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你现在坐在这张椅子里有何感想?”冠华的回答造就了那张著名的后来获新闻
摄影普利策奖的仰头大笑的照片。他笑得那样自然,那样淋漓尽致,一时间感染了
所有周围的人。他仅有的回答是:“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
那是胜利的笑,是自豪的笑,这联合国大厅内响起的乔冠华的笑声呼应着毛泽东1949
年10月l 日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声明:“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后来,《纽约时报》
曾发表一篇关于乔冠华的评论,题目就是“乔的笑”。乔冠华就是用这豪迈的笑声
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回到了联合国!
第六十四章
联大会议形势复杂
然而,接下来的联大会议却充满艰巨的斗争。印巴战争在大会期间爆发了!年
轻的中国代表团突然之间面临一个十分复杂的局面。我们身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没
有自己的驻地,没有自己的保密通讯设备。中央离我们那么遥远,很难随时得到周
总理指示,而战争又在快速进展。巴基斯坦军队节节败退,安理会天天开会至深夜、
凌晨。
此时,美国方面提出先停火,停下来后再谈判撤军,但由于通讯的不便,乔冠
华没有得到国内指示可以暂不要求撤军。安理会紧张地僵持着,前方战场上形势十
分危急。这天深夜,周总理从北京打普通长途电话到代表团,批评乔冠华还在坚持
撤军要求。周总理说现在一切都要看前方的战局。只要保住达卡,一切还有谈判余
地。一旦达卡失守,东巴就被分离出去了,不可能再挽回。因此现在美国人提出先
停火是正确的策略。
第二天,中国代表团放弃立即撤军要求,但必须立即停火。苏联代表仍在拖延。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终于传来了印军攻克达卡,巴基斯坦守军投降的坏消息。
一场分裂巴基斯坦的战争以东巴分离出来为结局而告终。此时马立克在安理会发言
说莫斯科指示已到,同意立即停火。当然这已毫无意义。美、中、巴以及支持巴基
斯坦的伊斯兰国家都很失望。巴方代表夏希愤起把决议撕碎,并率领全体巴代表团
退出安理会。当时的气氛十分悲壮。
虽然这场斗争以失败告终,但是中国代表团匆促上阵,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充
分发挥了一个安理会大国应起的作用。
12月18日,乔冠华率部分代表团成员离开纽约回国。在从纽约到巴黎的飞机上,
冠华回顾一个月在联大的斗争,心潮起伏,写下以下题为《心事》的诗句:
离却喧闹地,/天高夜寂寥。/倦极不能寐,/心事如波涛。/万人争握手,
/一语动群僚。/帮腔虽有人,/主犯终难逃。/黄发小儿何足道,/徒识挥拳其
咆哮!/苏修胡言固可耻,/美帝软弱亦可笑。/独有堂堂中国敢讲话,/一百多
个国家同声讨。/君不见:四海翻腾云水怒,/犁庭扫穴看明朝。“
冠华后来加注:“1971年12月18日,从纽约到巴黎飞机上。12月29日下午在北
京作报告,夜不能寐,起又改一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乔冠华不负众望,载誉归来。他以自己独特的魅力征服了联合国,也让国际社
会了解了新中国。他在国内民众中的威信也因此而高涨。然而,在这踌躇满志的顶
峰,也同时孕育着他日后的灾难。第二年1972年的夏天,外交部酝酿第27届联大代
表团时,向中央打报告建议由当时的外交部长任团长。冠华是想到激流勇退的。正
如毛主席曾引用的诗经中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树大招风啊!但是报告被毛
主席驳回,批示说联合国的事还是要乔老爷去。1973年中美决定互建联络处,冠华
已深感国内政治形势复杂,他无法应对,想出去工作一段,因此正式向周总理、毛
主席请命出任驻美联络处主任。这次又被毛主席否决,他亲自任命黄镇为首任驻美
联络处主任。为此事他召见了有关领导,当场对黄大使说:“联络处的事由你去,
你是大使。乔老爷,联合国的事由你管,每年由你去!”我和冠华从主席那里出来,
心里有点沉重。主席的这个决定一定有人不高兴,不知往后的日子是否凶多吉少!
最终的结局是乔冠华1971年第一次出席26届联大后名扬天下,却在五年后的1976
年趁他出席31届联大时被国内种种势力结合起来推向黑暗的深渊。如今,整整30年
过去了!当年中国进入联合国的激动人心的时刻仍然在激励着人们,乔冠华为此做
出的贡献也仍然铭刻在人们的记忆里。
第六十五章
徘徊残梦二十年
文章从冬日写到春至。眼前的庭院又是一片葱绿,可是文章却仍未收尾。不完
全是忙,也不是懒,而是我真的不愿面对那个残梦!前些日子,一个结识不久、却
谈起来很投机、性格上很独特的朋友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活得太累,太不值得!
你不为自己活着,你永远生活在乔冠华的影子里!”
我泪流满面。为什么一个新朋友一下子就看到了我心的深处?可惜一切都太迟
了,我在这残梦中已徘徊了二十年,生命留给我的选择余地已经太少太少了!我知
道我其实十分脆弱,不堪一击。我何尝不曾试图挣脱那个30年前的梦,重新开始?
但是,茫茫人海,我又到何处去寻找我的归宿?冠华如果善始善终,在他事业的光
辉中告别人世,我会安心得多。但是,他受的冤屈实在太多、太多了。在他身后,
除了我,又能指望谁来为他说话呢?我为自己背上这沉重的十字架,二十年来难以
卸脱。而那梦只是短短的五年。
我在外交部的轻松日子其实只是短短的一年多。到了1973年春天,我就意识到
一场政治灾难就要来临。在一连串“批周”、“批林批孔”运动之后,外交部已失
去了昔日的稳定,处于人人自危的心态下,党组也变成了惟“联络员”之命是从,
不能做出任何独立决定的软弱班子。后来,邓小平同志的接任短暂地找回了一段平
衡,可惜小平同志也不能从根本上扭转这种毛主席通过“联络员”传达指示的党内
不正常状况。而且一年半之后,“批邓”运动又最终把外交部拖进四分五裂的深渊。
往事不堪回首
这一段最后的悲剧不堪回首。外交部是最早传达“批邓”的单位。1975年11月,
全国尚未行动时,外交部党组已开始“批右”,矛头直指乔冠华、黄镇、何英等人。
1973年12月,毛主席会见美国总统福特后亲自对我们及“联络员”说:“老干部还
是有点用的,我就是最老的。你们要手下留情。”部内老同志深受鼓舞,但同时我
们也不解为何情况并无好转。
1976年1 月8 日总理逝世。就是之后短短的3 月至5 月间江青的过问成了乔冠
华和我最终的悲剧。没有人出来说这是毛主席的指示,也没有人出来说当时乔冠华
的孤注一掷保全了外交部的老干部在“批邓”运动中未受冲击。也没有人指出从6
月份开始,江青转而大肆指责乔冠华,并扬言要撤他的职。那时候毛主席还在世。
我们默默地承受着种种的屈辱和不公。冠华终于垮了!他先是心肌梗塞,接着患肺
癌!
往事不堪回首!31年前当我踏进外交部的大门时,我是个对政治斗争一无所知,
对名、利也无所乞求的象牙塔中人。70年代激动人心的外交以及我与冠华的倾心相
恋给了我一个金色的梦。但是残酷的现实使这个梦只存在了一瞬间,它很快变得支
离破碎。当1983年的9 月,冠华最终离我而去时,这个梦也就被撕扯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我却始终游离于残梦与现实之间,难以摆脱。
冬去春来,当我写下这最后几行字时,我望见窗外院中春意盎然的老梨树。二
十年来,它们忠实地与我一起走过那无数孤寂的夜晚;它们的枝枝叶叶记载着我那
旧事残梦。这大概也是我对这四合院难以离舍的原因吧!梦虽残,但它毕竟曾经是
梦。割断了,也许我能解脱,也许我会更加失落。我真的不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