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末了,“我”便消失在“故事”里了。在桌上稿本内,已写成了五千字。我知道这小东西寄到另外一处去,别人便把它当成“小说”,从故事中推究真伪。对于我呢,生命的残余,梦的残余而已。
我面对着这个记载,热爱那个“抽象”,向虚空凝眸来耗费这个时间。一种极端困惑的固执,以及这种固执的延长,算是我体会到“生存”唯一事情,此外一切“知识”
与“事实”,都无助于当前,我完全活在一种观念中,并非活在实际世界中。我似乎在用抽象虐待自己肉体和灵魂,虽痛苦同时也是享受。时间便从生命中流过去了,什么都不留下而过去了。
试轻轻拉开房门时,天已大明,一片过去熟悉的清晨阳光,随即进到了房里,斜斜的照射在旧墙上。书架前几个缅式金漆盒子,在微阳光影中,反映出一种神奇光彩。一切都似乎极新。但想起“日光之下无新事”,真是又愁又喜。我等待那个“夜”所能带来的一切。梅花的香,和在这种淡淡香气中给我的一份离奇教育。
居然又到了晚上十点钟。月光清莹,楼廊间满是月光。因此把门打开,放月光进到房中来。
似乎有个人随同月光轻轻的进到房中,站在我身后边,“为什么这样自苦?究竟算什么?”
我勉强笑,眼睛湿了,并不回过头去,“我在写青凤,聊斋上那个青凤,要她在我笔下复活。”
从一个轻轻的叹息声中,我才觉得已过二十四点钟,还不曾吃过一杯水。
三十年七月作,三十二年三月重写
(原刊《新文学》第一卷第1期1943年7月15日桂林出版)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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