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湘湘昨天又自杀了。”
那头的朱迪晨气的直叫:“我管她去死,一个月给老娘死几次,她要死就真死过去了。”
“你要体谅她的一片痴心,或可为你最近的项目出点力。”
朱迪晨冷笑:“原来是这件事,我想‘莫无敌’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了?”
莫向晚忍住一口气,说:“如果Judy你对这个计划有兴趣,我中午请你吃顿午饭,我们详谈。我们当然都希望湘湘好,她唱片大卖,对于我只是完成一件公司任务,对于她总归是好的。”
朱迪晨并不傻,自然是答应下来。
邹南十分不屑:“她一听湘湘身上可以赚钱,就换了一副嘴脸。简直恶心。”
莫向晚笑起来,扣扣她的脑袋:“快替我去‘小南国’订位。”又说,“你要劝好林湘,自暴自弃不求上进在任何地方都是混不下去的。”
“公司签的艺人多,不是个个都给机会。”
邹南说出口,看住莫向晚扫过来的眼风,“咻”地住口了。
不过莫向晚可以理解她的想法。一间娱乐机构,旗下艺人数十成百,哪里会人人都得公司青眼,大力提携?如若观众眼缘不合,又无可靠后台做保,被淘汰简直是必然。
这一位林湘,红的时候也曾如火如荼,之后就后劲绵软了。先是对粉丝态度嚣张,失掉一半人心,这是早期教养问题后期暴露。后是上几个节目都表现不佳,令主持人心存不快。曾有大老板送过请帖给她,请去陪客,她因为入行之前谈的男朋友模样俊俏,怎么都看不上五短三粗人士,故此机会错失。
正因最后一着,深得莫向晚赞许,她才决定这一次帮她一帮,尤其她有了崛起的觉悟,就更好办。
莫向晚整个上午审定好当月的艺人工作日程表,神清气爽地去赴朱迪晨的约。
让莫向晚所没有想到的是,朱迪晨比想象中要配合许多。
首先是没有迟到。
谁都知道手下带过三四个顶级红艺人的朱迪晨向来比明星大牌,从不正式隶属任何机构,一向签项目约,遇到小项目还未必肯搭理。这一次这样准时出席,莫向晚的一颗心无来由就先定下来了。
朱迪晨妆容向来精致,喜欢韩式妆,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小几岁,莫向晚又扮的比实际年纪大,见她时,到底一声“Judy姐”没叫出口。
不过朱迪晨没有好脸色倒是在她预料范围内。莫向晚素来是公事公办的人,她简明扼要说了自己的计划。朱迪晨先是蹙眉,然后展眉。
她说:“这么看来,这个小傻瓜早年谈的那场恋爱真没白费。我们要谢谢罗先生送来的大好机会。”
莫向晚建议:“如果有一首合适的歌,再好不过。湘湘的照片暴露尺度并不大,还挺美的,公众能理解她这个受害者。”
朱迪晨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两个人难得一拍即合。
中途莫向晚去洗手间补妆,对着镜子重重吐口气。
镜子里的她,黑眼圈更加深了,她用眼镜都遮不了。她凑近镜子看,眼角嘴角还好是没有细纹,不若朱迪晨再韩妆,松弛的皮肤也暴露了年龄。
接下去是场硬仗,她想她要好好打。
挺一挺腰腹,莫向晚走出了洗手间。
对面正有一个人走过来。
晴空之下好像劈过来一道闪电,莫向晚想,以后切切要在晚间睡好。
那么一个人,着一身浅色西服,整齐的发,也是戴了眼镜的,一惯的斯文,嘴角边带着极浅的笑纹,说明这个人脾气很好。他走到这个方向,折进了男洗手间,竟是一眼都没有瞧见她。
幸亏是没有瞧,光是她瞧见他,就够她震惊了。
这个城市有多小?这么多年不见,她都以为再也见不着这个人,没有想到竟还是见着了。
莫向晚回到座位上,脸色是青白的,朱迪晨都看出来,睨她一眼:“女强人不是人人都做得,有空你要多进进美容院,这一把年纪三天两头熬夜,很容易老。”
她且当这位朱小姐是在关心她好了。
那头的那一位走回来,原来座位就在她的斜后方。莫向晚好奇地觑过去。
他在做什么?
现在的他这么斯文正派,彬彬有礼。向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布菜,女孩长得很可爱,两个人有说有笑。她听到他在问:“杨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差一点没有失声笑出来。
难道他是在相亲?他还需要相亲?
女孩的回答有些做作,他也不以为忤,涵养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这时服务生上了一道生滚肥牛,热辣的气息直直冲进了莫向晚的眼睛里。
她决定下一次再做商务宴请,一定不选“小南国”。
第 4 章
莫向晚下午准时下班,去学校把莫非接回了家,伺候莫非洗漱完毕。莫非一边喋喋不休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于雷和崔浩浩被少年宫选去领唱了。男生还领唱,真像傻瓜。”
“老师说那个节目十一要上电视的,和欧洲一起做的一个什么文化的活动。于雷美死了,他说他要做廖昌永。”
“妈妈,你知道廖昌永吗?他唱过《北京欢迎你》,于雷说廖昌永以前就住他家隔壁。”
说的太多,被莫向晚一声喝止:“男小囡这么多话,当心变成长嘴婆!”
莫非狡黠地笑,似足小狐狸。他纠正母亲说:“妈妈,你应该说男小囡这么多话,当心将来娶不到老婆。”
这一下莫向晚语塞。
后来莫向晚到“MORE BEAUTIFUL”对管弦说:“现在的孩子太损了,思想太成熟。”
管弦正给手下一个新来的小吧女化妆,用银色眼影银色唇膏,头上还套着银发套,远看就像白发魔女。管弦说:“要是你给他找个爸,他就孩子气些。男孩子性格正常的话,最好不要腻着妈。”
莫向晚直想翻白眼。
“那我还算把他教的好。”
银色小吧女是初次在酒吧驻唱,腿有点儿抖,管弦说:“抖什么?坐没坐相,不就是唱个歌,又不是下海。”
莫向晚笑着说:“你这里从来不做非法买卖。”
管弦说:“我的场子里,自然是不准的,出了场子,谁管她们那许多?”
管弦是个银盘子脸,也是粗眉大眼,和瓜子脸的莫向晚竟有几分像,也许正是这相像,才让她们投了几分缘。
当初生莫非是难产,医生找人问“要大人还是要孩子”,是管弦做的答。后来莫向晚九死一生醒过来,管弦头一句话问:“你这丫头,是不是被哪个男人骗了?”
莫向晚生产过后,思路停顿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那倒不是的。”
故此,管弦一直好奇,时不时问:“到底你是怎么怀的孩子?”
莫向晚就会含糊说:“你怎么跟圈里人一样八卦啊?”
“我是你救命恩人,你言不其实。”
这一晚,莫向晚对管弦说:“我前几天看见莫非的爸爸了。”
所以这样一句话,让管弦手里的眼线笔抖了一下,她立刻帮小吧女擦了去,口里问:“我等你这故事等了多少年了?”
“一切很简单,大约你听完会说我是大傻瓜。”
“姐姐这把年纪,没有见过几个纯粹的傻瓜。”
莫向晚是不想回忆的,她想,过去应当是一条越来越淡的底线,终至要被擦一个干净。她的现在才是浓墨重彩。
可是遇到了那个人,她的梦里有多了几分真实。她所骇怕的真实,她对自己冷笑,怎么半点坏事都做不得?她以为那是拯救她的一条荆棘路,虽然如今仍有后遗症,总体来说,一切还好。可是雁过留痕,她挺无奈。
莫向晚说:“我对生活,真没有什么大追求。”
管弦撵了小吧女出去。
莫向晚说:“我爸爸有两个爱好,一个是赚钞票,一个是包二奶。”
管弦笑起来:“这样一来,你是有童年阴影的。”
可不是?
莫向晚想要笑得开心豪爽一点,不过终于还是苦笑。
那一些过往云烟,不知从何说起。
在莫向晚小时候,她的父亲莫尊曾打过这样的保票:“我的女儿是要富养的,我把我闺女养的漂漂亮亮,将来嫁个好男人,什么都有了。”
莫向晚不知道好男人的标准是什么,总之她的父亲莫尊绝对称不上是好男人。他口口声声说“女儿要富养”,但他赚来的大把财富包了一个第三者养了一个儿子。
莫向晚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她小十六岁。谁愿意有一个比自己小十六岁的同父异母弟弟?莫向晚当然不愿意。
她对莫尊说:“你什么都有了,怎么还能去干道德败坏的事儿?”
莫尊面朝南方,一脸无奈地对女儿说:“我不就缺个儿子嘛!”
莫向晚当时想,我活了十六年,原来身边最无耻的男人是我爸。
这个打击太大了,她对莫尊说:“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想起来你缺一个儿子啊!”
莫尊拍拍莫向晚的手,又摸摸她的头:“有个弟弟不好吗?”
莫向晚拍开爸爸的手,说:“我要告你重婚罪。”
莫尊供职银行,在分行副行长位置上待了好多年了,目前有扶正的希望,他当然不会愿意毁在自家女儿手里。
他好声好气说:“晚晚,我跟你妈妈离婚,又不是不要你,爸爸每个月还给你零花钱。你不是要买伊都锦的新裙子?爸爸今天就去南京路给你买。”
莫尊甩甩头发:“我不要。”
莫向晚的妈妈孟小东跑出来,抱住老公的大腿哭:“你的儿子你领回来好了,我认下来的。我不要离婚,呜呜呜,求求你,我不要离婚。”
莫尊拼命拉大腿。
莫向晚拉扯孟小东:“妈妈,你别丢人现眼。”
孟小东这辈子只有莫尊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钱男人,她抱住他的大腿不肯放,她叫:“那么你给我五千块一个月好了,我不管你,你住到那里去好了,我就是不离婚。”
莫向晚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世界裂成四五瓣,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抓住莫尊的领子又踢又打,莫尊忍无可忍,狠狠甩了莫向晚两记耳刮子。孟小冬也来揪住莫向晚的头发叫:“为什么你偏偏不是个儿子?”
肿了半边脸的莫向晚在晚上离家出走,她遇见了初中同学范美,范美给她一支烟,是一支百万,细长条的,是一个诱惑性的造型。莫向晚夹在手指里很有感觉。
范美说:“别伤心,有空多出来玩玩,晚晚,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啊!”
范美是莫向晚的初中同桌,她的成绩一向不大好,初中毕业以后就进了市北的一所中专。
本来范美就是长得不比莫向晚差的小美女,进了中专以后,她学会用眼影睫毛膏和眉笔,让自己的美丽甩开莫向晚十七八条马路。
莫向晚看到化妆后的范美是很惊叹的。她说:“要是我的妈妈有这种本事,爸爸也不会包二奶了。”
范美笑起来仪态万千,一双美腿裹在黑丝网的长筒袜里,像美人鱼的鱼鳍。
莫向晚只有跟着范美一起玩,才会忘记爸爸已经带着二奶和弟弟,还有全部家当移民去了加拿大。
范美劝她:“我们这样的年纪和样貌,怎么快乐都是够格的,你不要愁眉苦脸,浪费青春。”
范美愿意带她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