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凋英雄传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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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凋英雄传 作者;金庸-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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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多。其时正当春日,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玻璃上铺满了一片片翡翠。

    完颜洪烈正在赏玩风景,忽见湖心中一叶渔舟如飞般划来。这渔舟船身狭长,船头高高翘起,船舷上停了两排捉鱼的水鸟。完颜洪烈初时也不在意,但转眼之间,只见那渔舟已赶过了远在前头的小船,竟是快得出奇。片刻间渔舟渐近,见舟中坐着一人,舟尾划桨的穿了

    一身蓑衣,却是个女子。她伸桨入水,轻轻巧巧的一扳,渔舟就箭也似的射出一段路,船身几如离水飞跃,看来这一扳之力少说也有一百来斤,女子而有如此劲力已是奇怪,而这一枝木桨又怎受得起如此大力?

    只见她又是数扳,渔舟已近酒楼,日光照在桨上,亮晃晃的原来是一柄铜铸的铜桨。那渔女把渔舟系在酒楼下石级旁的木桩上,轻跃登岸。坐在船舱里的汉子挑了一担粗柴,也跟着上来。两人迳上酒楼。渔女向那矮胖子叫了声:“三哥!”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矮胖子道:“四弟、七妹,你们来得早!”

    完颜洪烈侧眼打量那两人时,见那女人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身形苗条,大眼睛,皮肤如雪,正是江南水乡的人物。她左手倒提铜桨,右手拿了蓑笠,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完颜洪烈心想:“这姑娘随不及我那包氏娘子美貌,却另有一般天然风姿。”

    那挑柴的汉子三十岁上下年纪,一身青布衣裤,腰里束了根粗草绳,足穿草鞋,粗手大脚,神请木讷。他放下担子,把扁担往桌旁一靠,叽叽数声,一张八仙桌竟给扁担推动了数寸。完颜洪烈一怔,瞧那条扁担也无异状,通身黑油油地,中间微弯,两头各有一个突起的鞘子。这扁担如此沉重,料想必是精铜熟铁所铸。那人腰里插了一柄砍柴用的短斧,斧刃上有几个缺口。

    两人刚坐定,楼下脚步声响,上来两人。那渔女叫道:“五哥、六哥,你们一齐来啦。”前面一人身材魁梧,少说也有二百五六十斤,围着一条长围裙,全身油腻,敞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袖子卷得高高的,手臂上全是寸许长的黑毛,腰间皮带上插着柄尺来长的尖刀,瞧模样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后面那人五短身材,头戴小毡帽,白净面皮,手里提了

    一杆秤,一个竹篓,似是个小商贩。完颜洪烈暗暗称奇:“瞧头上三人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怎么这两个市井小人却又跟他们兄弟相称?”

    忽听街上传来一阵登登登之声,似是铁物敲击石板,跟着敲击声响上楼梯,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瞎子,右手握着一根粗大的铁杖。只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尖嘴削腮,脸色灰扑扑地,颇有凶恶之态。坐在桌边的五人都站了起来,齐叫:“大哥。”渔女在一张椅子上轻轻一拍,道:“大哥,你座位在这里。”那瞎子道:“好。二弟还没来么?”那屠夫模样的人道:“二哥已到了嘉兴,这会也该来啦。”渔女笑道:“这不是来了吗?”只听的楼梯上一阵踢踏踢踏拖鞋皮声响。

    完颜洪烈一怔,只见楼梯口上先探上一柄破烂污秽的油纸扇,先扇了几扇,接着一个穷酸摇头晃脑的踱了上来,正是适才在客店中相遇的那人。完颜洪烈心想:“我的银两必是此人偷了去……”心头正自冒火,那人咧嘴向他一笑,伸伸舌头,装个鬼脸,转头和众人招呼起来,原来便是他们的二哥。

    完颜洪烈寻思:“看来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倘若能收为己用,实是极大的臂助。那穷酸偷我金银,小事一桩,不必计较,且瞧一下动静再说。”只见那穷酸喝了一口酒,摇头晃脑的吟道:“不义之财,……放他过,……玉皇大帝,……发脾气!”口中高吟,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锭金银,整整齐齐的排在桌上,一共掏出八锭银子,两锭金子。

    完颜洪烈瞧那些金银的色泽形状,正是自己所失却的,心下不怒反奇:“他入房去偷我金银倒也不难,但他只用扇子在我肩头一拍,就将我怀中银锭偷去了,当时我竟一无所觉。这妙手空空之技,确是罕见。”

    瞧这七人的情状,似乎他们作东,邀请两桌客人前来饮酒,因宾客未到,七人只喝清酒,菜肴并不开上席来。但另外两桌上各只摆设一副杯筷,那么客人只有两个了。完颜洪烈寻思:“这七个怪人请客,不知请的又是何等怪客?”

    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楼下有人念佛:“阿弥陀佛!”那瞎子道:“焦木大师到啦!”站起身来,其余六人也都肃立相迎。又听得一声:“阿弥陀佛!”一个形如槁木的枯瘦和尚上了楼梯。这和尚四十余岁年纪,身穿黄麻僧衣,手里拿着一段木柴,木柴的一头已烧成焦黑,不知有何用处。

    和尚与七人打个问讯,那穷酸引他到一桌空席前坐下。和尚欠身道:“那人寻上门来,小僧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多蒙江南七侠仗义相助,小僧感激之至。”

    那瞎子道:“焦木大师不必客气。我七兄弟多承大师平日眷顾,大师有事,我兄弟岂能袖手?何况那人自持武功了得,无缘无故的来与大师作对,那还把江南武林中人放在眼里?就是大师不来通知,我们兄弟知道了也决不能干休……”

    话未说完,只听得楼梯格格作响,似是一头庞然巨兽走上楼来,听声音若非巨象,便是数百斤的一头大水牛。楼下掌柜与众酒保一叠连声的惊叫起来:“喂,这笨家伙不能拿上去!”“楼板要给你压穿啦。快,快,拦住他,叫他下来!”但格格之声更加响了,只听喀喇

    一声,断了一根梯板。接着又听得喀喀两声巨响,楼梯又断了两级。

    完颜洪烈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道人手中托了一口极大的铜缸,迈步走上楼来,定睛看时,只吓得心中突突乱跳,原来这道人正是长春子丘处机。

    完颜洪烈这次奉父皇之命出使宋廷,要乘机阴结宋朝大官,以备日后入侵时作为内应。陪他从燕京南来的宋朝使臣王道乾趋炎附势,贪图重贿,已暗中投靠金国,到临安后替他拉拢奔走。那知王道乾突然被一个道人杀死,连心肝首级都不知去向。完颜洪烈大惊之余,生怕自己阴谋已被这道人查觉,当即带同亲随,由临安府的捕快衙役领路,亲自追拿刺客。追到牛家村时与丘处机遭遇,不料这道人武功高极,完颜洪烈尚未出手,就被他一甩手箭打中肩头,所带来的衙役随从被他杀的干干净净。完颜洪烈如不是在混战中先行逃开,又得包惜弱相救,堂堂金国王子就此不明不白的葬身在这小村之中了。

    完颜洪烈定了定神,见他目光只在自己脸上掠过,便全神贯注的瞧着焦木和那七人,显然并未认出自己,料想那日自己刚探身出来,便给他羽箭掷中摔倒,并未看清楚自己面目,当即宽心,再看他手中托的那口大铜缸时,一惊之下,不由得欠身离椅。

    这铜缸是庙宇中常见之物,用来焚烧纸锭表章,直径四尺有余,只怕足足有四百来斤,缸中溢出酒香,显是装了美酒,那么份量自必更加沉重,但他托在手里却不见如何吃力。他每跨一步,楼板就喀喀乱响。楼下这时早已乱成一片,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众酒客纷纷逃出街去,只怕楼板给他压破,咂下来打死了人。

    焦木和尚冷然道:“道兄惠然驾临,却何以取了小庙的化纸铜缸?衲子给你引见江南七侠!”丘处机举起左手为礼,说道:“适才贫道到宝刹奉访,寺里师父言道:大师邀贫道来醉仙楼相会。贫道心下琢磨,大师定是请下好朋友来了,果然如此。久闻江南七侠威名,今日有幸相见,足慰平生之愿。”

    焦木和尚向七侠道:“这位是全真派长春子丘处机道长,各位都是久仰的了。”转过头来,向丘处机道:“这位是七侠之首,飞天蝙蝠柯震恶柯大侠。”说着向那瞎子身旁一指,跟着依次引见。完颜洪烈在旁留神倾听,暗自记忆。第二个便是偷他银两的那肮脏穷酸,名叫妙手书生朱聪。最先到酒楼来的骑马矮胖子是马王神韩宝驹,排行第三。挑柴担的乡农排行第四,名叫南山樵子南希仁。第五是那身材粗壮、屠夫模样的大汉,名叫笑弥陀张阿生。那小商贩模样的后生姓全名金发,绰号闹市侠隐。那渔女叫作越女剑韩小莹,显是江南七侠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焦木引见之时,丘处机逐一点首为礼,右手却一直托着铜缸,竟是不感疲累。酒楼下众人见一时无事,有几个大胆的便悄悄溜上来瞧热闹。

    柯镇恶道:“我七兄弟人称'江南七怪',都是怪物而已,'七侠'什么的,却不敢当。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的威名,素闻长春子行侠仗义,更是倾慕。这位焦木大师为人最是古道热肠,不知如何无意中得罪了道长?道长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让我们做做和事老。两位虽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萨不同,但总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派,大家尽释前嫌,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丘处机道:“贫道和焦木大师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只要他交出两个人来,改日贫道自会到法华禅寺负荆请罪。”柯镇恶道:“交出什么人来?”丘处机道:“贫道有两个朋友,受了官府和金兵的陷害,不幸死于非命。他们遗下的寡妇孤苦无依。柯大侠,你们说贫道该不该理?”完颜洪烈一听,端在手中的酒杯一晃,泼了些酒水。只听柯镇恶道:“别说是道长朋友的遗孀,就是素不相识之人,咱们既然知道了,也当量力照顾,那是义不容辞之事。”丘处机大声道:“是呀!我就是要焦木大师交出两个身世可怜的女子来;他是出家人,却何以将两个寡妇收在寺里,定是不肯交出?七位是侠义之人,请评评这道理看!”

    此言一出,不但焦木与江南七怪大吃一惊,完颜洪烈在旁也是暗暗称奇,心想:“难道他说的不是杨郭二人的妻子,另有旁人?”

    焦木本就脸色焦黄,这时更加气得黄中泛黑,一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胡言乱道……胡言……”

    丘处机大怒,喝道:“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为非作歹!”右手一送,一口数百斤重的铜缸连酒带缸,向着焦木飞去。焦木纵身跃开避过。

    站在楼头看热闹的人吓得魂飞天外,你推我拥,一连串的骨碌碌滚下楼去。

    笑弥陀张阿生估量这铜缸虽重,自己尽可接得住,当下抢上一步,运气双臂,叫一声:“好!”待铜缸飞到,双臂一沉,托住缸底,肩背肌肉坟起,竟自把铜缸接住了,双臂向上

    一挺,将铜缸高举过顶。但他脚下使力太巨,喀喇一声,左足在楼板上踏穿了一个洞,楼下众人又大叫起来。张阿生上前两步,双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将铜缸向丘处机掷去。

    丘处机伸出右手接过,笑道:“江南七怪名不虚传!”随即脸色一沉,向焦木喝道:“那两个女子怎样了?你把她们两个妇道人家强行收藏在寺,到底是何居心?你这贼和尚只要碰了她们一根头发,我把你拆骨扬灰,把你法华寺烧成白地!”

    朱聪扇子一扇,摇头晃脑的道:“焦木大师是有道高僧,怎会做这般无耻之事?道长定是听信小人的谣言了。虚妄之极矣,决不可信也。”

    丘处机怒道:“贫道亲眼见到,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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