睡。而且此毒需有香料为引才会发作,毒发时中毒者陷入沉沉梦魇,身上却如蚂蚁咬啮般又疼又痒,中毒者不自觉地抓挠身上肌肤,即便遍体鳞伤也不自知,最终在睡梦中抓破皮肤流血而亡。中了此毒死时虽不甚痛苦,但死相极为难看,简直惨不忍睹。
她猛然想起前几日的不安,看来月初晴中毒时日已然不短,还有厢房里的蜜合香,自然也是冲着她来的,可是这毒是谁下的?王府内应该不会有鬼,那就是在府外,而前几日她只去过皇宫,莫非是在宫里?若是宫中,只怕有嫌疑的人就太多了。
素手握拳,轻轻捶向桌面,所幸月初晴精通香料却不好香料,连带随身伺候的柳妈妈翠莲母女也极少用香,才没有酿成大祸。
月初晴放了翠莲半天假去烧香祈福,自己则留在房间里小憩。翠莲在靖王府里呆的时间长了也稳重成熟不少,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谨慎地将各种有香的东西收起后才去了前山烧香祈福了。
翠莲一走,月初晴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披上外裳,又简单挽了个发髻,才虚空唤道:“苍然。”
自继承了月初晴的记忆,她才知道这个女子十年痴傻时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这个隐卫她自然也记起了。
音落,窗口微动,根本没有看清楚窗户开阖,那个黑影便单膝跪地向她行礼,音色激动地有些颤抖:“属下,参见小姐。”
“这两个月,辛苦你了。”月初晴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肩膀,知道真正痴傻的这两个月都没有想起他过,定然让他委屈了。
与苍然如此接近,她这才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原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晚月利功带她们到云楚寺拜见慧慈大师时,驾车等在后门的黑衣人就是苍然。
“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小姐,请小姐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