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远远就看到一辆漂亮的小汽车开过来,和几个同学来不及说“酷”,就看到车窗摇下来,四眼叔叔坐在里面。
徐斯老远就看见几只“小青蛙”迎面走过来,莫北让他停车,他摇下窗口,就听见其中一个孩子冲着莫北喊“四眼叔叔”。
莫北笑着问他:“怎么这么早?早饭吃了吗?”
莫非拍拍肚子:“饱了。”
莫北就把手里的小笼包和粥放一边,又问:“妈妈不送你上学?”
莫非拍拍胸脯,得意非凡:“我们自己去。”
这一下徐斯的酷路虎遭了殃了,莫北把那一串“小青蛙”全部放了上来。一路叽叽喳喳到学校,莫非耐心回答小朋友们的各种问题。
到了目的地,徐斯把车停到校门口,小朋友呼啦啦全部奔下来,和莫北说话的那一个还朝莫北鞠躬,讲“代表同学们谢谢莫叔叔”。
莫北饶有兴致地问他:“怎么不叫四眼叔叔了?”
小朋友一脸古灵精怪,答:“叔叔今朝只有两只眼睛。”
莫北不恼,还是笑眯眯地摸他脑袋:“记住了,以后都要叫莫叔叔。”
回到车上,徐斯握着方向盘直牢骚:“敢情我今天当了一回校车司机啊!”
于直对莫北叫:“你可记着小时候叫你一声‘小四眼’,被你揍个半死?”
莫北把小笼包塞到于直手里,烫得他“哇哇”叫。
徐斯把眼前情形理顺,有了怀疑就直截了当发问:“你不会是想当人孩子的后爹吧?”于直顺手分了他一只小笼包。
莫北笃悠悠讲了一句话,差点让他俩被小笼包噎死。
“也许我是亲的呢?”
莫北没有给他俩机会继续在此私人问题上打转,他讲完这句便问:“你们一大早来找我,不是来搓我一顿小笼包的吧?”
徐斯和于直互相注视一眼。
于直先开口:“莫北,市一的案子你别跟了。没好处。”
徐斯点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你何必去螳臂挡车?自己找不痛快。”
莫北扯一扯唇角:“如果我偏要当这只螳螂呢?”
徐斯正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找你们了?”
于直说:“没,我们就听到一说。人国外资本家想要来送钱,谁断这条财路,谁不是找抽?”
莫北抱胸,“嗯”了一声,讲:“你们就当我皮痒了。”
第 32 章
莫向晚最近的工作安排得都比较顺,莫非上学以后,她工作时的心思反而集中,不用老担心儿子在家里闯出什么祸来。
她给莫非报了他们学校的晚自习,有老师给带着做作业和补课,在天光亮的时候还能有一个小时的运动时间。
那两次莫北的指责,实在打到她的痛处。为了莫非减少应酬,她可以办到,可为莫非创造更好活动空间,这就难办。
她同小葛老师提过意见,小葛老师面有难色,讲:“学校的规章制度,我们真不太好提。如果家长有这个意愿的话——”小葛老师支支唔唔就不说了。
莫向晚自然明白,作为职场中人,能够理解小葛老师的难处,她先和于雷的父母商议,是不是打电话给校长,希望他们在业余时间开放操场给同学们活动。
没想到她这个提议,受到了许多家长的赞同,他们都情愿孩子在学校里运动,而不是放学在外头闲荡。这样一来,气势就壮了好多,莫向晚作为学生家长代表,给校长致电,十分中肯地提出意见。
这间小学的校长还算能够接受意见,于是放学后操场开放时间延长,不过他提出了晚自习班收点心费,因为学校还想给同学们供应牛奶和点心,价格当然较市价为高。
但是再高,莫向晚也是付了。现在的机构处处讲究经济效益,总能立出各项名目来收费。莫向晚算一算账,很阿Q地想,总是要付老师一些加班费的,也就不多计较了。
而且这样一来,她还有时间去念夜校。
莫向晚在莫非上学之后,她也开始报读大学自考班。书本她是丢了好多年的,再拣起来,格外费力气。因此她能不缺课则不缺课,全部作业都做得认认真真,是班里最刻苦的一个大龄学生。
她的《市场营销学》的老师正是师大市场经济研究中心里任职的冯研究员,她在课余兼职教一教自学考的课程,遇到的学生泰半是混文凭的,因此莫向晚此类真正刻苦用功的学生,她会记得牢,也愿意多给予一些信息和帮助。
这天她就提醒莫向晚:“晚上六点在师大的正辉堂有个案例研讨会,讲中国企业品牌价值评估之现状的,有空来听听,我借你一张学生证。”
莫向晚看一看手表,听完课正好去学校接莫非回家。她很感谢冯研究员,冯研究员笑着说:“似你这样拼命念,到三十岁足以去考MBA了。”
莫向晚微哂:“还是觉得时间不够,以前荒废太多了。”还小心翼翼问,“我行吗?”
冯研究员鼓励她说:“没事儿,朝闻道夕死足矣。到时候我介绍几个好的老师给你补课,用个一两年准备,我相信你能办的到。我们学校和欧洲的商学院有合作,考来我们这里很不错的,学费还比复旦同济的节省,反而实惠。”
莫向晚问需要多少钱,冯研究员报了一个数,让她在心里算了算,决定把考MBA的日程推后,在莫非念大学之前,恐怕她没有这个时间和金钱。
但她依旧衷心地说“谢谢”,再说“会仔细考虑的”。
这座城市在九月还留着烈夏的阳光,多数人找地方避暑。
莫向晚这天没有课,但是还是坐在师大的老图书馆里自习。她很安静地蜗居一角,她不是这里的正规生,是要守规矩的,还要低调。
她来上课一般不穿职业装,也不戴眼镜了,身上着一件白衬衫加一条牛仔裤,背一个从七浦路淘来的帆布包,把头发宽宽松松扎在脑袋后面,扎辫子的不过一条黑色橡皮筋。
还是有男生来到这样不起眼的角落向她搭讪。
别人问她:“有没有空参加晚上的开学舞会?”
莫向晚不得不应付,她认得眼前的男生,上个学期他来同她打过好几次招呼,那时还满脸稚气,今次见到人长高大不少,浓眉大眼的,能让莫向晚幻想到念大学时莫非的模样。
对付这种男生,她上学期的做法是摇头回避,不多说话。可过了暑假两个月,男生死心不改,这样问题严重。她就这一回就实话实说了:“你搞错了,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男生大大方方坐到她的身边:“我知道,没有一个系有你这样的女学生。”男生用几分情动的幼稚得意揭露,“你是自考班的。”
莫向晚听了想,现在的孩子都是克格勃。
男生还在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莫向晚只好无奈笑着再说:“我虚岁二十八了,小弟弟。”
这个小弟弟“啊”了一声,是没有想到的,火烧了屁股一样“腾”一下站起来,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还是莫向晚给他解围:“所以你们的舞会是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去是不大合适的,是不是?”
小弟弟憋着话讲不出来,遭受意外太大,只好道声“再会”扭头就跑,可能是被吓到了。
莫向晚摇摇头,收拾好课本,拿着冯研究员给她的学生证,启程去正辉堂。
莫向晚走进正辉堂时,研讨会已经开始了。有个人站在讲台上说案例。演讲的人既不是师大的老师,也不是研究所的研究员。
她走进去,两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正窃窃私语:“政法大学毕业的执照律师到底两样,台风这么好,人又帅,比那搞经济运动的苏北老头强多了。”
“你别刻薄,周教授今朝感冒才让辩论嘉宾替的。不过人真是好帅啊!都说政法学院里雄性动物平均海拔没过170,原来是讹我们呢!”
莫向晚在最末一排找了一个位子坐好,听站在演讲台后的莫北侃侃而谈。
九月夏夜来临之前的最后一束阳光打进大礼堂,他站的那一侧正在阳光之下。阳光模糊他的脸,莫向晚就当作他是一个陌生的人。
他在讲一个中国本土企业,通过品牌价值评估,最后出售股权的案例。
案例的资料翔实,他也是熟知各类经济掌故的,完完全全脱稿口述。时不时在关键之处停顿,微笑地望住下面,每个人都认为他的目光扫到了自己,这样温和又礼数周全。他的注视可以令学生们思考,他们可在此间隙记录下案例重点。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莫北,或说,Mace。如此挥洒自如,稳健持重。
末了莫北做陈词说:“许多人认为,做品牌的至高境界在于卖掉它。或许对于企业主来说这是一种解脱,甚至是全新的职业生涯的开始。但请记住,获利是你们付出智力和体力的一部分,并非全部。高于此境的,还有品牌责任心。”
因为已经到了讨论时间,有学生乘机提问:“您是学法律的,怎么会有这样感性的结论?”
莫向晚等着莫北回答这个问题。
莫北微微一笑:“感性是个可爱的词汇,和‘法律’并不冲突。在座各位未来营销人,当你们把营销大师菲利普·科特勒奉为毕生偶像,请记住他的名言——‘伟大的品牌能引起人们情感上的共鸣’。一切伟大的品牌都建立在消费者的感性认识之上,其次,才是价值本身。我只是用我的法律思维,相信你们偶像的结论。”
有人鼓掌,莫北把手抚在胸口,颔首表示感谢。
莫向晚反应过来之时,她亦在鼓掌。
第 33 章
莫北百无聊赖地坐到一边的嘉宾席位上,下面的学生热烈鼓掌,组织研讨会的季副教授在掌声中朝他使眼色。
季副教授的喉咙遭到感冒的破坏,零时需要找一个人代替他讲述冗长案例。莫北是被大学老师推荐来做案例法律咨询这一块研讨的,组织者以为律师能言善道,让他去抱佛脚。
莫北一看案例,就想冷笑。
现今虚拟经济大行其道,玩转股权成立投资公司,比苦心经营实体经济获利更多。他们要说国际金融体系下的中国企业如果把牌子打响卖价提更高。
白手起家永远是辛苦,朝夕间赚一个盆满钵满才是王道。莫北心念一转就做了一个演讲的转折。
季副教授同他并不相熟,只道他是朋友的得意门生,专攻国际经济法方向的行家,既有专业背景又是能言善辩,应该不会出大篓子。可谁能想到他在第一时刻就拆了台脚,急得副教授干瞪眼。
偏偏现在的学生又叛逆又愤青,对异化思想更感兴趣,被莫北把性子吊了起来,其后提问之犀利可比《南方周末》的社论,可怜季副教授沙哑着喉咙震不了场子,还得莫北代为发声。
莫北在之后的议程已发觉先前自己一不留神做了违规的出头鸟,后头总算及时醒悟收敛,给足副教授面子,对学生有问必答,句句都在原定议题范畴内,没有冷场。
但也无趣。莫向晚记录了几笔,就不再做笔记了。
前面的女生也在可惜:“开始说的好好的,怎么口径一会儿又统一了?”
“政法学院的师兄从令狐冲变成劳得诺。”
“没劲。”
莫向晚看住坐在一边勾着腿面对学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