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盛与危机--论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结构 作者:金观涛、刘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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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盛与危机--论中国封建社会的超稳定结构 作者:金观涛、刘青峰-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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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明澳洲土著居民与他们生活环境的高度适应。

  实际上,在史前社会任何部落内,无组织力量增长都相当慢。目前,我们还很难把握原始社会里无组织力量增长的形式及速度,但是可以肯定,当时生产力极为低下,社会组织也主要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本书9。2部分图29曾分析的社会结构的适应性主要表现为血缘组织、内环境和自然界这三者的适应,因而无组织力量的增长主要表现在内环境结构与血缘组织内。这样,无组织力量的增长当然很慢,因为它主要是通过生物学因素和环境变化而积累起来的。只有当环境不利于原始人类生活时,也就是出现了汤因比所说的环境的挑战时,才使大多数原始部落解体,进化到新的社会组织中去。由于无组织力量主要出现在内环境中,所以它有时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手段加以克服(例如迁移)。这就发生了一种发人深省的可能性:如果一个原始部落有可能采用某种办法克服无组织力量,那么它们就会比其他原始组织更长久地保持自己的形态。非洲中部原始部落进化的停滞就是一个有说服力的例子。

  大约在公元前四千纪年以前,非洲撒哈拉的苍苍沃野开始消失了,巨大的沙漠割断了南非与北非、地中海的联系。但这块神秘的大陆内仍有许多原始人类活动着。直到欧洲殖民主义者深入非洲大陆以后,他们仍保持着原始氏族的生活方式。这些部落与环境的适应方式不断迁移。著名的非洲史研究者巴兹尔。 戴维逊说:“那里的土地是这样的辽阔,并不发生要求在某个地方生产剩余食品的情况。古代的氏族在捕完当地的野生动物以后,就迁移到其他地方去。即使到了后来,当农业和金属时代的技术使某一地区的人口密度超过当地土地供应能力时,情况也是这样:部落分支脱离原来的部落,迁移到新的地区去。”

  他还非常清晰明确地指出:“这种迁徙的过程肯定是不鼓励社会由一种形式发展到另一种形式的。”可见这些非洲部落的静态停滞是由两个条件造成的:一是大沙漠和热带森林使他们处于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很少有外来干扰破坏他们与环境的适应关系;第二,他们不断迁徙和分化,克服了内环境中不断积累起来的无组织力量,而保持了适应性。

  9。9灭绝型文明

  当无组织力量使旧社会结构瓦解时,如果没有潜结构成长起来代替它,旧结构中又不存在扫荡无组织力量的修复机制,那么就会出现最为可怕的后果:文明灭绝。现在人类文明是第三期的,第一、二期文明大多灭绝了。

  一百多年前,美国考古学家约换。 斯特芬在美洲中部的约卡坦半岛的热带丛林里发现一座幻境般的城市。这里有巨大而壮丽的宫殿和庙宇,但荒无人迹,只有地老鼠在废墟中乱窜。庄严、雄伟的高塔耸立着,上面描绘着色彩辉煌的壁画。然而,令人毛骨耸然的蛇头在躦动,矫健的美洲豹在昂首阔步,它们是废墟的居民和卫士。这座被原始森林包围的空城就是古代玛雅文化循一个遗址。考古学家们已经发现,玛雅人曾有非常发达的文化。他们把一年分为十八个月,每月二十天,并且还会计算日、月蚀出现的时间,以及月球、金星运行的周期。他们的天文知识比中世纪早期的欧洲人都丰富。然而,在哥伦布到达美洲六个世纪之前,玛雅文明就已经毁灭了。

  公元1862年,法国考古学家梅。戴沃在叙利亚北部沙漠里发现了由巨塔、教堂、修道院、塔楼组成的“死城”。精美的考林斯式柱支撑着建筑物的拱顶。墙面、柱头上、过梁上都雕着十字架和代表基督的符号。更加令人惊异的是,这样的死城不是一座、几座,而是几百座!这些建筑物几乎完整无缺地保存至今,但已没有居民,成为沙漠中“不可逾越的、被当地居民遗弃的地区”。当年这里是布满葡萄和橄榄树的青翠山岗,狂热的宗教信徒们曾蜂涌而至。为什么公元七世纪时繁荣昌盛的地区骤然衰落了,从此一千年再也无人问津?有人认为这是波斯人、阿拉伯人火烧斧砍、野蛮征服的结果。还有的历史学家则从生态学上提出,其衰亡是因为国家硬要在只适宜种单一作物(葡萄、橄榄)的丘陵上同时种植麦类,结果事与愿违。

  非洲的大津巴布韦石头建筑遗址更令人吃惊,以至于人们根本不敢相信当地土著和这伟大文明遗迹有任何联系。那高耸入云的大墙围成一个个椭圆形的建筑,楼塔耸立。建筑材料是花岗岩,人们把这种坚硬的石头砍得象砖一样平坦,砌成坚如磐石的建筑,在这荒凉的土地上表现出一种庄严的不可抗拒的生命力。这些文化遗址分布在相当广泛的地区,显示着这里曾经“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国家”。但是,它在十八世纪时荒芜了。本世纪初,人们已知道这样的废墟就达二百四十处。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南太平洋上复活节岛上巨大而又神秘的石像群;古代如花似锦的锡迈尼文化;传说中的海上帝国克里特文明;柬埔寨的吴哥城;等等。还有多少人类历史上灿烂的文明,由于我们目前还不清楚的原因而灭绝了。它们留下了即使使用今天的技术力量来建造也是非常艰巨的巨大工程,经历了时代的风风雨雨,向我们宣布:今天的文明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永恒的。

  近一百多年来,人类对自己的文明史越来越好奇。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有不少证据说明,它们是在自己最繁荣昌盛时灭绝的。我们有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些灭绝型文明也是由于无组织力量增长的结果呢?

  研究灭绝型文明的难度相当大,有着语言、心理以及各方面的障碍。但有一些文明遗址,由于它们和延续不断的古老文明曾有着血肉联系,有大量史料可供查阅。这样,研究它们就容易得多了。汉代朔方垦区古代城市的衰落就是最好的例子。1963年,我国一支历史地理考察队来到荒无人烟的乌兰布和沙漠。他们发现了三座被流沙掩埋的古城。经考证,这就是西汉初年建立的临戎、三封、窳浑。汉代后,这三座城市消失了,一直是个谜团。在两千年后的今天,人们难以想象在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可以建立城市。历史地理研究者们还发现,两千年前这里是一片沃野,属于著名的朔方垦区。据记载,公元前52年,汉宣帝派人送呼韩邪单于回国,仅从这里运走赠送单于的边谷米粣就达二百多万斤。汉武帝时有数十万中原居民移居到这里。汉帝国为了在这里兴修水利灌溉农田,在朔方以西的垦区设置的官吏就达五、六万人。历史地理学家们还找到了通天山南北的著名要塞——鸡鹿塞,这是当年王昭君出塞的地方、可是到了今天,那巨大的水利网以及农田和湖泊都消失了,到处是滚滚的黄沙。难道能把这巨大的历史变迁仅仅归结为气候原因吗?实际上,沙漠化是人类活动退却的结果。西汉末,匈奴南下,朔方郡开始衰落,大批百姓纷纷逃离。到了东汉,这个原有十多万居民的垦区骤减到一万人了。这里的水利灌溉系统无人维持,农田荒芜,人工垦植的植被萎缩,干旱的气候使得粘土层很快风化,粘土层下面的大片流沙翻了上来,渐渐淹没了大地。

  表面上看去,农田荒芜是沙漠化的原因,匈奴南下又是农田荒芜的原因,那么我们是否能把汉代古城的衰亡归结为匈奴南下呢?我们在第七章中已分析过,少数民族的南下是由于汉帝国的自身衰落,汉帝国的衰落又是其内部无组织力量恶性增长的结果。表面上看去,沙漠狂风、干旱是人类不能在这里建立文明的原因,但实际上这一切倒是文明衰落的结果。

  如果我们把汉代古城衰落的过程综合起来看,就可以发现文明之所以在这里灭绝有两个原因:第一,社会结构内部无组织力量增长,使得旧社会结构瓦解。第二,旧结构瓦解后,由于无组织力量不能被消灭,就导致某种不可逆的结果。例如,长期农田荒芜导致沙漠化,而沙漠化可以被看作环境中的无组织力量,它在这种条件下是不能被消除的。这又使得这一地区恢复旧结构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中国封建王朝可以“死则又育”,但在某种地区不具备文明修复机制,就造成了这地区文明灭绝。汉代古城衰落对其他灭绝型文明的研究、会不会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呢?

  固然,上例中无组织力量的不可逆增长表现为沙漠化,但并不是所有的灭绝型文明中环境因素都这样明显。有的社会结构因为它极其脆弱,虽创造出辉煌的成果,但新结构成长不易。当在无组织力量增长的条件下它这脆性结构解体,而又没有修复机制时,它的文明就不得不灭绝了。但这里的环境并非不利于人类的生存,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在古老的文明遗址上,生活着一些极其原始的氏族部落,他们对那些灭绝的文明一无所知,与旧结构没有任何继承关系。他们又回到大自然中去,开始走那漫长的文明发展之路。

  是的,在灭绝型文明中,在这文明尚未灭绝之时,人们对自己的繁荣和成功十分迷信,不能容忍在自己的结构中有不同的潜结构存在。它们过于单纯而僵化,以至在必然的衰落来临时没有可以取代它的结构,从而造成了灭绝。

  历史通过文明灭绝告诫我们,对已经取得的成功必须充分肯定,但又不能迷信。重要的是要善于保护那些代表前进方向的潜结构的成长。对只要是合乎规律的新生事物都要具有宽容和扶持精神,把它作为改善自己的结构,适应历史发展的一种力量,而不能不加分析地笼统地肯定或否定一切潜结构,也不能不加分析地把自己的一切都视为神圣的不可怀疑的与永远不可改变的东西。在新的成功面前,我们永远不要忘记那句古老的格言:“人们啊,你们要警惕!”

  9。10崩溃—一修复型:超稳定系统

  我们已经分析过中国封建社会演化的特点,它是动态停滞型的。这种超稳定系统结构,是不是六千年人类文明史中一个绝无仅有的特例呢?不。至少可以说埃及古代奴隶制王朝也是一个超稳定系统。

  尽管中国封建大国和古埃及法老统治的奴隶制国家结构是完全不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也不一样,但是它们的社会的强控制和脆性、用周期性动乱消灭无组织力量、旧结构复苏这些起稳定系统的特征是类似的。

  大约在公元前二十七世纪,古埃及出现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奴隶制大国。仅从古埃及法老们的陵墓——金字塔来看,那时社会组织程度是令人惊叹的。第四期王朝第二代法老胡孚修建的著名的大金字塔,共用巨石二百三十万块,每块重约二点五啦,塔底占地52900m2 。金字塔设计所用的教学和夭文知识也令人惊奇不已。在哈佛拾金字塔旁,有一座巨大的狮身人面石像,高二十二米,长五十七米,由一块夭城巨石雕成,一只耳朵就有两米长。以今天的技术去雕刻这样的庞然大物也不是轻而易举的。至今为止,研究者们仍在争论着古埃及人怎样创造这些奇迹的问题。人们可以肯定,那时的经济一定相当繁荣,国家有极强的控制能力。

  但这一繁荣并不持久,社会内部的无组织力量在增加,到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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