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筋疲力尽,他们国里头必定会起内乱,到那时节瞧机会再想
法子,岂不甚好?”多尔衮也自叹服。这年从四月里起兵,直
到十月孟冬;方才收队回国。
话休絮繁。清太祖自这回得了滋味之后,每年不是命将,
就是亲征,有回巴大胜,也有回巴不胜,胜了就掳掠一饱,不
胜就摇尾求和,却总是胜的时候多,不胜时候少。而大明天下,
已被他扰得民穷财尽了。这一年秋高马肥,清太祖检阅马步各
军,又将大举。谁料天不从人,太祖忽然得着一病,医药罔效,
竟然呜呼哀哉,伸腿去了。太子皇太极即了帝位,是为太宗文
皇帝。于是颁发哀诏,令大小三军尽行挂孝。欲知新皇登极后,
有何举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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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 ·14·
第三回
邓袴子命丧辽阳 袁抚台书斥满帝
话说新皇登极后,颁发红诏,大封群臣,尊生母纳喇氏为
皇太后,封吉特妃为皇后,立王子福临为皇太子,封皇弟多尔
衮为和硕睿忠亲王,多铎为和硕豫通亲王。其余宗室勋戚,有
封郡王的,有封辅国公镇国公的,有封贝勒贝子的,种种封号,
不及细述。
当下清太宗朝罢回宫,吉特皇后早打扮得花枝相似,笑着
迎道 :“我算着这时候早该回宫了。”含芳蕴玉忙取过红毯子
铺上。吉特后才待行礼,太宗一把拉住道 :“我在殿上,被他
们闹得够了,好容易退回宫,碰着你又要来闹了 。”吉特后道:
“不相干,这是规矩呢。”太宗道:“闹得乏了,咱们一块儿
坐坐罢 。”勾住吉特后粉颈,乘便歪在炕上,才喝了半盏参汤,
消愁报说 :“六宫各妃嫔,要进来朝贺叩安,候爷旨意。”太
宗道 :“你传我的旨意,说爷为遭着老爷丧事,伤心过分,身
子病了,不能受贺,免了罢 。”消愁答应一声,就出去传旨了。
吉特后坐在太宗怀里,仰着头不住地打量。太宗笑道 :“做了
这么多年夫妻,还不认识么,只管相瞧?”吉特后笑道 :“如
今爷是皇帝了,我瞧皇帝呢 。”太宗道:“皇帝太子,有甚分
别,人原是这个人,不过名目上两样是了 。”吉特后笑道:“
这话不对么,我瞧爷脸儿上发出红光,宛似佛萨菩似的,怎么
说还同前儿一样 。”太宗听了欢喜。吉特后道 :“今儿是爷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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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 ·15·
基大好日子,我已关照内厨房,整备下一席精致莱儿,给爷庆
贺,不知爷肯赏我这个脸么?”太宗笑道 :“好,好,只有一
句话交代你,大家取乐,不可拘泥才有趣,要闹那仪注儿,我
可就不敢领教了 。”吉特后笑着应允。一时筵开玳瑁,褥设芙
蓉,吉特后与太宗并肩儿坐着,浅斟低酌,逸兴遄飞。含芳、
蕴玉、补恨、消愁,四个宫娥,分侍左右,轮流着添酒递菜。
吃到半酣,吉特后见太宗欢喜,乘便回道 :“王皋这奴才,跟
了我这许多年,总算不曾误过事。现在爷逢着登位大喜,可否
加恩升他个一二级,也让别的侍卫瞧了样,做事勤慎点子 。”
太宗道 :“我记不清这些人,他原是几等待卫?”吉特后道:
“是三等。”太宗半晌没语,忽然道:“这王皋可不是同福临
差不多面貌的,是你那年打猎收留的不是?”吉特后见问。粉
脸上顷刻泛起两朵红云来,低着头似应非应地说了一声 :“是。
”太宗道:“记得还有个姓邓的,不是同他一块儿来的吗?”
吉特后又低低应了一声 :“是。”太宗道:“那也不值什么,
既是你赏识的,谅也不会错到哪里去,就拔升他做头等待卫是
了 。”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王皋就进来叩头谢恩,太宗着实勉
励了几句话。从此,王皋便做了头等侍卫了,水涨船高,那身
分便比从前大了好些。这些侍卫,知道他是吉特后所宠遇,事
情都让他几分。独有邓袴子生性倔强,偏偏的不服气。这日,
邓袴子又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乘着酒势,站在宫门口骂人。
偏有个不识势的侍卫劝他道 :“老邓我劝你安静点子的,好别
叫王侍卫听得了,连我都担着不是 。”邓袴子眼睛一楞,道:
“你们怕王皋,我偏不怕王皋。老实说王皋这小子,没有邓太
爷帮助,怎会到这里来?他仗了什么功劳,就做到头等待卫?
那种鬼鬼祟祟勾当,想瞒谁呢?咱们好便好,不好就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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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大家没有饭吃。难道他真个好拿出太上王行势来压迫我不
成 。”刚骂的起劲,恰值太宗回宫,众侍卫都替他捏着一把汗。
谁料太宗宽宏大度,竟如没有听见一般。太监们气不过,奏请
重办。太宗笑道 :“这是醉汉,跟他计较什么,熬他几天,打
发他起身就完了 。”
却说邓袴子一宿醒来,昨日之事,早已全都忘却。忽见内
监来传说皇后召见,邓袴子跟着太监,进了三五重宫门,直到
寝宫门外。太监叫他站着,揭门帘先进去回过,然后招手儿叫
他入内。邓袴子才跨进门,先闻着一股幽甜香味,便觉筋酥骨
软,浑身不得劲儿起来,心里忖道 :“可惜我没那福气,不然,
早与王皋一样,也是头等侍卫了 。”想着时,早已进了寝宫,
但觉满屋中陈设五光十色,耀得人头目晕眩。南窗下是炕,炕
上红地织锦龙纹条毡,靠东立着一个黄缎靠背,与一个引枕,
都绣着五彩鸣凤朝阳,铺着绣金团龙大坐褥,旁边一金痰盂。
那吉特后家常穿着红缎洒花小袄,蜜色龙缎长袍,端端正正坐
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杆宝石嘴赤金头湘竹长旱烟袋,吸着烟出
神。消愁、补恨、含芳、蕴玉四个宫娥,屏息静气地分侍左右,
见邓袴子进来,也不敢回。候了半日,吉特后偶尔想着要什么,
回过头来,却瞧见了邓袴子。邓袴子慌忙趋步向前,请了个双
安。只见吉特后道 :“邓袴子,你来了这里几年了?”邓袴子
道 :“五七年了。”吉特后笑问:“想家不想家?”邓袴子道:
“蒙娘娘天恩,赏奴才在这里做官,只是中原是奴才出身地方,
每年听着雁鹅叫,心里总想回去,只是不敢回 。”吉特后笑道:
“我知道你想家呢,亏得叫你进来问问,不然,不白屈留你一
辈子么?”回向含芳道 :“把橱里那注银子取来。”含芳应着,
一时取到,是六只宝银,估计约有三百多两。吉特后道 :“皇
爷嫌你嘴不好,侍卫差使,早晚就要开掉,还要重重办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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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你是我这边的人,你受处分,连我也没有面子,暗暗替你缓
了下来。现在给你这几锭银子,权充盘费,你快快收拾收拾,
回家去罢。皇爷跟前,自有我替你设法搪塞 。”邓袴子万分感
激,接了银子,叩谢出宫。回到寓里,把行李收拾成一担,悄
悄投中原大道而去。
只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从此自由自在,快活逍遥。
哪里晓得行不上十里路,才到松林左近,鸾铃响处,林子里早
跑出五六匹高头大马来,马上骑的都是梢长大汉,手里都拿着
兵器,腰里都悬着弓箭,截住去路。为首的大喝道 :“邓袴子,
留下脑儿再回去 。”声音很熟,仔细看时,原来就是皇后宫中
的侍卫古特班。邓袴子还当他们跟自己玩耍来的,随道 :“古
特班,你截住我,敢是要替我饯行么?”古特班两眼一翻道:
“谁跟你饯行,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取你脑袋儿。”邓袴子
道 :“我犯了什么罪,要杀我?”古特班道:“还用问么,你
犯的罪,你自己知道 。”邓袴子道:“我此番回国,也是皇后
当面允准的,你要不信,我跟你一块儿去见娘娘 。”古特班道:
“娘娘吩咐,只要死的,不要活的。”说着,眉现杀气,眼露
凶光,把朴刀只一挺,飞风般削将来。四五人一齐出手相助,
邓袴子一边躲避,一边拔刀还敌。战了三五个回合,究竟双拳
不敌四手,一个失错,肩窝上着了一刀,鲜血直涌,跌倒在地。
古特班抢进一步,只一刀便结果了性命,割下首级,回向同伴
道 :“你们把这行李担挑了。”同伴们一面收拾担子,一面笑
道 :“打发邓袴子起身,竟打发他阎伯伯家去了,我们以后要
算计人,就说打发邓袴子起身是了 。”看官,这一句话,自从
被这几位仁兄发明之后,直到如今,竟成了奉天一带地方的土
语。
当下古特班回转京城,赶忙进宫复命。才到二道宫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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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丹墀下站着十来个蓝顶箭衣的内监,知道太宗在里头,古特
班不敢惊动,正想找别的朋友闲话去,却见王皋抱着皇太子,
喜冲冲进来。古特班迎着问了好,随道 :“哥,我拜托你一桩
事情,停回子见着娘娘,替我回一声,说那桩事情,我已经办
妥,请娘娘放心是了 。”王皋道:“你瞧我忙得什么似的,小
爷又要我抱。现在袁抚台又差了个李喇嘛来,下什么书。他们
都贪懒,又要我上去回,你就自己回一声罢 。”古特班道:“
我的哥,趁你便,不拘几时回是了,我又不是要紧 。”王皋笑
着,抱了太子进去了。古特班见他去远,自语道 :“怪道邓袴
子要讲话,瞧他两个面貌,竟似一个模子里做出来似的 。”忽
然,背后有人道 :“你独个儿议论谁,娘娘知道了,你可吃得
住 !”古特班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消愁,央告道:“好姐姐,
我不会说什么,姐姐一竟疼我的,娘娘跟前,尚望包瞒一二。
”说着,请下安去。消愁笑道:“快休如此,被他们瞧见,没
意思的。你我这么交情,认真我还会葬送你么?”古特班听了,
自然感激,再要讲话时,消愁道:“你出去罢,我这会子还有
事呢。有话你晚饭后到我房里来讲罢 。”说着,低眸一笑。古
特班听了,如奉观音佛语,诺诺连声而退。
消愁目送古特班去后,人寝宫来回吉特后话。掀帘进内,
只见吉特后和太宗,正长篇大套地议论那军国重事。只听吉特
后道 :“这袁崇焕有多大的本领,竟敢这么看轻咱们?”太宗
道 :“你别看轻了他,袁蛮子这个东西,很是不好惹。从前老
爷出兵打中原,很受过他几回亏,幸得彼时职分小,没有几多
大权柄。如今袁蛮子是宁远巡抚了,位高权重,自然不把咱们
放在心上了 。”吉特后道:“袁崇焕恁地怎样利害,明国这么
大地方,光靠他一个儿,我看终是不济事。咱们自从老爷改做
皇帝之后,也不过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