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取了银钱便会为她赎身,她便把积蓄交给那人凑作回乡盘缠。谁知这负心人一去不复返,月娘也恨恨而终。月娘临终前说了那男人叫霍容,曾无意中看见他穿国子监的公服。所以必是国子监的人。”
窦监丞道:“这么说来,你根本不曾见过霍大人,就算那个男人身在国子监,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真的霍大人?你怎么确定不是有人冒霍大人之名行无良之事?”
秋娘道:“月娘说,那男人腰上有一道疤,让他撩起衣服来一看便知。”
程放一愣,半响道:“你这话岂不好笑,我们国子监地班的监生们,个个都是练武的,全身上下受过多少伤,你仅凭一道疤就想给人入罪,恐怕太难。”
“那疤也不是人人会长得一样,是一道鹰爪似的伤疤,难道前地下会这么巧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形状?”秋娘厉声道,“霍容若问心无愧,他敢不敢把衣服脱了给我看一看腰上有没有疤痕?”
“太放肆了!”监丞气急败坏,“你一个青女子,竟敢要朝廷命官脱衣……”
“窦大人,我倒觉得,若是就此把这女子收押,反倒对霍先生名声不利,”陆见欢忽然插话,“不如就依这女子所言,以证霍先生清白?”
“是啊,让先生证明了,免得这女子再来诋毁。”天甲班的学生们都站起来道。霍容在他们心中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自然也不想让这个女人破坏。
窦监丞怒道:“你本官还未向你们问淫邪之罪!”吓得众生不敢多嘴。末了,他沉吟道:“那我去问问邓大人的意思,这等大事,还是要经过祭酒大人批准方才可行。”
如此一来,原本天甲班学生的绮云之行便不欢而散。
绮云二包厢中,黑衣人推门而入,红惜从床沿坐起:“少爷呢?”
“少爷不会回来了,随那些人回去了。”
红惜复坐,满是失落道:“不是都查清孟西河的底细了嘛,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和霍容也没多大关系。”
“之前的推测,全部被推翻了,又要从头找起。”黑衣人这么说着,心想,霍容在国子监的帮手隐藏得竟然这样深,以至查探毫无进展。这么一思量更觉燥郁,无意间瞟了红惜一眼,只见她身上片缕不挂,只裹缠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显然是为陆见欢准备。他顿时血流加速,眼神灼热地盯着她。
红惜看出黑衣人神情不对,剜他一眼,告诫道:“鬼郎,我现在可是少爷的人。”
黑衣人冷笑,语带讥刺道:“现在翅膀硬了。别忘了当初谁买你回来,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北疆作苦役。”
红惜对他尚存几分戒惧,不敢过分忤逆,只坐在床头披衣冷笑。黑衣人心头大堵,又加了一句:“少爷玩女人,花无百日红,一旦得手立甩不怠,你以为你能笑多久。”
“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红惜暗忖,不管他以后会有多少女人,但我要他一辈子都离不了我。
……
赵丹凤于长久的昏睡之中醒来。
房间的摆设并不同于以往,窗口清风常驻,帐幕低垂,颇有清净庄严之意。
甚至还能听到竹屋外不远处隐隐的流水瀑布之声,清脆鸣响。
“你醒了。”有人进屋,手里托着药碗。
是个眉目疏淡的女子,或许姿色并不出奇,然而细长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倨傲,却使她见之难忘。
赵丹凤一听声音,便认出她是冰冰。
相思容易相忘难
冰冰道:“霍容出去了,傍晚回来。”
“我没有要问……”赵丹凤脸一臊,说话支吾起来。
“那个,这里是什么地方?”
“国子监。”
赵丹凤不记得国子监有这么一个去处。
冰冰道:“后山瀑布。”
赵丹凤想起来了,国子监西南面的猎场挨着后山,后山断崖下有面瀑布,边上是竹林溪流,风景很美。她上骑射课的时候来过一次,倒没发现这里有个竹屋。
“他晚上还来,不回敬一亭了么?”
“恐怕很长时间都回不去了。”
说罢又心虚地辩解:“我并不是有意打听你们的私事……”
“私事?”冰冰像是疑惑,想了想道,“不,这是公事。”
敬一亭内围满旁观的师生。
霍容与孟西河秋娘各站一边,气氛剑拔弩张。
“霍先生,你若想自证清白,就该给她验验身,让我们看看你身上是否有那道疤。”孟西河道。
霍容淡淡道:“清者自清,霍某不需要替自己做什么证明。”
“你是不敢,”秋娘冷笑一声,“你根本就是心虚。”
程放在一旁道:“霍大人,你就……”
“请勿复言,”霍容道,“要霍某人在旁人面前宽衣解带,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士可杀不可辱,旁人也都能理解他这想法,只是秋娘说得又有鼻子有眼,一时不禁都疑惑起来。
祭酒邓玄出面,他不好劝霍容宽衣验身,也不好一口咬定秋娘说谎,只得想法子平息事态,押后再说,便称此事应该交由官府调查,让秋娘去官府报案。
秋娘被暂且劝退之后,毕竟还有一众议论怀疑的学生,邓玄叹息道:“小霍,恐怕还要委屈你一下,在官府查清此事之前,本官需按例禀明圣上,免除你在国子监所任的博士一职。不过这只是暂时,一旦经过查证还你清白,你仍可立时复职。”
霍容默然半响,道:“下官明白。”
当晚霍容便在众人惋惜声中离开了敬一亭。
赵丹凤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听水声,忽然听到门角响。门开了一道缝,进来的却不是霍容,而是那只白胖的肥猫,拱着屁股挤进来。
猫咪见了赵丹凤,眼睛骨溜溜地瞪着她,赵丹凤吓得寒毛倒竖:“冰冰,冰冰!”
冰冰出去了,没有人应答。
猫咪才不理她,一跃跳上床,赵丹凤惨叫一声,险些崩溃。
“公主,你没事。”这回进来的真是霍容,见赵丹凤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猫咪扭身瞧见主人,热情洋溢地窜过去。霍容蹲下身,猫咪扑入他怀中,一直爬到他肩膀上。
霍容把猫咪挂在肩头,缓缓走到床前:“公主好些了么?”(文-人-书-屋-W-R-S-H-U)
原来他一直在隔壁,只是不进来。赵丹凤心想,他大概是要避嫌,免得惹冰冰姑娘不高兴。
“嗯。”
“那就好,公主静心修养。微臣告退。”
虽然赵丹凤救霍容,并不曾期待他对自己道谢,但她看出霍容这般刻意冷淡她,却又心中难过。
那猫咪还趴在霍容肩头,两只竖起的小耳朵随着霍容脚步一震一颤,朝赵丹凤眯着眼睛细看。忽然一跃而下,正当落入赵丹凤怀中!
赵丹凤天生恐猫,惨叫一声,拼了命地推,那猫咪团身一滚,毛茸茸地缩进她被窝深处。霍容怕她乱动扯痛伤口,慌忙俯身将她抱住:“公主冷静。”
猫咪从被子另一头钻出来,在床位舔舐毛发,舔完了前爪舔后爪。赵丹凤吁了口气,回头之际,才发现自己倚在霍容怀中,心跳顿时清晰起来。
霍容也似定住了一般,两人一个俯身低拥,一个跪在床上仰抱。静默了一阵。
这一瞬间,赵丹凤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她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好像在诉说他是喜欢自己的。
“霍容,我真的……”
“公主,谢谢你救命之恩。”霍容打断她,松开了手。
她心底有些希冀便这么破碎了。
“我真的很讨厌猫。”她啜嚅着唇,把话圆了过去。
霍容沉默半响,道:“那微臣明天不给它吃鱼。”
赵丹凤努力地笑:“嗯。”
霍容抱着猫,心事郁郁地步出竹林,河流边一个亭亭玉立的倩影对月伫立。
冰冰回过头:“公主怎么样了?”
“伤好还要几天。”
霍容目光射在冰冷的溪水之中,投向虚无。
为燕王翻案一事尚未取得证据,陆氏一党自新皇登基以来独霸朝纲,愈发猖狂;重任在身,他岂能为私情所牵绊,误了大事。
冰冰接过猫咪,脸亲昵地蹭蹭猫咪,淡淡道:“那日程放要解公主衣衫,陆见欢来阻挡,显然他是知情的,不知他是否已掌握公主多少情况,但他若知道公主的身份,一定会加以利用。”
见他沉默,冰冰又道:“你若真为她好,就该赶她出国子监,免得她越陷越深。”
“这件事不劳你操心,”霍容道,“你只要替我去查一查程放的底细。”
“程放?”冰冰一怔,“你怀疑他?”
“嗯,”霍容正色道,“那日他分明可以救得我,却眼看着那女子来杀我,若不是公主出手,我早死了。我防人这么久,却忘了防他,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疏忽。”
冰冰点头应诺,忽地又道:“反正都要赶公主走了,不如这几日先对她好点,让她快些把伤养好。别给她来个急火攻心,伤了身体。”
霍容犹豫:“这样真的好么?”
他从未完全自由地投入过一段感情,所知道的处理感情的方式,也唯有快刀斩乱麻。他此生只尝试过一次,然而却非常失败,结局也异常惨烈。
想到这些,便觉得应该听冰冰一回,点头:“知道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冰冰眸光忽闪,转向霍容。
也许是因为她难得一笑,所以此番笑起来,格外地清丽。
霍容亦笑:“怎么忽然对我客气起来了。有什么话直接问。”
“若不是重任在肩,你会爱公主吗?”
霍容一呆。
他自问并不是个不敢面对的人,但冰冰直接用“爱”字将他和赵丹凤的名字连在一起,他一时也觉得惊愕。
扪心自问,倒底有几分爱?
若说是好感,他可以坦承他有;若是喜欢,也许能算;但若是爱,未免太过危险。
事情一直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对着月光,坦然审视自己内心。
对公主的感情在日渐加深。
任其发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必须快刀斩乱麻。
迅速地整理完思绪,心中已然有了结论。
若不快些让赵丹凤离开是非之地,她早晚会被卷入事件中心。
他刚要开口,忽地住竹屋内传来器皿破碎之声,伴随着打斗声有人在嘶叫,低声而隐忍,似是不想让人听见。
冰冰和霍容对视一眼。并肩向竹屋奔去。
那竹屋内刚好窜出一条人影,那人黑巾蒙面,手上戴着鹰爪为兵器。见霍容赶到,迎面袭来。
赵丹凤恰好奔出门口,惊呼一声:“不要!”
冰冰纤手一扬,袖中倏然探出一道白练,缠住那人伸向霍容腰间的铁爪。
鹰爪刺客猛然一惊,不曾料到冰冰是这样的高手,心知以一敌二恐怕占不到便宜,立刻朝竹林方向逃跑。
冰冰纵身,如飞燕一般轻快,追击黑衣人朝竹林深处去。
赵丹凤吁了口气,无力地倚着门口坐下。
霍容俯身扶起她,只见她后背一片血迹沁印,心知不妙,四下张望,冰冰早已追踪鹰爪刺客而去。
霍容蹙眉道:“公主,微臣失礼了。”
说罢将她抱起,趴放在床上,解开她衣衫。
凝脂一般的玉背上,果然有崩裂的伤口,汩汩向外渗血,显得异样刺目。
霍容拿了药物清洗包扎,胸中不由得郁结气闷,语气间也多了两分责备,“公主明明打不过,为什么不呼救?”
“你又不会功夫,叫你有什么用。”
她还是怕连累他,想要保护他。
霍容道:“公主你太傻了。人不能做力不能及的事情。”
“是啊,”赵丹凤趴在枕上,低落道,“我没想到冰冰姑娘有那么好的武功。有她保护你就够了。我念书念不好,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