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儿语说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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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知儿语说红楼-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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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危澜,自非蘅芜莫可。即依前回情节,诸娣归心,重闱属望,宝钗之出闺成礼已届水到渠成,亦文家之定局,盖无所施其鬼域奇谋也。但木石金玉之缘,原有先后天之别,凡读者今皆知之,而当时人皆不知,且非人力所能左右。三十六回之梦话,宝玉亦未必自知。及其嫁了,如宾斯厮敬,鱼水言欢,皆意中事,应有义。而玉兄识昧前盟,神栖故爱,夙业缠绵,无间生死,蛾眉善妒,难及黄泉。宝钗虽具倾城之貌,绝世之才,殆亦无如之奈何矣。若斯悲剧境界,每见於泰西小说,《红楼》中盖亦有之,借余韵杳然,徒劳结想耳。“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终身误》一曲道出伊行婚后心事。窥豹一斑,辄为三叹。
  作者于蘅潇二卷非无偏向,而“怀金悼玉”之衷,初不缘此而异。评家易抑扬为褒贬,已觉稍过其实,更混以续貂盲说,便成巨谬。蘅芜厄运,似不减于潇湘也。
  七八年十一月二十日
  临江仙词
  其一
  惆怅西堂人远,仙家白玉楼成。可怜残墨意纵横,茜纱销粉泪,绿树时问啼莺。
  (从本书五十八、七十九回之文,可揣知黛玉死后宝玉心情意态之一二)
  多少金迷纸醉,真堪石破天惊。休言谁创与谁承,(谓八十回盖非出一手)传心先后觉,说梦古今情。
  作于一九六三年
  其二
  谁惜断纹焦尾,高山流水人琴。禅心无那似诗心,蜻蜓才点水,飞絮漫留萍。
  多少深闺幽怨,情天幻境娥英。知从罗绮悟无生,蘅潇相假借,兼美亦虚名。
  续于一九七九年三月三日钞
  宗师的掌心(外三章)
  一切红学都是反《红楼梦》的。即讲的愈多,《红楼梦》愈显其坏,其结果变成“断烂朝报”,一如前人之评春秋经。笔者躬逢其盛,参与此役,谬种流传,贻误后生,十分悲愧,必须忏悔。
  开山祖师为胡适。红学家虽变化多端。孙行者翻了十万八千个斛斗,终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虽批判胡适相习成风,其实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胡适地下有知,必干笑也。
  何以言之?以前的红学实是索隐派的天下,其他不过茶酒闲评。若王静安之以哲理谈“红”,概不多见。胡氏开山,事实如此不可掩也。按其特点(不说是成绩)有二:1。自叙说。曹家故事。2。发见脂批。(十六回本)
  顷阅戴不凡《揭开〈红楼梦〉作者之谜》一文似为新解,然亦不过变雪芹自叙为石兄自叙耳。石兄何人?岂即贾宝玉?谜仍未解,且更混乱,他虽斥胡适之说为“胡说”,其根据则为脂批。此即当年胡适的宝贝书。既始终不离乎曹氏一家与脂砚斋,又安能跳出他的掌心乎。
  七九年三月十一日晨窗


   
甲戌本与脂砚斋
 
  在各脂评本中,甲戌本是较突出的,且似较早。甲戌本之得名由于在本书正文有这么一句:“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现存的胡适藏本却非乾隆甲戌年所抄,其上的脂批多出于过录。
  这本的特点,在此只提出两条:一早一晚,都跟脂砚斋有关。所谓早,即上引语,甲戌为一七五四年,早于己卯、庚辰约五、六年,今本或出于传抄,但其底本总很早,此尚是细节;本文出脂砚斋,列名曹雪芹之后,于“红学”为大事。此各本所无,即我的八十回校本亦未采用。以当时不欲将脂砚之名入“正传”,即诗云“脂砚芹溪难并论”之意也。其实并不必妥,姑置弗论。
  脂砚“绝笔”在于甲戌本吗?
  此本虽“早”,却有脂斋最晚之批,可能是绝笔,为各脂本所无,这就是“晚”。这条批语很特别,亦很重要,载明雪芹之卒年而引起聚讼。我有《记夕葵书屋〈石头记〉批语》一文专论之,在此只略说,或补前篇未尽之意。
  此批虽甲戌本所独有,却写得异常混乱,如将一条分为两条而且前后颠倒,文字错误甚多,自决非脂砚原笔。他本既不载,亦无以校对。在六十年初却发现清吴鼐夕葵书屋本的批语。原书久佚,只剩得传抄的孤孤零零的这么一条。事甚可怪,已见彼文,此不赘,迳引录之,以代甲戌本。
  此是第一首标题诗,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赖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愿造化主再出一脂一芹,是书有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申八月泪笔
  此批中段“每思”以下又扯上青埂峰、石兄、和尚,极不明白;石兄是否曹雪芹亦不明,似另一人。首尾均双提芹脂与本书之关系,正含甲戌本叙著作者之先提曹芹继以脂砚斋,盖脂砚始终以著作人之一自命也,此点非常明白。又看批语口气,称“余二人”,疑非朋友而是眷属。此今人亦已言之矣,我颇有同感。牵涉太多,暂不详论。
  曹雪芹非作者?
  甲戌本还有一条批语,亦可注意:
  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处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弊(当作蔽)了去,方是巨眼。
  当是脂砚斋所批。我当时写甲戌本后记时亦信其说,而定本书之作者为曹雪芹,其实大有可商者。学作巨眼识英雄人或反而上当。芹阮会用画家烟云模糊法,脂难道就不会么?此批之用意在驳倒“批阅增删”之正文而仍归诸芹,盖其闺人之心也。一笑。
  脂斋为什么要这样批呢?原来当时雪芹的《红楼梦》著作权未被肯定,如裕瑞《枣窗闲笔》,程高排本《序言》皆是,此批开首“若云”句可注意,说雪芹披阅增删,即等于说不是他做的,所以脂砚要驳他。但这十六字正文如此不能否定,所以说它是烟云模糊法。其实这烟云模糊,恐正是脂砚的遮眼法也。是否如此、自非综观全书与各脂批不能决定。这里只不过闲谈而已。
  红楼迷宫,处处设疑
  还有一点很特别的,《红楼梦》行世以来从未见脂砚斋之名,即民元有正书局石印的戚序本,明明是脂评,却在原有脂砚脂斋等署名处,一律改用他文代之。我在写《红楼梦辨》时已引用此项材料,却始终不知这是脂砚斋也。程高刊书将批语全删,脂砚之名随之而去,百年以来影响毫无。自胡适的“宝贝书”出现,局面于是大变。我的“辑评”推波助澜,自传之说风行一时,难收覆水。《红楼》今成显学矣,然非脂学即曹学也,下笔愈多,去题愈远,而本书之湮晦如故。窃谓《红楼梦》原是迷宫,诸评加之帷幕,有如词人所云“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也。
  七九年四月廿日写


   
茄胙、茄鲞
 
  二名均见本书第四十一回。有正本作“茄胙”,八十回校本从之,其他各本大都作“茄鲞”。
  事隔三十年,当时取舍之故已不甚记得,大致如下。小说上的食品不必真能吃,针线也不必真做,亦只点缀家常,捃摭豪华耳。话虽如此,但如三十六回说“白绫红裹的兜肚”已成合(音葛)好了,怎能再刺?(音戚)“宝钗只刚做了一两个花瓣”,难道连里子一块儿扎么?此种疵累,前人已言之,固无伤大雅,若切近事实,自然更好。
  做法各异 干湿有别
  茄胙、茄鲞不仅名字不同,做法亦异,有干湿之别。依脂批与通行本,茄鲞是湿的,如说“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即使“盛在瓷罐子封严”亦不似今之罐头,日久岂不渥(北音)坏了?自不如有正本(亦脂批之一)茄胙的制法,晒干了“必定晒脆了,盛在磁罐子封严了”之为妥当。是书描绘多在虚实之间,这里取其较符事实者,亦未脱拘滞之见。亦姑妄言之耳。
  近得语言研究所丁声树先生来信,题一月十六日,至四月初方从文学所转到。书中提起这问题,遂破甑再拾,写为短篇以志君惠。
  其第一书,lù@⑦其说茄胙(zhǎ@⑧)之一节:“茄胙也叫茄子zhǎ@⑧,是现在许多地区常用的食品。做法和凤姐说的大同,当然不是用那么华贵的调料,而是一般人家都可以常做的。”
  书中又提到《红楼梦》上的问题(详下)。我覆信询茄zhǎ@⑧之详,他于四月十日覆书云:
  茄子、扁豆、豇豆、酸菜、辣椒zhǎ@⑧等,广泛流行于湖北、湖南、贵州、四川、云南各省。茄zhǎ@⑧尤为常见,据说昆明市上酱菜园中,今天还有出售茄zhǎ@⑧的(文字可能不用zhǎ@⑧字)。一般地讲,普通人家自制居多。茄zhǎ@⑧做法确实与正本凤姐口中所说相似。茄子预先切成细丝晒干,拌上米粉、调料、盐末之后(当然不会有什么鸡丝鸡汤等等),长期贮藏在一个菜坛子里。食用从中取出若干蒸之即可。
  语甚明确,自属可信。有正本之作茄胙近于写实,固较各本……。既通行于西南,北人不知,视为新奇,亦不足怪也。
  文字亦有异同
  但并不止蔬菜作法,且有文字的异同。丁君专攻语文,原作为《红楼梦》版本一问题而提出的。更录其第一书之关于茄鲞者:“鲞似当作鲞,与zhǎ@⑧同字,集韵同在上声马韵,音侧下切,今普通话读zhǎ@⑧。有正本的‘胙’,应读为‘zhǎ@⑧’,与脂本的鲞是一字异体。”
  他从《红楼梦》的两种本子来谈文字的异同,意甚新颖。先说‘胙’、‘zhǎ@⑧’。比较简单,其音为‘侧下’zhǎ@⑧,‘zhǎ@⑧’正体,‘胙’别字,现在酱园不知写甚字,如丁君所云。按《字典》zhǎ@⑧训藏鱼,与鲞同。‘鲞’从差声是古字,胙肉之胙是借字。我前校本从有正本作‘茄胙’,他年可修改或加注。诸本之作‘茄鲞’者,其制法与有正本不同,自成一系列。‘鲞’为俗字,正作‘鲞’,并音想,改与不改,似亦无关作意,情形尤简单。其实不尽然。
  “zhǎ@⑧”如改“鲞”,笔画似相差无几,却与“鲞”字只多了一捺。茄鲞(zhǎ@⑧、胙)通行于西南半壁,而茄鲞之称,《红楼》以外无闻焉。“鲞”是否“zhǎ@⑧”之误呢?丁君此书正是这样提出的。是文字、意义的差别,而非字体之异写。据《字画》:
  zhǎ@⑧,从差省,侧下切,音zhǎ@⑧。藏鱼,鲞,从食省,息两切,音想,干鱼腊。(注zhǎ@⑧zhǎ@⑧,古今字,zhǎ@⑧见说文。鲞有想吃味美之意,音兼义)
  “zhǎ@⑧”、“鲞”形近音异,久藏干腊义亦相近,而古今异制,南北异称,今不能详,但总是两字耳。
  从本书言之,茄鲞、茄胙名称制法不同,原各成系列。但有正亦是脂本,虽不着脂砚之名,何以与其他脂本不同,似是一问题。以“zhǎ@⑧”校“鲞”,有沟通二者意,此即丁君“一字异体”之说,也就是说应以“茄zhǎ@⑧”为正。
  作者本意何在?
  首先从一般通行本看,“鲞”是否错字?鲞鱼是现在的普通食品。以把茄子做得鲜美而耐久藏,谓之茄鲞,名义亦相当,却皆似出于空想,不如作茄胙的近乎事实,而于小说为无碍,已见前文。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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