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忠道:“我深知先生的才干,这省府秘书长是非君莫属。我明天就要到察北各县视察防务,委任状已缮好带来了。请你明天就到职视事。”
马彦翀不好再推辞,只好说:“好吧。”他瞧了张自忠一眼,加上一句:“咱们可不要做汉奸!”
张自忠十分严肃地回答道:“这个尽管放心,把我张自忠的骨头砸碎,也找不出一点汉奸的气味来!”
第四部分:屈身难煞伟丈夫屈身难煞伟丈夫(1)
察北六县沦陷了。察北六县落入了贪婪的日本帝国主义的囊中。作为察哈尔省军政最高长官的张自忠,没有什么时候感觉得比此时更为愤怒,更为窝囊的了。
自从热河失陷以后,察哈尔省便暴露在日寇关东军虎口之下,成为华北的最前线。《大滩口约》和《秦土协定》,使察哈尔省更进一步陷于日本帝国主义的武力威胁之下,多伦、沽源、康保、宝昌、商都和张北这察北六县更为严峻。
张自忠就任察哈尔省主席以后,对察北六县的安危,十分关注,上任不久,即率旅长、团长及参谋人员,巡视察北六县。他还让参与这次视察的人,每人以书面提出“保卫和开发察北的意见”来。
《秦土协定》后,二十九军被迫撤出察北六县,另由察省政府组织保安队驻防。
张自忠到任之前,日寇派驻张家口的特务机关长松井源太郎,胁迫察省张北警备司令张允荣私下签订了所谓《松张协定》,允许伪蒙古保安队进入察北六县。
张自忠上任以后,否定了《松张协定》的合法性,不准伪蒙保安队进入察北各县。
如此一来,关东军恼羞成怒,决定以武力夺取察北六县,遂发生了“第二次张北事件”。
12月8日,关东军出动飞机、重炮,掩护伪蒙军李守信、卓什海部,悍然向察北发动了攻击。
张自忠下令保安队抵抗,驻守宝昌的保安队李克昌部100余人抵挡不住伪蒙军攻势,9日宝昌失守。
驻守沽源之保安队樊伦山部200余人,顽强抵抗,与敌相持三昼夜,并将伪蒙军参谋长程允山击毙,但终因寡不敌众,12日沽源也告失陷。张自忠对作战不力的李克昌予以免职并军法处置,对力御强敌的樊伦山明令嘉奖。
12月中旬,察北六县,由于保安队兵力薄弱,寡不敌众,又无后援部队增援,全部失陷于敌手。
张自忠作为察哈尔省军政首脑,对于日伪军的武装侵略十分愤怒,欲发兵痛击敌人,收复被侵略者所占据的土地。
宋哲元考虑由于冀察政务委员会刚刚成立,二十九军在华北立足未稳,不愿与日寇此时发生全面冲突,所以不同意张自忠率三十八师收复察北六县。
张自忠刚刚上任不久便碰上这等难题,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但作为军人,又不能违背军长宋哲元的指示,所以心中气愤得很。他连日来气愤积郁,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一天阴沉着脸,不说一句话,情绪十分暴躁。
这天,李泰棻前来看他,发觉张自忠的情绪不正常,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张自忠一向尊重李泰棻。作为最高顾问,他是张自忠在吕秀文的陪同下亲自上北平把他请出山的,算是张自忠的亦师亦友的客卿而非下属。张自忠心中窝着再大的火也不能对他发泄。所以当李问他情绪不佳是为何故时,他按捺住烦躁答道:“先生知道察北六县被日寇强占的事了吧?”
李泰棻道:“知道哇!”
张自忠道:“日本鬼子指使伪蒙军队,强占察北六县,这明明是日军对我进行侵略,无理欺压。不打吧,我守土有责;打吧,宋委员长又不准。军人又必须服从命令,硬打又犯上。你说该怎么办?!大约只有自杀,才是出路!”
李泰棻听了冷笑了一声:“嗬!想不到你张荩忱今天居然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国家和冯先生培养你做了方面大员,位至将军,今天用你的时候,你就想到以死逃避,岂不成了可耻的懦夫!?”
张自忠面带赧颜道:“手握重兵却又眼睁睁看见强盗来强占你的土地,却又不能还击,心头窝火得很,说一句气话罢了。”停了一下又道:“现在情势如此,你说该怎么办?”
李泰棻道:“日本侵略东北,中国不加抵抗;侵略热河,中国还是不加抵抗。当然它会胃口越来越大,贪得无厌,还要侵占华北。冀东迫冀,察北逼察,已成半包围形势。无论宋哲元通过陈觉生、肖振瀛如何敷衍拖延,日本侵略吞并整个全中国的国策是不会变更的!宋明轩也受过冯先生多年的教育,无论汉奸如何包围,最后他绝不会投降日本。这是很明显的。这就是日寇侵略者和二十九军不能解决的矛盾,迟早必要开战。如果你们采取主动,可以冯治安部收复冀东;你率军收复察北。宋以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名义居中指挥,必能马到成功。同时,全国舆论一定支持你们,帮助你们,长城之役就是前例。当然,日寇绝不会甘休,必然出兵来打。这时,蒋介石也不敢违反全国人民的意志,再不抗战。这样就会掀起一个全国全面抗战的局面。二十九军即便败于日军,只要节节抵抗,虽败犹荣。不过……”
李泰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看宋明轩对蒋介石还有幻想,他下不了这个决心。蒋介石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宋明轩也想延长‘委员长’的‘寿命’,不愿这样做。但是这只是宋明轩的一厢情愿,未必能如愿以偿。日本肯定会得陇望蜀,节节进逼,军事经济,双管齐下。最后终将被逼得无可退让,还得抵抗。只是不取主动出击,北平无险可守,势必南退保定,亦或西退张家口。总而言之,也能掀起全国抗日的浪潮。只是不如前一办法漂亮罢了。到那时,你可以痛痛快快地打日本鬼子,把郁闷多时的怒火,都喷射在日寇身上。军人马革裹尸,本属常事,为保卫国土而牺牲,又是千载难得的机会。胜利前进无已,败则以死继之。”
第四部分:屈身难煞伟丈夫屈身难煞伟丈夫(2)
李泰棻望着眉头渐苏的张自忠,继续说道:“依我看来,全国的抗日战争,迟早都会打起来的。因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也侵犯了美英等其他世界强国在华的利益,必然会引起这些强国的反对。南京国民政府受到美英经济、军事上的支持,所以蒋介石有一天无可退让之时,也还会起来抗日的。要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光靠一个二十九军还不行,必须要靠全国万众一心,再加上国际上反侵略力量的支持,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所以,我想你要忍耐,要等待,要冷静。”
张自忠对李泰棻道:“谢谢先生对自忠的开导,令我茅塞顿开。”
李泰棻道:“示敌以弱,未必真弱;对敌虚与委蛇,在一定形势下也可能是一种对敌斗争和策略。刚柔相济,才能使自己更好地立于不败之地嘛。”
同李泰棻的一席话,使张自忠心里的阴霾顿扫,情绪也开朗多了。在目前的形势下,他暂时放弃了坚持以武力收复察北六县的打算。他要学会对敌斗争的新策略,虽然心里别扭、不舒服,但目前各方面的形势,要求他只能这么做。
在20世纪30年代,对日关系是任何一位中国政治家必须考虑的问题。张自忠作为华北前线的军政长官,他不得不严肃而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投靠日本,做汉奸卖国贼;第二条,奋起抗战,绝不与日寇侵略者有一丝一毫妥协;第三条,走中间路线。第一条,投靠日本,做汉奸卖国贼,对他张自忠来说,绝对办不到。第二条,奋起抗战,他非常想这么做,但不是他张自忠所能决定的,也不是二十九军能决定的,目前形势也不行。因而暂时只能走中间路线对日本人虚与委蛇、周旋,力求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以待全国抗战的到来。
这是他在此时形势、条件下所能做出的惟一选择。但是他也十分清楚,依靠交涉、周旋而得到的和平局面,只能是暂时的而不可能长久,到头来总有混不下去的那一天,因为你消极退让,敌人只会步步紧逼,总会把你逼到悬崖边上,逼到你活不下去。所以中间路线最终还是没有出路的,不能一条道走到底。
张自忠经过深思熟虑,制定了一个方针,“消极应付,积极打算”。所谓消极应付,就是指对日伪方面,明里采取应酬、周旋,借以维持暂时的和平关系;积极打算则指暗中筹划,积极进行抗战准备。
虽然这种委曲求全并非张自忠所愿,但形势使他不得不如此。
绥远省省主席傅作义赴北平公干,路过张家口。张自忠闻得信息,便到车站去迎送傅作义。
傅作义乘坐的车到了,张自忠走进傅作义的车厢。两人见面,热烈地握手问好。
傅作义道:“兄弟赴北平去向宋委员长汇报绥远省情况,路过张垣,竟劳动荩忱兄大驾亲来车站迎送,实在令兄弟倍感荣宠,也愧不敢当哇。”
张自忠道:“傅兄赴平公干,路过张垣,自忠忝为地主,特来拜问求教,也是礼所当然之事嘛。”
傅作义道:“察绥两省互为毗邻,唇齿相依,同受日寇之威胁,尚需同仇敌忾,相互支援,共撑国门。”
“傅兄说的甚是。自忠及察省,愿为傅兄及绥省前驱,共同御敌。”
傅作义道:“目下察省情况如何?”
“唉!”张自忠叹了一口气,愤愤然道,“形势是越来越严峻、困难了。前些日子,日本鬼子又支持伪蒙军队强占了我察北六县。”
傅作义说:“ 我也听说了。荩忱应该予以反击,把察北六县收复呀!”
张自忠满脸气愤难平地说:“自忠何尝不想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把敌人撵出察北六县。可是,唉!不是我张自忠不想打!而是由于某种情况不准你打!”
傅作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张自忠便把当时的情形,毫不保留地对傅作义一一谈了,最后说道:“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至今令自忠犹气愤难平。这个账,我张自忠是记下了。我把此事,当成生平的奇耻大辱,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日本鬼子,以加倍的代价偿还。”
傅作义点头道:“荩忱兄的心情,兄弟理解。让我们今后精诚合作,共御外侮。”
两人又简要地就两省今后的相互支援交换了意见后,握手道别。傅作义乘车去了北平。
这次谈话,傅作义对张自忠有了很深刻的认识。
第四部分:屈身难煞伟丈夫屈身难煞伟丈夫(2)
日伪军以武力攻占察北六县,他们见中国军队并没有反击,反而闷声不吭,心中不禁大为得意。他们认定,中国政府、中国军队、中国人全都是软骨头,只有挨打的命。
日本鬼子的胃口确实很大。占了热河以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察哈尔。察北六县只不过是日本鬼子餐桌上的一碟“小菜”而已。
日寇得陇望蜀,紧接着的是占领张家口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