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若一心为师,为何不使法力困庄那七个妖女?”行者笑道:“好好的女孩儿家,一不曾害师父,二不曾得罪老孙,困她做甚!况师父有意与她们黏糊,哪有徒弟管束师父的!俺还怕惹恼了这七姐妹,日后果真成了‘师母’,给老孙小鞋穿哩!”观音道:“好,好。我晓得你这猴儿会调哒嘴儿,待会儿再给你算账!”
便到了七情山,大众在盘丝洞外降下云头。观音令悟空去洞里弄醒唐三藏、叫他出洞打坐;令七姐妹仍去洞中沐浴歌唱。行者道:“如何试探师父内衷?”观音道:“这个容易!洞外燃一堆人,洞内也燃一堆火。如两火之烟相互交缠,就是两相情愿。若各冒各烟,便是无缘!”七姐妹欢喜,自回家抱柴草。行者道:“多抱些,在洞外留些给师父用!”众姐妹道:“晓得,不用你说!”
行者钻进洞里,见唐僧似醒非醒,喃喃说着梦话:“心醉何需——玉壶传!”行音哭不得笑不得。沙僧急问:“大师兄,事情苦何?”悟空道:“成与不成,就全看师父的了!”吹口仙气,把唐僧弄醒了。招呼八戒、沙僧把三藏架往洞外。才出洞,三藏见七姐妹翩翩而来,忙挣脱徒弟,打个问讯道:
“贫僧多日劳累,大觉才醒,实在惭愧。不知姐姐为何抱柴进洞?”女孩子们笑道:“岂不闻‘野有死麇,白茅包之’!”唐僧遂续吟道:“‘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不禁一愣,心跳跳地道:“莫不是姐姐有甚喜事?”七姐妹格格笑道:“正是!有人为我姐妹说媒了!”唐僧听了、心突地一沉,怅然道:“不知姐姐要嫁给哪些主儿?是一日出嫁,还是分开出嫁?”笑道:
“不多,只一个!”三藏道:“不知是哪个有福的!”七姐妹齐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唐僧初怔怔的,忽惊喜道:“你们是道??”那女孩子们却害起羞来,皆掩口笑着,一阵风似的掠进盘丝洞。须臾,便传来哗哗剥剥着火声、寨寨荤牵褪衣声、泼水洗灌声、轻悄说笑声。唐僧闭目逻思,如梦似幻。行者引师父至柴堆旁,道:“请师父打坐!”三藏呆痴痴问:“打坐做甚?”行者将前事备叙了,只未说观音一道来了,正在暗中观望。三藏惊道:“不想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行者道:“师父休怕!此乃是七姐妹真情感动佛祖,佛祖发了话,方用此法来验你们姻缘!”三藏汗颜道:“惭愧,惭愧,说甚也不能留在此间作‘姐夫’。”行者便吩咐八戒点火。一时烟起。那三藏便在火堆旁跌坐。却瞧见一股浓烟已自盘丝洞中冒出,依依不舍在他头顶盘旋。
三藏忙念“阿弥陀佛”,闭目人定。谁知一合眼便看见一泓清泉、七个白生生水灵灵的女孩子在沐浴玩耍,老是守不住神。身畔那柴烟也歪歪斜斜,欲与洞中飘出青烟融合。唐僧心中惊俱,忙念《金刚经》中四句谒:“一切有力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默念数遍,才渐觉心头清虚,虽有水池,却无艳影,只一朵青莲,自水底冉冉升起。那柴烟也笔直往上。观音云端上看了,颇觉欣慰:“到底是个有根器的!总算没看错人!
不然岂不显得我眼光忒拙,错把劣驾当骅骐!”正暗中高兴,忽闻洞中传来歌声,唱的是: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其声清伶悦耳,幽怨动人。便有半空的飞鸟扑楞楞往下掉,又见阡陌上的花木随着舞动。观音也自按捺不住,想在彩霞祥云上蹦达;嗓子里直发痒,想唱;想找个情投意合的说说话儿、诉诉衷肠!又想哭。心里恨:“这是怎么了!”忽地瞥见唐僧的柴烟醉汉 似的直往七姐妹烟上跌,合十祈祷道:”阿弥陀佛!唐三藏,你千万自持,不可动心!”却见两股柴烟愈来愈近,眼看合拢!观音恼道:“唐三藏,你这没出息的!叫你成!成!
成!”使神通,将手中杨柳枝朝下猛挥,呼呼降下狂风,将唐僧身边火堆吹得七零八落!
那大圣见风来得骤,忙上前护住师父。风过去,唐僧见身旁烟飞灰灭,惟盘丝洞口仍青烟袅袅,缭绕不绝,似有无限眷恋之意。唐僧仰天长叹:“天降神风,灭我欲火。此事休矣!诸位姐姐,贫僧去也!”便起身走。行者心中明白,道:“八戒、沙僧,看好师父,休叫他跳井投河的!”纵风跳到观音面前,冷笑道:“菩萨,你使法力擅灭烟火,有违佛祖旨意也!”观音喝道:“猢狲休胡说!此乃天风地风林间风草上风,与贫僧无关。却要你发疯!”
堵得行者一时口讷。观音又道:“唐三藏弃道离经,天地不容!姑念初犯,且寄打罚。但那七个妖女,蛊惑贤良,罪在不赦也!”行者惊道:“菩萨要灭那几个女子?”观音冷笑道:“吾不灭之,恐为后患!”将杨柳又一扬,便见飞沙走石。风沙过后,见盘丝洞已叫十几块巨石堵得严严实实。歌声戛然而止,变成惊怖悲声!行者不忍,要去救人,被观音喝住:“若不听话,当心头疼!”
正危急间,急见西天祥云霭霭。须臾飘近,原是文殊菩萨骑狮驾临,笑道:“师妹,我那五台山丛林大、弟子众,香积厨人手不足,不如饶这七姐妹不死,送给愚兄带回去帮厨执炊吧!”观音道:“若是执炊,倒可商议。
若是派别的用场——”文殊笑道:“愚兄为人,贤妹还不清楚!”观音亦笑道:“这几个女子能把雷音寺搅个天翻地覆,何况你那五台山螺壳道场!”
文殊道:“我山后有座静虚宫,是吾悟道参禅之处。就让她们居住其间,不与大众照面,可保寺院安宁也!”观音道:“适才还说要她们当女厨娘,转眼又成了女弟子!不给,不给!”文殊便频频朝观音施礼,“好妹子,就成全哥哥吧!”再三央求。观音无奈,嗤嗤笑着道:“没见这般泼赖的,还堂堂大菩萨哩!带走吧,带走吧!”拨云便走,自回南海去了。
行者与文殊按落云头,见唐僧正带八戒、沙僧在洞口刨的刨,扒的扒,撬的撬,想打通石壁救人——却堵得结实,莫想动一动。行者道:“师父,师弟,且住住手儿!”三藏几个闻声回头瞧见文殊,慌得参拜。文殊道:“你们瞎使劲儿,知是谁堵了山洞?”三众哪里知!文殊道:“是观世音菩萨发怒要灭七姐妹。不是贫僧求情,这几个女子命皆休也!”唐僧惊惶道:“南海菩萨安在?”行者道:“已回南海矣!”三藏怒道:“悟空,你为何不早言!”行者辩道:“是如来要试师父真心,谁敢乱讲!”
三藏复不言语,诚惶诚恐,朝南天遥拜谢罪。又转拜文殊,求他施法力,救出七姐妹。文殊道:“不消讲了,且看贫僧手段!”念动真言,一指石壁,说声:“走!”果一阵风沙,移走山石。那菩萨进洞,见七个女子皆蓬头垢面,脸带泪痕,晕在水中。被风一吹,渐渐醒了,仍身软体弱,一时爬不上岸来。文殊正色道:“观音菩萨发怒要灭尔等,是贫僧求情救了你们!你们快洗了灰迹泪痕,随我去五台山吧!”众姐妹一时无语,猛听七妹道:“我不愿去,死也要跟唐僧哥哥!”文殊大怒,念个咒语,把七妹变作一只癞蛤蟆!吓得六姐妹俱跪在水中,道:“愿往!”又求饶过么妹。文殊菩萨才发慈悲心,一声咒语叫么妹复了本相。又令七姐妹快些梳洗装束,自退出山洞等候。
这厢唐僧恹恹无力骑上白马,与众徒弟正要过那片芳草地。转首瞧见七姐妹新浴后着罗裙从洞中走出,依旧娇艳秀美。望见唐僧,女孩子们放慢步履,眼里含了泪水,幽怨地盯着三藏。那文殊菩萨已上了坐骑,连声催众女子动身。只一眨眼,七姐妹便依次飘上天空。春风拂动云霞般的裙裾。唐僧一时恍惚,仿佛又是初逢时,睹见秋千架上的情影??忽么妹叫一声,抛下一支金灿灿小东西来。唐僧打马过去,拣起来,原是他丢失的金钗,忙揣在怀里;再抬头,还能隐约瞧见么妹裙子上的牡丹、蝴蝶,随着天风摇曳,活了似的。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唐僧拨马撵上众徒弟,听八戒叹道:“白忙乎一阵,却叫文殊那厮?受去了。咱师徒连个夹衫也没混上!”只沙僧干笑两声,众皆默然。师徒行不多远,三藏在七姐妹的草堂前又停住??前头斜阳飞霞,分外亮丽。那唐僧眼上蒙了一层水花,什么也看不清晰。行者道:“师父,行路吧!”唐僧才拭干泪眼,离了草堂,策马去寻大路。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真僧假经佑龙体 热肠冷宫救皇后锦衣官凶,拘取经僧为病皇帝祈福。唐三藏怒,领徒弟诵《三字经》、《百家姓》??胡淑妃风骚贿鬼差,孙大圣救危入冷宫??
且说唐僧师徒离了盘丝洞,又行数月,金风萧瑟时节来到比丘国。才进城,见街道上人喊马嘶,一片混乱。伫步细觑,原来是太监引着神威军挨家挨户征童男童女。彼此难分离,惹得大人叫、孩子哭。大监发火道:“嚎什么,入宫短则旬日,长则月余便放回来了!还有赏赐!再哭便将老的充军,小的收为宫奴,永不发还!”吓得孩童的爹娘再不敢言语。捉了的孩童,便使绳索拴了一串,往前赶着走。唐僧叹道:“不知为何要捉这些小儿女?”
八戒道:“为何?男童太监,女孩妃子!”沙僧道:“那公公说矩则旬日,长则月余便放回,岂是选太监、择妃子。”行者却在数绳上的孩子,自语道:
“已五十来个了,正不知要捉多少才够数!”唐僧道:“悟空,你去打听打听。说个人情,要他们少征几个。也少惹几家悲苦,几处离愁!”
行者道:“师父,你老人家也忒抬举俺了!俺脸又不白,人家理?”见道上颤巍巍走来个老者,上前打个问讯道:“敢问老丈,官军为何要捉这些童男女入宫?到底要捉多少才够?”老者叹气道:“听说是国王染恙,国师须用童男女配药来治,要五百个才够!”行者道:“配药?怎么配?用血还是用肉?”老者道:“这个却不甚清楚!”摇着头长吁短叹走了。八戒捂着心口道:“休管这闲事了,还是寻个馆驿,吃个肚儿圆再发慈悲不迟!”唐僧也是饥渴了,便催行者快些想办法。行者道:“也无甚好法,只有弄些假的,哄过他一时,再作良策!”遂拔了一把毫毛,放口中嚼得烂碎,喷出来说声:“变!”便变出四百五十个孩儿,男女各一半儿,个个眉清目秀,招人喜爱,塞了半条街。只在原地踢毽子、抓石子、打瓦、“斗鸡”①玩耍。
却道太监领神威军征童男女,先捉了五十个,惊动了居民,纷纷将自家儿女藏匿、远避。再寻便难,十几家才拿了一个。正发愁,忽闻附近街上一片孩童嬉戏玩乐声,便打马过去看,原是几百个童男女堵街充巷在那儿玩耍。
太监数了数,与先时所捉的共计五百名!以为是天意,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忙令神威军赶了入宫,自去向国师报功不提。
唐僧师徒见太监上当,笑得肚子疼。遂打听馆驿,寻着进去落脚。驿丞见来了四个和尚,也来“奉承”,问明来历,叙了礼,便叫手下安排食宿。
四僧午斋后,正在客房里商议上朝倒换关文之事,忽听外头喧闹。八戒爱热闹,才开门探头看,便被锦衣校尉使链