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爷爷又“哧”地一下笑出声来。
“就是嘛,想想看,咱们家从爷爷这辈人开始,哪个不是乐天派。对吧?”
爷爷转过身来笑呵呵地望着我们。
我们几个正并排坐在桌旁等着开饭。
“乐天派?”
我们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儿。
“乐天派?”
这又是一个意外袭击。刚才,我们已经被一个“河豚毒素”搞得头晕脑涨,但此时,戒备心早已被诱人的饭菜香味儿冲没了。真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千万别再冒出什么意外袭击的新词儿啦!
“乐天派?”
这个词儿听上去冲击力真强,过“耳”不忘。
唉……
这时,我听见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
好像飞机从远方飞过的声音。
那声音巨大又厚重。
听,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靠近了。似乎有一件巨大的金属物破风而来。
房间的窗户被震得咯咯作响。
这时,爷爷正大声唱着歌,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我们则在心里隐隐地琢磨着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咣!”
后院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家的后院原本空旷旷的,什么也没有,可是,现在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我们一起战战兢兢地回头看。
透过后窗户上挂着的白色蕾丝花边窗帘,我们看到了那东西。
我明白了。那东西的壳儿闪耀着绚丽的色彩,原来是一架巨大的蜻蜓形飞机。
飞机头朝下栽在草坪上,机体在冒烟,折断的尾翼上好像沾着雨后滴滴水珠,水珠闪耀着晶莹透亮的七色光芒。
“啊!”
妹妹摇摇晃晃地迎着窗户走去。这丫头好像特别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这时,只听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声响起,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下来。
妹妹眼睛一亮,大声喊着“妈妈,妈妈!”像头小鹿一样就冲了过去。
披着开衫毛衣的妈妈出现了。
“嗨,小家伙儿们,你们还好吗?爸爸,又让您辛苦了!”
带着黑眼圈的妈妈俯下身抱起妹妹。
不用问,昨晚妈妈肯定没睡。她脸色灰暗,头发乱蓬蓬的,像是疲惫极了。
“你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不行!”
妈妈抱着妹妹,叹了一口气在桌旁坐下。
“唉,谁在后院?”
妈妈的眼睛在眼镜镜片后一个劲地眨。她视力不好,这些日子度数又增加了,但她连配一副新眼镜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是妈妈的心理作用吧!后院什么也没有。”
哥哥若无其事地插了一句。
对呀,都快吃饭了,这会儿可不是和妈妈一起到后院看风景的时候。现在的紧要任务是盯紧饭桌,然后若无其事地阻挡与吃饭不相关的话题。哥哥的计策成功了,妈妈再也不看后院了。
刚才为消灭妹妹想象出来的羊,已经把胡椒用完了。
现在,对后院的那个“乐天派”怪物,我们只能等吃完晚饭,爷爷回去前,用黑胡椒代替来喷了。
“是吗?可能真是心理作用吧。刚才我仿佛看见后院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闪亮,怎么回事?”
妈妈好像很失望,接过爷爷递过来的汤盆时显得有气无力的。
“怎么,没灵感啦?怪不得你看上去有点神经过敏!”
“没有的事,妈妈不神经过敏!”
我一面怜惜地看着妈妈,一面急切地替她辩护道。
妈妈笑了,从桌旁探起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家子人,真让人羡慕!”爷爷嘟囔着。
妈妈从橱柜里取出玻璃杯。
“像爸爸一样,不用费心思地在稿纸上编造一些幻想出来的东西也不错。”
妈妈往爷爷的杯子里斟上酒,然后,给自己的杯子里也斟上少许。
“不见得!”
哥哥小声地咕哝道,除了我,谁也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
我也有同感:当脑海中想象的东西冷不丁地变成现实出现在眼前时,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对吧?妈妈。
“好了,我们要做晚饭前的祈祷啦!”
爷爷示意道,接着,我们也合掌祈祷起来。
今天也一样,我家的晚饭从7点开始。
①本篇是一个童话,每当孩子们听到一个不明其意的新词时,脑海里就开始根据这个新词的发音推测、想象:它是一个什么东西,这个想象的产物大致是妖怪、怪物。孩子们也能看到这些真实的怪物。只要对自己想象的产物喷上一把胡椒粉,一切幻觉的东西就不见了。——译者注
【缝隙】
从幼时起他就害怕看到缝隙。
对于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恐惧的,他已经记不得了。最早的记忆恐怕是他站在自家后院的仓库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敞开一道缝隙的门往里看。
他害怕极了,他窥视着从仓库里透出的昏黄灯光,那道狭窄的缝隙令他惊恐不已。他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那儿,如果可能,他巴不得自己立刻把目光从那道缝隙移开,转身就跑,但是,他的身体既动弹不得,又不敢移开视线,他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躯盯着那道缝隙。
从他小学毕业后仓库就被拆除了。仓库太老了,壁板斑斑驳驳,破旧不堪,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朽。仓库里杂乱地堆放着早已不再使用的农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远古而又苍凉。曾经插着门闩的两扇门扉,再无法关严,总是敞着一道5公分左右的缝隙,那里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母亲是这样说的:自从他懂事起,每逢走过仓库前时,他总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孩子大概是被仓库吓着了,母亲想。
所以,在幼年时期,每当他过于胡闹时,母亲就用关进仓库来惩罚他。奇怪的是:他既不抗拒也不害怕,而是呆在仓库里任由身子一歪,便呼呼大睡起来。
尽管父母对此颇为诧异,但对于这件事,他是能够理解自己的。
我害怕的只是缝隙罢了。
拉不严的窗帘,为了空气流通略微开启的窗户,还有敞着盖的纸箱……
对所有这些东西,他都觉得害怕。但是,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每当看到那些缝隙时,他就会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接着连耳朵背后也隐隐作痛,然后,一股乱糟糟的令人发麻的感觉便袭上身来,从他胃部翻涌而上。
令这种恐惧进一步加剧的导火索是他从近邻的一位老婆婆那里听到的一则民间故事:
……在一个黑暗的夜晚,妖怪想闯入一户人家,它对拒绝开门的主人恳求道,“请打开一条缝吧,打开一条缝,行行好吧!”主人踌躇着拿不定主意,终于被妖怪和善的声音打动了,随即拉开一道门缝。于是,妖怪从缝隙中捅进一根手指,一下便别开了大门……
听到这一段时,他浑身上下筛糠似地颤抖起来。以前,他从未听人讲过这样恐惧的故事,而他觉得这个故事比任何东西都令他更感到恐惧。
从那时起,只要看到宽度恰好能容下一根手指粗细的缝隙,他就惊恐不已。
学校教室的拉门只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的他会被那缝吓得不得了。即使在上课时,他也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隔一会儿便朝那儿偷偷瞄上一眼。
他知道那儿什么也没有。现在所有教室都在上课,走廊里没有一个学生,但是,他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从那道微微开启的缝里,随时可能有某个可怕的东西会飞身闯出,朝他扑来。
他不停地窥伺着那道缝隙。当他再次将视线投向那里时,隐约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一根苍白的手指。苍白的手指固执地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伸出来,然后,“咣……”的一声巨响,一个令人心惊胆寒的东西纵身一跃而出。他胡思乱想地猜测着,不知道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的恐惧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呢?他困惑不已。
人的恐惧都是有根源的,不是吗?
比如害怕蜘蛛,害怕尖的东西,害怕雷电或狗,害怕红色,害怕小丑……人为什么害怕这些都是有理由的。
那么,我害怕缝隙又是什么原因呢?
无论他再怎么绞尽脑汁地想自己产生恐惧的缘由,或向母亲询问关于他幼年时的点点滴滴,对于问题出在哪儿,他仍一无所知。
既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只好从躲避缝隙的方法上着手了。他用曲别针把房间的窗帘都别起来,把门关得严严的。如果实在无法避免,他就干脆坐在视线不会触及到缝隙的地方。
于是,他渐渐喜欢上自然界的景物。放眼望去,覆盖着植物的田野是看不到缝隙的。自然界的景物连绵不断,仿佛一幅望不到尽头的长幅画卷。每逢闲暇时分,他便去那里,在没有人工雕琢痕迹的原野漫步。
或许我害怕的是裂缝吧,他想。
世界本该连接在一起,正如时光本该不断地流淌。当它们发生断裂时,时间上的空白、世界事物的裂变或许都是非常可怕的。
但是,它们真的会发生断裂吗,裂缝的对面又是什么呢?
一天下午,在教室里。
他像平常一样,时不时回过头去,忧虑地看看背后敞开一道缝隙的拉门。
为什么其他人不害怕缝隙?他望着正聚精会神听课的其他人,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团火。老师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而他的意识却集中在缝隙上。没有人注意拉门上的那道缝隙,他也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再关心缝隙的事情,可是,敏感的神经却固执地将他再次牵回那个狭小的空间。
镇静,没有人留意那道缝隙,缝隙没有什么可怕。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东西闯出来过。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没有必要再害怕幼时听到的那些传说,他暗想。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仍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他觉察到一道视线。
他感到有人正盯着他.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敢断定:那道视线正慢慢地移向他,如芒刺般刺人他的脊背。幼年时他盯着仓库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
不可能,到现在为止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今天,没有什么东西闯出来,他敢肯定。
他鼓足勇气,猛地回过头,目光落在门上。
门上冒出一根手指。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长期以来他一直想象的某种东西就矗立在那扇拉门的背后。他曾经做过的噩梦,曾经听说过的场景就在眼前出现了。
那根苍白的手指搭在缝隙上,一下便推开了门。他强忍着把惊叫吞回肚里,随即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
哗啦一声,听到门响,学生们一齐转回头去。
拉门处,站着一个腰身纤细的白皙少女。
老师停下来,严肃地打量着她。
“对不起,我中途碰上事故,所以迟到了。”
少女面无表情,淡淡地开口解释道,接下来,她环视着整间教室,好像在观察一件稀罕的东西。
这个面无表情的转校女生,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对这个皮肤白皙、长发飘飘,又沉默寡言的少女,校园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而她对那些诋毁却置若罔闻,无论在哪儿她总是孤身一人。没过多久,传播谣言的人便兴味索然了,于是,她真的成了一个孤独的人。
在一次周末散步的途中,他注意到她原来就住在自家附近。
当时他正在散步,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默默地走在山野上,那人正是那个长发飘飘的少女。孤身一人的少女置身于荒野上,一眼望去好像一个来自天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